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很喜欢这个地方呢？”
真雪老师翘着腿，她罕见地穿上了黑色的长筒丝袜，叼着棒棒糖，成熟之间透露着俏皮可爱。她的话里带着戏谑的意思，侧过来望向我的眸子里却带着关怀和担忧。
“我记得你出去的时候和我保证过不会轻易让自己受伤的吧，真岛有栖同学？”
“对、对不起……”
我僵硬地笑了笑。
真雪老师皱起了眉头，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面小镜子丢给我。
“好好打理一下自己吧，脸色很差哦。”
“欸？啊……嗯……”
已经渐渐地习惯在真雪老师面前不用敬语了呢。
不知道这是不是也可以算作一种成长，最后决定把这种糟心的思绪丢到一边，打开那面小镜子，和那个世界的我对视。
真的……脸色比平时要差很多，虽然平时也没有什么血色，不过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看上去像吸血鬼一样苍白一片，眼睛下面积累起了一层浅浅的黑眼圈，头发也乱糟糟地拧在一起，两撮金毛跋扈嚣张地在头两边翘着，有点像……出差一个月以后回来，自己家养的金毛犬的样子。
把自己比喻成狗的恐怕也只有我了吧。
我伸手去抓了几下那两撮毛，试图让他们服贴一些。而事实证明我的努力是无用的，就算拼劲全力把他们捋直，冷不防一个喷嚏，他们就又翘了起来，一番折腾倒是让我有些心灰意冷，干脆用手指在脑袋上乱挠一通，两侧的头发都蓬松了起来，翘着的两撮却还在那里，耀武扬威似地一言不发。
真教人火大。
我鼓起了嘴，和自己的头发闹起了别扭，啪一声合上了镜子，气鼓鼓地把它丢在一边，旋即又想起这是真雪老师的东西，慌忙伸出双手，手忙脚乱地把拿镜子抓回手里，小心翼翼摆在了床头柜上，抬起眼来，心虚地瞄了眼真雪老师。
应该……没有发现吧。
而真雪老师的眼中却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情。
忘记这个人是个粗神经了！
一股谜样的挫败感充斥了我的大脑，身体像是个开口漏气的气球，软绵绵地瘫软下去，刚才被自己的头发惹火的心情也一起烟消云散了。女孩子就是这样的吧，心情变化得很快——虽然这也只是我安慰自己的话罢了。
“说起来……真雪老师，今天穿得和平时有些不一样呢……？”
“啊，发现了？”
真雪老师歪了歪头，罕见地笑了笑。
那么漂亮的人……为什么不能多笑笑呢……
她今天的打扮真的与平时不同。除了那两条包裹在黑丝袜内的大长腿，白大褂内也依稀露出了白色的蕾丝边衬衫的边缘，本来真雪老师的身材就好到爆炸，我实在难以想象她褪去这一层白大褂之后对男性得有多大的杀伤力——比起这个，这身装备绝对不是上课用的，也不可能是外出探索外界用的，也就是说……
“真雪老师，你——要去约会了？”
“去去去，尽会瞎说。”
没等我说完，头顶就被她用力拍了一下，继而是像撸猫一样粗鲁的揉动，本来就已经微微蓬松起来了的头发，现在显得更加膨大了。
我委屈巴巴地望着真雪老师。
“不是约会，是上面人的一次集会。”
“集会？”
之前也隐隐约约听到过，真雪老师和庇护所高层人员有着这样那样难以说清的关系，虽然不知道是算亲近还是算疏远，不过既然有这层关系在，这样的机会她多多少少都要出席，这一点我可以理解。
不过最近刚刚发现了异虫的变异，庇护所随时都有可能被异虫突破占领，所有的训练课程都在用三天的量缩成一天的程度迅速推进，杰弗逊老师也为他过于急迫的用药向我道歉了——那是另一回事，不过就此也能看出最近庇护所事态的紧急，可以算是紧张时期了。在这样的时期举办的需要盛装出席的集会，会是什么样的集会呢……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所有庇护区域的管理者都要出席，我作为十三号庇护所管理者的家属，也里应该参加才是。”
“家属？真雪老师么？”
“嗯，十三号庇护所的管理者克罗斯·金，原名千羽国海，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哥哥？！”
