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KH市军事基地。
夜风刮着树梢，树影在黑墙上婆娑着，月光朦胧，漆黑的郊外里，只有树叶在沙沙作响。白天还森严警戒的基地，现在完全蛰伏了起来，若不是隐约从黑暗间露出如鬼魂般的人影，还以为早上的热烈，只是投射着遥远的海市蜃楼。
但在这死寂的夜晚，依然有一点火光长亮于空中，仔细看去，那是办公楼最高层房间的烛火。
寂静之中，穿戴整洁的副官悄然起身，小心地更换了新的蜡烛，重新点燃，让光亮朦胧地照亮着整个办公桌的这一小块地方。
“首长，时间不早了，您该休息了。”被火光映成橘红色的副官轻轻地说。
但坐在办公桌上的首长并没有理会，他安静地坐着，好似睡着一般，只有轻微的呼吸声传出。首长是为五六十岁的男性，头发稀短，双眼发红，他披着肩上有两星军衔的大衣，手上叼着早已熄灭了的烟头，烛影摇曳，烟尘飘散，看样子他在这坐了很久。
“起风了啊。”沉默了许久，首长终于低声长叹。
“夜寒，您要多穿点衣服，保重身体。”副官轻轻回话。
“小华啊，现在就咱俩人了，不用这么拘谨，像平时一样喊我罗老就好……休息还是待会再休息吧，这儿还有几个事儿没弄完。”罗振武说。他碾掉了手中的烟头，放在插满烟头的烟灰缸上，然后用手摸了摸胡子，靠在了座椅上。
“说起来我交给你办的事儿都怎样了？”罗振武又道。
“都已经安排好了，各个重要港口都布置了特别的人手，只等他们出现就立即能收网。”潘正华回答道，同时慢步走向一旁的茶几，倒了杯温开水，然后走回递给了罗振武。
罗振武接过并喝了一口，抿了抿嘴，看上去有些遗憾：“要是还有点茶叶就好了。”
“那不是您昨天就请他们喝茶时用完了吗，我是说要想拿新的茶叶得等到明天了。”
“我也就说说而已。”罗振武嘟囔，“你弄好了就行，我就不信他们打死都不出这座岛。”
潘正华了然，也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坐在了沙发上。
所谓的“他们”就是那些鬼鬼祟祟的外国人，自从他们出现在岛上之后，病毒就爆发了，怎么想怎么有关系。但这群人并不好对付，他们全副武装，藏得很深，而且现在丧尸成群，军方疲于应对，如果不是罗振武反应够快，勉强抓到了一点尾巴毛，我们甚至无法知道他们仍在岛上。
现在只要守株待兔就行了，一定能抓住这些残忍的凶手！潘正华心想，脑袋下意识地扭向罗振武。
办公室不小，但烛光很微弱，点点火光只能包围办公桌附近的区域，令潘正华有些看不清背靠在座椅上的罗振武的模样。
即使基地有发电机，可还是不敢使用电器照明的。丧尸对这种电器所发出的非自然光远比火光敏感，只需一小点就能被它们察觉。所以为了最大限度地保证大伙的安全，基地里除了几个必要的地方设有最低限度的电灯照明外，其他地方都只允许使用烛光来照明。而在这深夜，只有这首长办公室里，才点上了微弱的烛火。
“你似乎有些心事？”罗振武忽然说，他一挑眉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的副官。
“哪有什么心事，”潘正华有些吃惊，“我是说我有些累罢了。”
“但你脸上写满了‘有事’啊，嘿嘿。”
见自己粗糙地掩饰没能躲过罗振武的眼睛，潘正华感觉到有些无奈：“其实我是想说……就这么让林嫣然他们走了？”他重新皱起了眉头，忧愁之色再一次浮现脸上。
“不然呢？还能怎么办？”罗振武耸耸肩，“难道还得将他们留下来不成，那有什么用？”
“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潘正华苦笑，“林嫣然还是太可疑了，我是说把她送出去我不放心，说不定她是外国的卧底呢？”
罗振华一听，反而嘿嘿地笑了起来：“你在乱想些什么呢？太夸张了。你就是疑心太重了，这女娃我看着没事，觉得挺好。况且她还帮我们这么多忙，你不能凭几点反常就怀疑人家吧？”
“但她还是很可疑，我还是无法信任一个凭空出现的人。”潘正华说，“其他人还好，无论是陈鸣宇、周小雨还是唐轩轩，他们的出生他们的记录我们都可以查得到，而郭磊就更不用说了，他曾是我们南部战区的一名战士，我们对他是知根知底……可林嫣然，除了和我们接触之后的那段以外，之前所做的任何事情，包括她的出生，我们都无法查到她任何记录。”
“这有什么，没记录的人多了去了，不缺这几个，是你太紧张了。”罗振武说。
“我不得不紧张啊。”潘正华再次苦笑，“尤其是您还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她，我怕会出事啊。”
“嗨！我都不慌呢你慌什么，瞎操心。”
“但总比出了事以后再后悔好，况且我完全不理解您为什么要把任务交给他们？”
“他们实力出众，能击杀‘坦克’，而且人数少目标小……”
“但这不是真正的理由吧？”
见潘正华忽然激动了起来，罗振武沉默了，他低头看了看置于桌上的玻璃水杯，忽然有些不喜这种感觉。
寒风从窗外吹进办公室，惹得烛火轻轻摇曳，周围如掀起涟漪的水面般闪烁起来，仿佛让这里置身于虚幻之中。烛光微弱，罗振武看不清坐在沙发上的人影，也看不清反射在玻璃上自己的模样。
周围又安静了下来，就像先前一样，大家沉默得好似睡着，只是没了那根叼在手上的烟头。
沉默许久，罗振武再次长叹，像是要吐出心中那口恶气：“罢了，我还是让你清楚个明明白白吧……进来吧。”
