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别了，吾爱（下）
多米利昂的螺旋天体，巨大的白色半球埋在灰色的人工岛上，远看就像天地初开，自大地母亲腹中诞生的巨卵，呼之欲出。而沿着螺旋上升的绿色光斑，与岛上球体遥相呼应的另一半身则嵌入浮岛的底部，刚好填补了魔域幻影中利塞贡监狱的大洞。
“无论看多少次，还真是壮观啊。”
“......”
解决了拦路的魔石机后，Origin不久便抵达了多米利昂的领空。与料想的相同，由于贝奥兰迪的叛乱，本应守备在多米利昂本土周围的龙骑兵现都不见踪影。
“凯尔，怎么了？”
“不，只是觉得有点怪。”
“有点怪？是指没有遇到龙骑吗？”
“那是一回事。我在意的是另一件，据情报称，多米利昂本地的确受到了Corrector的直击，被害严重。然而，损害范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至少实际上看不出来，感觉就像被吸收了一部分威力。”
“被吸收了一部分威力？”借助Origin的力量，作为驾驶员的莉泽可以感觉到空气中的魔力流动。的确如凯尔所说，若是被Corrector直击的话，魔力扩散的范围应该会更深更广，而实际能感觉到的魔力却集中于多米利昂本土上的某个位置，如同避雷针一样，将魔力吸收到了大地中。
“多米利昂应该还未发展到拥有此等技术才对......不，即便是女神，面对概念篡改的力量也无能为力。”凯尔似乎对此耿耿于怀，他不断嘀咕道。
“凯尔......”
“啊，你误会了。”透过Origin，凯尔能感觉到莉泽的情感波动，他赶忙辩解道，“我并不是希望看到多米利昂被害严重，只是在担心会遇到无法控制的阻拦。”
“无法控制的阻拦？”除了量产魔石机，还会有什么可以阻挡Origin？莫非是西施特？不，尽管不了解凯尔的姐姐，但那个人所说的不再插手这里的事听起来并非谎言，这大概是女人的直觉吧。
“嗯，譬如————”
话未说完，视野中的蓝天瞬间颠倒，只见一道紫黑光束从Origin肩部擦过，于天空划开一道口子。千钧一发之刻，凯尔操纵Origin以侧翻躲开了攻击。
“果然来了吗？”
“是那两台剩下的光暗魔石机！”视野稳定后，莉泽利用Origin的感觉系统捕捉到，一台黑色的巨人从魔域的幻影中现出了身形，而紧随其后的则是与之色泽相反，通体银白的光之魔石机。
“想不到那么快就出来迎接了，真是热情呢。”调转机身，将朝这边接近的两台魔石机纳入攻击范围，凯尔冷笑道，“贝奥兰迪还不打算放弃吗？”
像在回应凯尔的嘲讽，紫黑的弹雨毫不留情地挥洒而至。
Origin急速下沉，试图躲过围剿而来的光弹，然而它们却像长了眼睛似的，咬着Origin背后，穷追不舍。
“莉泽，准备冰魔法。”
“明白了。”
普通的魔法屏障无法阻挡暗魔法，深知这点的凯尔操纵Origin贴近海面，以与之平行的姿态高速前进，机体带起的浪花混合着背后喷出的绿光，凝聚成数米高的水柱。
水柱与光弹接触。
撕裂。
蒸发。
残骸飞散八方。
“趁现在！”
“了解！”
后方激起的水柱瞬间凝固，冰之花争相绽放，将无数光弹包裹其中，破碎的冰粉如晶莹的垂帘，飘散于朦胧的冰雾中。
通天的白雾突然隆起，Origin的巨体如一枚火箭，直冲云霄。它迅猛地从正下方朝暗之魔石机扑去，聚成环状的火球自其背后射出，在蓝天划出一道道橘红的轨迹。
然而，暗之魔石机并没回避，它向Origin迎面冲去，硬生生吃下了袭来的火球，紫黑的钢体瞬间被烈焰吞噬。
“居然冲过来了！”莉泽不禁为AI的敢死战法倒抽一口凉气。
“那就让它在火焰中烧烬吧。”在双机接触的前一刻，耀眼的光芒自暗之魔石机体内迸发，同时驱散了包裹其上的余焰，受损的部位亦得到修复，“还有这手啊。”凯尔想起了一直在后方待机的光之魔石机。
敌人并不打算给予Origin反应的机会，暗之魔石机从双手喷出两道光刃，直直地朝Origin的胸部刺去。
“但毕竟是AI。”就在光刃即将刺中Origin的一瞬，白银的巨体忽然消失了，留下的只有扭曲的虚空。
电脑处理的速度赶不上突然的变故，正当暗之魔石机尝试搜索凭空消失的Origin，远方传来了急促的爆音。
捕捉到了，机体的信号，但只有一个，敌方健在，我方击毁。
机械简单的处理后，屏幕中显示出了被从背后贯穿的光之魔石机，与随即将之撕成两截，手握白色光刃的Origin。
“咳——咳——果然......Origin也能做到啊......”
