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修听到了拉弓的声音。
毫无疑问，那轻微的声音绝不是常人能听到的。
但马修就是听到了。
他还能辨别出，那是什么弓。
采用的是什么射法。
箭是什么箭。
还有……握着弓的是什么人。
只凭着那轻微的响动，马修就能在脑海里将一切分析得井井有条，一切都是那样的清晰。
但能了解一切，并不代表马修就能够及时地做出反应。
或者说。
他并没有做出反应。
马修的战斗开关已被打开。
但他没有动。
村子里能在那种距离就射出如此有力道的箭的只有一个人。
村子里会使用这种短弓的也只有一个人。
考虑到之前的话，村子里会对那个小孩出手的，应该也只有那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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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今天是要学射箭吗？我会的啊，射得还还挺准的。”
“今天教的是另一种射箭的方法。”
“是只有军队中才会用的方法吗？老师您说过的，是骑射时才会使用的射箭方法。”
“是的。”
尚且带着几分稚嫩的马修。
和那年就已经步入暮年的老德米特里领主。
马修从不担心自己会猜错，这得感谢他的老师德米特里一直以来的教诲。
从成为他的学生的那天起，老师就告诉他，人类最容易犯的也是最大的错误就是自以为是。
“一个人如果可以支配非常强大的力量，那么他很容易会把自己看成是无所不能的，”这位老师说。
马修孤疑地看着自己的老师。
虽说老师是老兵，也是从战场上退下的骑士，但是哪里来的这样的自信？
“你就不是这样，对吗？”哪怕是怀着质疑，马修还是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马修知道肯定会有一连串的故事。
老师肯定会再一次吹嘘自己的强大，讲述自己的传奇。
虽然马修并不是特别相信。
因为如果老师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战果硕然，那老师他绝不可能只是呆在现在这样的小村庄里当一个区区的领主。
即使从马修现在的角度来看，老师的身体素质等的确是在老年人中算是不可思议的高度，但马修坚信那只是因为他一直蜗居在卡拉村，没有见过世面罢了。
“我常常如此，”老德米特里领主回复。
令人意外的答案。
“唯一的方法是认识自己的缺点，并努力改正。”
然后老德米特里跟他讲起了大陆上流传甚广的一个故事。
关于大陆元年之后过了数十年的执政官约瑟与俄勒冈国王，苹果王者欣卜拉易·阿布·德罕默穆的故事。
欣卜拉易·阿布·德罕默穆原本只是一个农民，但在一次罕见的暴风雨中，他的苹果园里的果树被暴风吹得东倒西歪，基本什么都没剩。
祸不单行，趁着混乱，一伙强盗闯进了家里。
凭借着自身的武勇，欣卜拉易·阿布·德罕默穆打退了强盗，强盗除了抛下了几具尸体以外什么都没能拿走。
但强盗的背景却并不简单，依靠着背后的靠山，他们控告欣卜拉易·阿布·德罕默穆是杀人犯。
欣卜拉易·阿布·德罕默穆向他所居住的城市，安特克拉城的执政官约瑟抗议。
约瑟却在这时，傲慢自大地说出了这样的话：“一个纹章只是苹果，并且没有接受过教育的人，他的话语毫无意义。”
欣卜拉易·阿布·德罕默穆被关进了监狱。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欣卜拉易·阿布·德罕默穆。
直到后来，农民起义了，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欣卜拉易·阿布·德罕默穆。
大陆整整一大块地区都被这位曾经的农民所占领。
在一次战斗之中，约瑟被俘虏了，被押送到欣卜拉易·阿布·德罕默穆面前。
身穿黄金铠甲的欣卜拉易·阿布·德罕默穆高高在上地示意跪在地面上的约瑟说话。
“我……”
“没什么好说的，送他上路吧。”
“毕竟。”
“一个在战斗中输给我，并且还想着苟且偷生的人，他的话语毫无意义。”
约瑟被吊死了。
然而，欣卜拉易·阿布·德罕默穆却没有笑到最后。
约瑟原本想透露的，是另一只帝国军队的情报。
这支军队的奇袭是一次非常成功的斩首行动，将整个欣卜拉易·阿布·德罕默穆的大半领导层都在一次作战中斩于马下。欣卜拉易·阿布·德罕默穆也死在了战场上。
新生的俄勒冈王国只得停止了扩张的势头。
约瑟和欣卜拉易·阿布·德罕默穆都是因为骄傲而最终落败的。
欣卜拉易·阿布·德罕默穆只犯下了一个错误，就是相信自己已经不需要约瑟这个曾经的执政官了。他相信自己已经将帝国扯得四分五裂。然而，他却低估了帝国的回应能力。他的死直接促成了俄勒冈王国扩张的停止，也造成了如今大陆上帝国依旧强劲的局面。
马修把这些话牢牢地记在心里，所以他总是对确定无疑的事情抱有怀疑。
哪怕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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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一切就都很明了了。
马修什么都不会做。
因为整整六年的朝夕相处与指导。
要远远大于那数日的邂逅。
而且马修离小正太很远。
就算现在向他扑去，也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马修在心里构想了一下借口。
可怜的蝴蝶，被村里的猎户误杀了。
这想必会成为一大话题，持续个几周，然后烟消云散。
因为村子里只有伊恩和玛米真正意义上的和蝴蝶有着长时间的接触。
而据马修了解，伊恩玛米和蝴蝶也只不过是旅伴的关系而已。
这样无亲无故的人，死了也不会有人可惜。
这就是人类的卑劣之处。
