“为什么？！”从梦中醒来的三人，齐远光、伊唯和冉羽，不约而同地问道——当然是用骑士团长大人听不懂的中文。
“说中文的时候别让他听到，会增加我们之间的不信任。”钟离穹叮嘱道。
伊唯压低了声音：“可是我们不是说好了，等天一亮就去城里探听情况么？为什么你要让那个……那个……”
“骑士团长。”钟离穹提醒她。
“……让那个来历不明的骑士团长带你去他的城堡里？鬼知道那座城堡里会有什么，万一他对我们有所企图——”
“那他刚才就可以动手了。”
“那万一只是暂时留着我们的性命，比如帮他开车什么的……”
“据我的观察，这位骑士先生应该不知道汽车是干嘛用的。比起这个，你们难道不想知道那座城堡、或者那座尖塔是怎么出现的，以及这片土地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么？我觉得我们继续呆在山上、或是托伦特城里，是不会找到答案的。”
“这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所见到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人类可以解释的范畴。”这回是远光作出了回答。
确实，昨晚大家之所以会做出“回到托伦特城”的决定，很大程度上是相信“回到城里就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大停电、冲天而起的蓝色光柱、湖中山、块状分隔的大地……难以用常理、甚至科学解释的现象接踵而至，信号仍然中断着，即使是城里的人们，恐怕也是一头雾水吧？相比之下，位于高处的钟离他们，反而可能比山下的居民知道得更多。
但尽管是这样，伊唯他们还是更愿意到人多的地方去——这是再自然不过的想法了。总有人会帮助我们，她是这样想的，信息也好食物也好，城里有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店铺、熟悉的人——热情善良、会礼貌的问“你需要帮助么”的居民，而不是穿着铠甲用长剑指着自己的骑士。
可是现在，钟离穹却选择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仅仅是为了找到答案？
可是，就算找到了答案，又有什么用呢？
骑士团长马克·贝萨克森牵着马回来了，四人的讨论也不得不就此中止。刚才的那段时间里他一直俯瞰着托伦特城，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可以带你们去见男爵大人，但有一个条件。”他终于把剑收回了剑鞘，“你们有责任向男爵大人说明你们知道的一切，尤其是，这座被你称为托伦特城的城市的情况。”
钟离穹眨了眨眼：“那要看男爵大人对我所知道的东西有多大兴趣了——如果是‘一切’的话，那恐怕是三个月都说不完了。”
骑士“哼”了一声，算是默许了他拐弯抹角岔开话题的做法：“还有一点，不知道奎恩的各位同伴该怎么称呼呢？”
“洛娜。”伊唯答道。
“弥米尔。”远光说。
“冉……嗯，冉。”冉羽说。
骑士挑了挑眉：“‘跑（ran）’？真是个有趣的名字。不过，我可以叫你兰妮薇么？听起来更像个淑女。”
冉羽脸唰的红了，小声抗议道：“我觉得还是……”
“兰妮薇也可以的。”钟离穹表示赞同。
骑士似乎并不觉得随意更改别人的名字有什么不妥，飞身上马：“那好，我们走吧。男爵大人会很乐意见到你们的。”
据骑士所说，西边那座城堡的名字叫布列隆堡，以它为中心的布列西奈男爵领西临大海、东至“绝径的”法隆格尔山脉——也就是出现在密歇根湖湖面的那几座山峰——南北则分别以两条河流为界与其他爵士的领地相邻。然而如今整片男爵领被凭空降临的托伦特城拦腰截断，被称为“西海”的海域也完全不见踪影，同时失去联系的还有男爵引以为傲的西海舰队，以及长期驻守南北边境的两支精锐陆军。
因此，男爵没等太阳升起便下令近卫骑士团全军出动侦查，在那之后便有了贝萨克森队长和钟离穹他们的相遇。
“西海……所以说，在那座城堡的西面，本来是有一片大海的？”
“那当然！”骑士一脸自豪地说道，“布列西奈位居法莱赫王国最西方，据说早在上古时代海兽人入侵时就已经有人居住了，当然，那时候这地方还不叫布列西奈。从那以后，西海沿岸的城镇就一直是人类世界最宁静和平的一隅——土地肥沃、远离异族，海上贸易也很发达。总而言之，现在是布列西奈最繁荣的时代，至少在昨晚之前是这样。”
“异族？”
“嗯，精灵、兽人、寄居者、异人……你们那边的人对这些种族有不同的称呼么？”
“我们还没见过除了人类以外的种族。”钟离穹只好这么回答。
骑士对此似乎也司空见惯：“那看来托伦特城也是座和平的城市呀，不过连听都没听说过么？可能是你们那片大陆上只有人类吧，听学士们说这世界上不止一片大陆……看你们的打扮也不像法莱赫人。”
干脆就让他将错就错下去好了，大家很默契地同时想道。
“哦对了，昨晚我在山上看到一团白色的……图案。似乎是在城堡的方向。”钟离穹忽然想到了什么。
“那个呀，那个是‘徽记’，准确来说，是西海北部沿岸的五处爵士领——布列西奈男爵领、 列维提尔男爵领、高什子爵领、克雷肯子爵领和安珂马赫伯爵领——之间建立的‘冷潮同盟’的通讯徽记。昨晚的异变发生后，男爵第一时间下令发射徽记，按道理来说其他四位爵士在看到徽记后会第一时间响应……然而至今我们还没看到第二枚徽记。”
说话间，五人已经来到了山脚下。钟离穹发现地面上横亘着一条很明显的黑线，就像一道缝合过的伤疤一般，黑线一侧是他们身后的山丘、以及更远处的托伦特城，而另一头则是钟离穹毫无印象的景色——连绵的农田、农田间点缀着的屋舍……