这时房间的门悄然打开，一道人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潘正华大惊，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就在门口外偷听，他下意识地将手伸向了腰间——那是放手枪的地方，但随即看清了来的人是谁，便冷静了下来。
进来的是位女性，约三十几岁，雍容华贵，用白绸盘着头发，套着白衣大褂，但里面的军徽在闪闪发光。她手上拿着笔和纸，脸上挂着神秘的笑容。
如果林嫣然在这那一定会十分惊讶地发现，这位被罗振武喊进来的女性，就是她曾经的主治医生，赵萌！
“小萌啊，来来来，坐坐坐。”罗振武招呼着赵萌进来坐下，“刚刚我们说的你也听见了，你就跟小华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好的，罗老。”赵萌点头，然后转向潘正华正色道，“你是想问林嫣然的事吧？”
“是的。”潘正华有些惊异，他转头看了看罗振华再看回来，“林嫣然……还有什么特别的吗？”
“当然。”赵萌脸上又露出了神秘的笑容，“你看看这份报告就知道了。”说着，她把手中用硬板夹住的报告纸递向潘正华。
潘正华双手接过，怀着疑惑仔细阅读了起来，可这才看一会儿，眼中就透出难以置信的目光。
这是一份报告，关于林嫣然和其小队成员的报告。翻开第一页就是林嫣然的照片，照片非常清晰还有两寸大，里面的林嫣然正有些迷茫地看着远方，背景是厚厚的白墙。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偷拍到这照片的，在林嫣然的记忆里一点印像也没有。
照片之下就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有的是打印的有的是手写的，手写的应该就是赵萌写的了。上面记录了林嫣然的基本信息，包括身高体重三围，还有兴趣爱好喜欢吃些什么，甚至是性格内向为人处世偏向男性“遇女孩容易拘谨遇男孩大大咧咧”这条也有！
而最重要的是那几条手写和打印字体混合的文字，看得潘正华眼角微颤。
“简单来说林嫣然很特别，”赵萌说，“据与她接触过的士兵观察，她并没有经受过严格训练的痕迹，除了战略意识还行外，进攻技巧那是一窍不通，完全就是凭借着超常的身体素质在模仿形成的。她的力量在正常情况是普通人的一两倍，反应能力也是，但据我军战士杜海的说法，她在与‘坦克’对敌时表现出了惊人的实力。从能切开‘坦克’的肌肉可以看出她的力量已经远超常人，能用匕首切割钢板；从她灵活地闪避‘坦克’的攻击和先前使用95式突击步枪超精准射击时可以看出，她的反射神经已经超过了人类的极限。”
说到这，赵萌顿了顿：“仅仅依靠这两点，我们就能知道，她很有被感染的嫌疑，因为她的身体素质提升的方向和被病毒感染的个体十分类似。”
“你是说，她已经被感染了？”潘正华惊骇。
“没错。”赵萌点头，“事实上，在她昏迷那几天我也抽过她的血液进行过调查。事实证明，从血样当中我们确实发现了类似丧尸体内那种特别遗传物质的核甘酸片段，但由于她并没有失去理智而拥有极高的进攻性，我们也就没把她隔离起来，因为她……”
“很有可能产生了抗体！”潘正华替赵萌说了后面的话，兴奋之色浮于脸上，但随即疑惑不已，“既然如此我们更应该把她留下才是！只要能制出血清，那南方那边我们也能守……”
“所以我才把她送了出去。”罗振武忽然打断了潘正华的话，见潘正华不解，又说道，“你觉得我们这还有能力去研究病毒吗？”
“这……”潘正华迟疑，他也清楚这事特别勉强。
“只有送到老杨那边，才有机会，毕竟他做得总是比我好，所以他肯定有能力弄出血清，我们只需等待就好……”罗振武转着座椅，背对了他们，背影宽厚而孤独，“至于南方的事，必须给我守住，因为这是我们的责任！是我们让百姓们撤离到那边的，也是我们才令他们被感染成丧尸的，所以最后也必须由我们来为他们送行……我们已经做错了太多的事，最后这一件，不能再错了……”
夜风吹过，苍老的声音随寒意渗入了身体，潘正华看着首长的背影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他悄悄地起身，郑重地向那道背影敬了军礼，然后才拿起办公桌上早已批阅完的文件，随赵萌一起离开了房间。
现在，这就只剩摇曳的烛火和罗振武有些苍老的身影。
良久，罗振武才小心地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照片，温柔地抚摸着。照片已经泛黄，而且还有被水严重浸湿过的痕迹，周围已经完全模糊，勉强看得出是一家三口。可即便是被严重损坏过的照片，依然有一块地方明亮又清晰，而这份小小的空间里，印着的是一位唇红齿白的小女孩，在烛光的反射下，她的笑容是那么的纯真而耀眼。
抱歉，苦了你们陪着我这没用的老头一起疯……因为，我还有个难以启齿的理由……
窗外，树影婆娑，黑云悄悄地遮住了洁白的月亮，只留朦胧的光影飘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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