脑中浮现出了那个八字胡的矮胖大叔的形象，一总满脸别人都欠他钱的傲慢的样子，看到长相清秀的女孩儿时又会傻笑着搓手的奇怪的人……
真雪老师扶着额头。
“看来哥哥他……给你们留下的印象不是很好呢。“
“欸？不、没有……金先生其实……额嗯……“
在脑子里摸索了一圈愣是没找到可以形容他的褒义词。
“好啦，慢慢的你们也会理解到他不是一无是处的，毕竟也是十三号庇护所的管理人，既然上头选中了他，实际上投票也一致通过了，就肯定不会只是考虑父亲的名望而已……“
大概。
我在心中默默帮真雪老师补上了这句话。
……真雪老师是用家属的身份参加的集会么。
忽地一个想法窜过了我的脑海，灵光乍现，我立刻抬起了头。
“那个……真雪老师，还有个问题。“
“嗯哼？“
“就是……杰弗逊老师他……也会去参加集会么？“
“杰弗逊？“
真雪老师皱了皱眉头。
“我……不是很喜欢那个人啊——不过姑且也算是庇护所的高层人员，不出意外应该是会出席的吧……啧。“
“这样……嗯，我明白了……“
杰弗逊老师也会出席的话，那大概……
*
“不行。“
“欸？“
杰弗逊老师用很严肃的眼神望着我，双手交叉摆在鼻吻之前，声音低沉。
“我知道你很想为庇护所尽一份力，但是对不起，这次集会，我不会带你去的。“
“但是……杰弗逊老师，难道集会上不需要报告实验的进度么？“
我有些焦急。无能的枷锁已经让我无法忍受了，每个夜晚那一张张写满了救救我的脸都在面前旋转环绕，就像诅咒一样缠绕着我，无法逃避。
“圣体已经植入了49枚了，我应该也……稍微能派上用处了吧？“
“你居然还记着数啊？“
“每一天都会写在日记上的……“
我张开了手掌，又缓缓握紧。经过了那么多天的试炼，现在我的身体已经可以轻松地承受住9枚圣体，握着枪的时候手也不会抖了，虽然异能的那方面还没有展现出来，但感觉也比以前稍微厉害一点点了。
杰弗逊老师看向我的眼神缓缓柔软了下来，不过随即又变回了严肃。
“有栖，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再等一等好吗？至少等到你的异能展现出来的时候，那时候我就正式把你介绍给大家，我发誓，好吗？“
“嗯……“
虽然回答得很干脆，但我的内心还是沾上了一些沮丧和不安。
万一杰弗逊老师看错了呢？如果我其实并不是什么潜在的异能者，而仅仅是一个普通人怎么办？我已经接受了那么多次圣体植入了，异虫的血液，唾液，脑浆，眼睛里的液体……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液体都已经在我的身体里过了一遍，感觉自己都快要变成异虫了，但我的所谓的【隐藏着的异能】却一点点要出现的迹象都没有。
我真的是异能者么？
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着的时候，手被温暖包裹住了。
杰弗逊老师由于常年进行科学实验而包裹着一层薄薄的角质层的，粗糙但却洁白纤长的大手轻轻握住了我的小手，动人的温暖和他的微笑一起占据了我的世界。
“多给自己一些自信吧，有栖。”
仿佛看透了我的想法一般，简短但有力的鼓励让我的心脏都为之震颤了起来。
我点了点头，虽然并不知道这一个简单的动作意味着什么，但我觉得杰弗逊老师不会出错。
奇异的冰凉又一次攀上了我的脖颈。
*
“唔嗯……集会么……”
柚子吮着塑料杯子里的饮料，抬起眼睛看着天上的人造太阳，眉毛跳舞一样扭了两下，似乎在做着人生中难得的思考，最后却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
“不懂。”
“柚子不感兴趣么？”
我眨了眨眼，而柚子只是用力摆了摆手，一把揽过我的肩膀，故意装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和我咬着耳朵。
“那种事情……谁会感兴趣啦。都是上面的人自己搞的事情，没准就是什么哪个区的领导人要结婚啦，要生孩子啦什么什么的，而且电视上也肯定有转播的咯，我们就不要想太多啦。”
“结、结婚？”
脸忽然就红了。