“凯尔！不是说好了不要乱来的吗！”虽然看不见凯尔的样子，但莉泽可以感觉到对方的痛苦，那是使用了不存在的“魔法”后出现的后遗症。
“本来......咳、咳！本来跳跃就是......留着这时候用的。”凯尔大口喘气，试图平缓呼吸，“只要干掉了支援，仅一台量产不足为————”
话未说完，凯尔便呆住了。透过Origin的视野，他捕捉到了暗之魔石机的异状，那是经过无数次演算，绝不可能预料到的事态。
“那台机器......在变形！”莉泽的惊呼在耳边回荡。
不，与其说是变形，更不如说是变异。
带有光泽的紫黑外甲开始脱落，像是蜕变一样，原先棱角分明的外形正在扭曲、变形。
“这是什么......人类？”
褪去装甲，暴露在空气中的竟是光滑洁白的胴体，其上覆盖着如石像般的灰银，女性独有的曲线在阳光的照射下颇显妖媚。
“怎么可能！这个感觉......它在模仿原典啊！”凯尔咬牙切齿道，焦躁的波动如海涛般席卷而来，“早知道先把它破坏了......不，恐怕其他魔石机也会发生变异，这还真是麻烦了。”
“银色的长发......那模样......小银？”在魔石机外甲完全褪去后，莉泽才发现，面前的女巨人之相貌竟与认识的龙女有几分相似，不同的只有其庞大的身躯与从后面伸展出的八枚黑白羽翼。
“莉泽！要撤退了！”凯尔少见地大叫，他无法保持往常的冷静，“如果那东西和原型一样，Origin也拿它没办法！”
“诶？原型是什么意思——-啊！！！！！！！！！！”
剧烈的震动传来。原先还在数百米外的魔石机竟瞬间跳跃到了Origin面前，快得看不见形状的拳头重重地砸在Origin的胸口，失去控制的机体直直地摔向了多米利昂的本土。
“咕！”凯尔并不打算坐以待毙，代替陷入混乱的莉泽，他迅速调整好机体的姿态，并做出反击。
冷锐的冰枪划破天际，直刺魔石机胸部，却被其单手撇开。
成群的火球汹涌而至，被火焰烧焦的胴体在短短数秒即恢复了原状。
风的利刃还未触及敌人的肢体，竟也被全数消除，风的碎屑只能切断数枚银丝。
“凯尔！我们的攻击没作用！”
“和猜测的一样，它能把所有事物还原到最初的状态，无论是自身还是我们放出的魔法。”
赢不了。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凯尔并没自信不依靠魔法，徒手胜过眼前的怪物。
他不得不操纵Origin朝多米利昂，最初的目的地突进，试图甩开无法战胜的对手。
然而对方似乎并不打算就此作罢，它的身影再次消失了。下一瞬间，女性的面部占据了Origin的视野。
“破灭的女神......”