与自己无关的人，便全无紧要。
利箭会从那头，如闪电般激射而出。
然后会以肉眼难辩的速度射穿蝴蝶的喉咙，将他牢牢的钉在了地上。
马修相信那人的技艺。
但是他又不能肯定。
因为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在一切成为现实之前，马修不会下任何的定论。
果然。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箭……射偏了？”
羽箭来势不减。
悄无声息。
但却没有命中目标。
是一个马修都可以看出的，拙劣的失误。
羽箭钉在了离蝴蝶小正太整整两米远的地方，仍自抖动着。
“好吓人的说。”蝴蝶俯下身子，把箭从土里拔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理查德过来凑热闹。
“没什么的说。”蝴蝶小正太将箭掰成了两节，塞进了怀里。
“没事的说，我不小心差点摔跤的说。”
蝴蝶解释着。
这一切都被马修收于眼底。
蝴蝶他没有告诉别人这件事。
这并不正常。
蝴蝶他……究竟是谁？
老师他……又为什么要这么急着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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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击不中。
立刻远遁。
在兜帽下隐藏的是他心力憔悴的面容。
老人走进了院子。
被砍作两端的假人依旧歪斜地躺在那里。
“老了，不中用了。”
老德米特里领主叹了口气。
是这样的吗？
真的是因为老了，所以才射歪了吗？
或者是因为自己的骄傲所以认为十拿九稳了呢？
还是因为……
那个看似无邪天真的小孩做了些什么呢？
老德米特里领主自己也不知道。
但他知道的是。
在自己射出箭的时候。
那个小孩，比马修还要早一步。
抬起头来对自己的方位笑了笑。
而且，自己的瞄准的位置，偏了。
他更知道。
“过去的那个猛虎索列姆。”
“四大军团长之一。”
“恐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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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里分手吧。”
六人站在村口。
“蝴蝶跟我们一起回酒馆那里……嗯？”
蝴蝶举起了手。
“我还想和马修待一会的说。”
“诶？是这样的吗？”伊恩有些吃惊。
“是的说。我想让他带着我一起在村子里转转的说。”
伊恩笑着对马修说：“这孩子还挺喜欢你的。”
我可不敢喜欢他啊。
马修内心腹诽。
不管老师为什么要向他射这一箭，蝴蝶又是怎么躲过这一箭的，但马修心里明白，自己还是最好不要和蝴蝶待在一起的为好。
“我其实……”
马修刚想婉拒。
就在这个时候。
“正好，马修。”理查德开口了。
嗯？
“我要去趟简家待会儿，你要去吗？”
不知为何。
马修心中波涛起伏。
是选择和简和理查德待在一起。
看着他们的甜蜜。
还是选择和蝴蝶待在一起。
有可能有危险。
马修宁愿选择有危险的那一边。
脑门一热。
“好，我带他到村子里转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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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很好，酒馆还没开门呢。”伊恩伸了个懒腰。
“当然，今天可是安息日啊，再有酒瘾的酒鬼也会至少晚上才来喝酒吧。”玛米笑着说。
“我去找找父亲在哪里，你先休息一会。”
伊恩的话语中透露出慢慢的爱意。
“嗯。”
“父亲不在酒馆里，难道是在……地窖里吗？”伊恩探头探脑地来到了后院。
他抓住把手，拉开门，望向黑暗的地窖。
“没有光……不像啊。”
地窖的门旁还有着放着的烧到一半的烛台。
在好奇心的催使下，伊恩点亮了烛台一步步地走下了台阶。
在烛火的照映下，地窖里莫名有一种阴森恐怖的气氛。
伊恩并没有多在意，而是东摸摸西摸摸。
“这里是我小时候经常来的地方……这个东西很面生啊，是什么？”
他无意间拉倒了些什么，吓了他一条。
随着“格拉”的一声。
一道暗门打开了。
暗门里有一具僵直地直挺挺地站立着的身体。
还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
年轻人手里还拿着巨大的铁钳。
伊恩和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两人大眼对小眼。
年轻人咳了两声。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我们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
伊恩一脸不可置信地样子：“你是谁？为什么会在地窖里？那人是……”
他把眼神转移到那具呆板的身体上。
“父亲，你怎么了？”
“诶呀，失策了。”
年轻人摇头。
“我居然差点就把重要的台词给这样浪费了。”
伊恩有些迷惑，但还是想说：“你……”
“够了。”
年轻人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疯狂。
又有理智。
两种完全矛盾的特质交织在他身上。
“既然你看到了。”
“那就别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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