“看来这里就是分界线了。”齐远光踩了踩黑线，除了仿佛渗入土壤、怎么也洗不干净的纯黑色以外，它并没有太多特别之处。
“他们应该快到了。”骑士先生突然说道。
“什么——”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四骑人马，他们的装束和骑士团长很相似，胸口各印着一枚布列西奈男爵领的纹章，通体银白的铠甲，**深色的战马……
“团长大人！”为首的一名骑士在团长面前勒住马，翻开护面，低下头鞠了一躬，“收到您的信息之后，我们马上就赶来了——这几位是？”
他的同伴们在他身边列成一排，看样子应该都是马克团长的下属、近卫骑士团的成员。
“看到我身后那条黑线了么？那就是边界——布列西奈领和属于另一片大陆、从天而降的托伦特城的边界——这四位便是托伦特城的居民，我答应带他们去见男爵大人。”
四名骑士的脸上多少都出现了惊骇的表情，看来由于布列隆堡距离不同方向上“界线”的距离并不相同，这几位侦察兵都是在还没到达“界线”时就被团长叫来了。团长简单地向他们描述了一遍事情经过，随后长剑一挥：“我们回城堡去！”
“那个……”冉羽后退了两步，缩在钟离穹身后。
“兰妮薇，怎么了？”
“……我还没骑过马。”面对着很绅士地对着她伸出手的骑士，冉羽吞吞吐吐地说道。
“这样啊……”团长用铁甲覆盖的手指敲了敲头盔，“你跟我一起骑吧，抱紧我，闭上眼睛，颠簸的时候当成是刮风就好了。这几位都是骑士团的精锐，全速前进的话，正午前就可以回到城堡了——怎么样？”
也许他的想法是，坐在一名熟人的身后——尽管所谓的熟人，也不过是早上刚认识的而已——会更安心吧。冉羽领了他的好意，双手紧紧的环在团长腰间，确实如他所说，一阵疾风过后，骑兵队便飞驰起来……
道路两侧的农田、树林以及清澈的池塘飞速掠过，片刻前还远在地平线上的城堡也越来越近。除了高悬男爵领旗帜的中央塔楼以外，城堡还另有两座副塔，另外城墙的四角各有一座望楼，墙外的护城河足有十几米宽，一副戒备森严的景象。
“虽然布列西奈领主的爵位只是男爵，但布列隆堡却和西海沿岸的许多城堡一样，是在上古海兽人入侵时修建的防御工事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因此规模甚至要比一些伯爵、侯爵的城堡更气派。”马克团长一路上不停地向冉羽介绍着，可能是想缓解她的紧张情绪吧，“西北侧的副塔平时是瞭望塔，负责监测西海海面的动静，西南的副塔是大法师吕-莱维的居所，昨天你们看到的那枚徽记就是吕-莱维大师施放的。”
“大法师？”
“是啊，准确来说是高阶光魔法师。不过嘛，布列西奈是小地方，高阶魔法师仅有吕-莱维大师一人，所以也就直接用大法师称呼他了。”团长再一次地抓错了重点，可是听他用叙述“中午吃了什么”一般的语气说出“高阶光魔法师”三个词，冉羽却也无处反驳。
坐在另一名骑士身后、和团长并排骑行的齐远光则注意到，团长在靠近城门时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枚亮白色的晶体，握在手里捏碎了。他记得还在山顶上的时候，团长也做过类似的动作——难道这就是他和团员之间联络的方式？
果然，当一行人到达护城河畔时，吊桥已经早早地放下了，十数名持矛的士兵分列两旁，护卫着侦察归来的骑士团员，显然是早有准备。
“慢行！”
布列隆城中央的布列隆堡前，两名卫兵双戟交叉，拦在了骑兵队面前。
但在看清来人是马克团长和他的手下之后，他们立刻让开了路：“直接进议事厅吧，男爵大人在等你们。不过这几位是……”
“客人。”团长毫不废话。
议事厅中光线晦暗，坐在最高处的无疑是男爵大人——一位须发皆白、身材魁梧的老人，他的左手边坐着另一位瘦削的老者，右手边的则是一名正值壮年的大汉。马克团长走在最前面，在男爵面前单膝跪下：“男爵大人，我从东方的‘界线’之外带来了四位客人，他们来自‘界线’外的托伦特城——也即分割开布列西奈领土、横跨于布列隆堡与法隆格尔山脉之间的天降之地。”
纵然男爵是饱经世事的长者，听到这段话也不禁沉默了几许。
“我知道了，”他最后开口说道，然后抬起头，把目光对准无论是装束还是面孔都和其他人很不一样的四人，“我叫克拉摩·罗·纳夏尔，苍鹰之裔，法莱赫王国下属布列西奈男爵，布列西奈港守护者——那么，陌生人，请说说你们的故事吧。”
按照先前与骑士团长的约定，钟离穹尽可能详细地描述了烟花庆典过后、直到今天早上为止所发生的一切。当然，他始终没有揭露“我们来自不同的世界”这一事实。另外，对于托伦特城及周围在变故发生前的地形地貌，也尽力描述了一番。
“啊，是这样啊。”出人意料地，男爵大人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一事实，随后他看向左侧的老人，“吕-莱维大师怎么看？”
吕·莱维大师点了点头：“确实是‘斋贝鲁格’预言，不会有错。”
说话的时候，他用手指着身前的一面棋盘。方形的棋盘被分隔成八八六十四个小块，每个小块都被涂上了红黄蓝绿之一的颜色。大法师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戳了一下其中一块，它和它周围的方块便以一种复杂的规律翻转起来。
“只是，我们还不知道游戏的规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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