听到了声音，既不是出自凯尔，也不是莉泽，而是眼前那副无机质的女性的脸。
“什！”
还未来得及反应，震动再度袭来。
化作子弹的膝盖深深埋入了Origin的下腹，沿着传感系统袭来的痛觉直击大脑，凯尔只觉一阵眩晕，意识便蒙上了一层黑幕。
机体失去平衡，如同陨落的流星，朝多米利昂坠落。
“凯尔！快醒醒！凯尔！”
莉泽的喊声把朦胧的意识拉了回来，凯尔抓着疼得快要炸开的脑袋，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少女担心的面容。
“莉泽......我这是......”环视周围，可以看见Origin倒在树木的残骸中央，浑身上下尽是刮痕与泥土，手臂像折断的树枝一样，无力地朝天空扭曲。
“看样子是在着陆后把我们排了出来。”由于和Origin的连接没凯尔深入，莉泽受到的伤害没那么严重，但她面容苍白，呼吸也显得有些急促，“不幸中的万幸，这里似乎是之前我被抓的小树林，附近就是多米利昂教权院。”
“意外的离目的地比较近呢。”从莉泽怀里离开，凯尔挣扎着站起身来，他看着Origin叹息道，“这样一来，它的任务也完成了。事不宜迟，我们赶紧————”
“不......”并没有握住凯尔伸出的手，莉泽以Silver Crown撑地，摇晃地站起来，“凯尔你去吧，看来我必须要留下了。”
“为什么！”凯尔对莉泽突如其来的拒绝感到困惑，却被莉泽挤出的苦笑止住了。
“听到了吗？”鸟兽悲鸣，还有树木倒塌的声音。看样子魔石机并没打算就此放过两人。“其实我已经走不动了。”凯尔是明白的，莉泽没有撒谎，她的双腿在颤抖，眼神迷离，焦距不定。其实他早就意识到，在搭上Origin前，莉泽就不大对劲了，更不必说两人共有感觉的时候。
“但是————”
“快走吧，凯尔。”即使精神不振，莉泽还是憋足了劲催促凯尔，“你说过吧？那台机器可以把事物还原到最初的状态。”她露出自信的笑容，把插在土里的MS抽了出来，“但并不代表对一开始不存在的事物有效吧？”
“你该不会想！”
“走吧！求你了！”请不要动摇我的决心！莉泽摇曳的双瞳如是说。
“明白了......”激动过后，是迅速的冷却，凯尔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他强迫自己调转身，拼尽全力朝莉泽的反方向，即教权院的方向跑去。
这样一来就可以安心结束了呢。看着消失在树影后的暗红，莉泽露出了安心的微笑，一股热流自嘴角涌出，定睛一看，鲜红的液体顺着下巴，趟至脖颈，把锁骨附近的衣领染成了暗红。
那是足以致死的伤害。莉泽在床上醒来时就明白了，无论凯尔和爱尔温如何努力治疗，自己生命的流失已无法阻止，所以才不得不服用M来勉强延续。
果然已经到极限了吗？
前方的树木哀鸣着朝一侧倒去，女性的小腿从折断的树腰间探了出来。
“破灭的女神......”俯视着Origin的躯体，有着女性外表的魔石机呢喃道。
“很可惜，这里可没有什么破灭的女神。”莉泽以Silver Crown的前端对准巨大的敌人，“要破灭的是你才对，恶趣味的人偶！”
“莉泽！能听见么？”
“呀！吓我一跳！”脑中传来凯尔的说话声，莉泽小腿一歪，差点没摔倒，“这种时候就不要耗费体力了！”
“看来能听见。”对面传来的声音透露出一丝安心。
“还有没说的话吗？”脑海中浮现出事先编织好的公式，黑色的光斑自MS前端涌现，身体的力气仿佛在被抽走，莉泽咬紧牙关，拼命支撑住险些断线的意识。
“不，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是吗？没想到凯尔你也会说这些话。”嘴角滑过一丝微笑，随黑光的增强，莉泽感觉身体仿佛在燃烧。
“莉泽，谢谢你。”
“嗯。”
魔石机似乎发现了身下的威胁，它把注意力转向莉泽，并跨出步伐朝她接近。
“一开始遇见你，我在想，真是个愚蠢鲁莽的女人呢。未经大脑就闯了进来。”
“嗯。”
巨人越来越近，但莉泽却感到意外的平和，身体的重量也变轻了，仿佛要飘起来一样。
“明明知道我把你当成道具，还想跑回去救我，老好人也得有个限度。”
“嗯。”
黑光开始蚕食莉泽的身体，Silver
Crown的支柱亦支离破碎。
“但你不在了，我却感到难受，明明没有感情。”
“嗯。”
巨人举起拳头，像要碾碎一只蚂蚁，狠狠地朝莉泽砸去。
“愤怒、悲伤、喜悦，和你在一起，让我感到充实。”
“嗯。”
触碰到黑光的拳头瞬间崩毁了，巨人想要抽离身体，却被黑色的波动缠住，无法脱身。
“能和你在一起，真是太好了。”
“......”
Silver Crown破碎了，银白的粉尘很快被黑光聚成的黑洞吸收。当然，还有垂死挣扎的巨人。
“莉泽......我......”
“......”
震动从脚下传来，回首看去，巨人的身体已经完全崩塌，死灰般的碎片被黑洞吸收，不留痕迹。
“莉泽......”
停下脚步，一股未知的情感从胸腔涌出，想要去抑制，身体却本能地反抗。
“啊啊......”
控制不住，喉咙发出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坏掉了吗？身体的哪部分坏掉了吗？伸手去擦发烫的眼睛，却越擦越模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鼻子酸得发痛，嘴里溢满了咸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眼泪。
完全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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