“这、这种关键时刻……结婚什么的……”
“……爱丽丝小姐？你可是已经十七岁了哦，这么纯情可不好哦？”
柚子用饮料杯子敲了敲我的脑门，但我却还是晕晕乎乎的，只是呆愣愣地看着柚子的眼睛，步伐也变得凌乱了起来。
柚子叹了口气。
“人就是这样的咯……就算虫子已经把嘴放到他们脑袋上面了，新郎心里也只有想着亲吻新娘的事情。没办法的咯，这就是人给自己定下来的规矩，不然人就不是人，也和那些虫子没什么不一样了不是么？”
“欸、欸？”
忽然甩在脸上的反问句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好像……之前也想过这样的问题？不过都已经被我当成是自作多情的胡思乱想，被草率地丢到脑后去了，现在忽然提起来，虽然并不是完全没有印象，但记忆也十分模糊。
“人和异虫……到底那里不一样了呢……”
“哈？”
柚子忽然放开了我的肩膀，一脸惊恐地看着我，双手扶着我的手臂，一下头槌狠狠地撞在了我的额头上。
“呜哇！好疼……”
“奇怪了……没有发烧啊？”
“不不不，我没有在说胡话……”
旁人的目光已经汇聚过来了，我的心底不自觉地有些发毛，慌慌张张地顶着柚子的后背，把她往人群稀少的地方推。
“欸，喂喂……干嘛呢？”
“总之……总之别在人那么多的地方说话啦！”
“其实也没关系的吧——哎哎哎哎哎，右边右边，别踩着我鞋子啊！”
踏踏踏。
几乎是半纠缠着，把柚子拖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小角落。
“这里应该没关系了吧……”
我呼呼喘着粗气，抬起头，柚子还是一脸埋怨和疑惑的表情。
“干嘛啦……这么突然……”
“啊……嗯，那个，就是我刚才……说的那话……”
“人和异虫有什么区别那个？你是不是觉得我要在那么多人面前大喊大叫了？”
你也的确在那里大吵大闹了啊……
柚子挑起了一边眉毛，俯下身来，凑近了我的脸。
“那种事情，你和我说一声不就好了。”
“对、对不起……”
本能太过于敏感了……
我抿着嘴，不自觉地缩起了脖子，视线又开始游离了起来。
“不过……你的这种症状我好像在哪里见到过……啊对了！这就是佛系文学家综合症吧！”
“欸、欸欸欸？”
“就像会对被宰的小猪小羊小牛感到同情那样，你一定在心里认定了异虫也和人类一样拥有感情了对吧！”
柚子自信地把两手插在腰间，一边自信地咧着嘴，一边大大咧咧地大吵大闹。
把她拖到这个地方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不过……好像她说的也没错？
这样啊……佛系文学家综合症么，仔细想想还真是随便的名字啊，心理疾病大辞典上会不会有相关的资料呢……【PS：童帮你们查过了，没有！】
“哎，有栖，你看看这个。”
“嗯？”
柚子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伸手指向了那个角落的深处。顺着她的方向看去，人造太阳光照射不到的黑暗处，有一片不寻常的反光。
“这是……？”
我缓步走近，俯下身，凑近了细看。
那是一条小小的缝隙。就像是建筑的时候发生的小小的失误一样，庇护所外壳一块铁皮诡异地翘了起来，尖锐的边缘似乎沾着一些黏乎乎的液体。
我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异虫的……”
“不会吧，这么小的一个口——”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还没等柚子的话说完，背后就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
我和柚子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吞了口唾沫。
“真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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