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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之旅(其九)

空之旅(其九)

“嗒嗒嗒嗒”

“快点!快点!”

走轮担架的轮子飞快地转动着,白色的走廊上,医务人员正紧张地将昏迷空送进急救室中。

“嗒!”送进了空,急救室便迅速关闭,仅有红灯亮起,以及红灯下彷徨的两人。

不知道王世独望着头顶上的红灯时是什么样的感觉,但在睿明看来,那光却意外地令人安静。为什么会安静呢?睿明很清楚,那是一种名为“绝望”的感情。

是呀,没有任何希望,所以才会平静嘛。

“怎么会这样......!”王世独捂着脸,瘫坐在墙边的长椅上,咬紧了牙冠。

睿明还在呆呆地望着。

“看样子......算是赶上了啊......”华院长的声音从另一边的走廊传出。

“......”一旁的还有王世独看不到的,无言的黑色幽灵。

“你是?”王世独神色凝重地抬起头。

“华缘。”

“啊......我听睿明说过,你是院长。就是你特许了空外出吧......”他重新用手遮住了自己的脸,语言没有一丝的感情:“谢谢你。”显然他现在全然没有留意其他事物的心思。

“唉......”老人望着越发低沉的王世独,不知道应不应该将死亡预告公布出来,但踌躇了一会,他决定把话收了回去。

望着红灯的少年,低头沉思的大叔,无言的老人与少女,都只是毫无意义地等待着秒针的每一次转动。

雨还在外面下着。

忽然间,少年回过身,像一具傀儡一般,拖着伤腿,一步一步地往回走。他径直地路过院长的身边,仿佛完全没有看到这个人。他眼神没有一丝高光。

“睿明?”院长侧过头,用疑问但坚定的语气询问背后的少年。

“我出去走走。”没有任何的感情。

“......”

王世独依旧低头,而华院长没有选择制止,他们就这么让睿明一步一步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不过。

“无常。”

“妾身知道。”

黑色的少女消去了形体,消失在这个静止了的走廊内。

医院一楼。

就在确定已经完全摆脱了众人的那一刻,少年便无意识地加快了自己的步伐,越来越快,快到了奔跑的程度。

“额!!!”

不知是腿上的疼痛,还是心中的悲伤,跑着跑着,少年无意识地悲鸣了一声。

尔后,在其他路人奇怪的注视下,他毫无遮掩地跑了出去,暴露在疾风骤雨之中。

跑啊跑,跑出了医院,跑向不知道什么地方。

也是呢,毫无意识的他只是想尽情的奔跑,跑去什么地方都已经无所谓了。

黑天之下,暴雨使城市的景象蒙上了一层绝望的灰。若隐若现的高楼,完全消失的马路,毫无征兆的车灯路灯,一个一个地从奔跑的少年身边路过。“哈......哈......”少年很快便喘着大气,但他依然奔跑。

“哔哔!!”一道红光便随着车声忽地出现在少年身边,将少年重重地击倒在地。“额啊!”无助的肉体碰撞在僵冷的马路上,传来彻骨的疼痛。

“喂!你小子是不是傻啊!?没看到马路上还是红灯吗?”传来司机的怒吼。

“啊?”睿明完全没有领会声音,满是泥水的脸上只是一对映照着红色灯光的,死去的眼。那双眼紧紧地盯着红光,照在那双手套上,如同血液一般赤红。

“啊!!!”睿明不顾满身的污渍,慌张地继续奔跑。

“神经病啊......”司机不满地说道。

跑吧。只要跑就行了。每一滴冰冷的雨都像子弹一样想将少年的身体,每一步奔跑都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大的喘息。“哈......哈......”终于,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到哪里,少年终于用尽全力,在自己的下一步中因体力不支而向前摔倒。脸先倒地,因疼痛而张开的嘴沾满了地上的泥水。

狼狈不堪。

“哈......哈.....”虽然痛,但他还是止不住地大口喘息,咬着地上的水。

然后,翻转自己的身子,望向了黑漆漆的天空。

雨毫无节制地打在少年的脸上。

“啊......”睿明不自觉地摊开自己的身子,双臂和双手都舒展开了,将自己最大限度地暴露在雨中。“嗒嗒嗒嗒”每一滴雨的冲击都能很好的感受到,冰冷得让人舒服,让人失去意识。

哈哈,就这样躺下吧,别再起来了......从未知道过雨是这么舒服的东西,少年闭上眼,露出扭曲的笑容。

雨还在无情地下着。

不过,没过多久,一个黑影遮挡住了他,使他不得不睁开眼睛。

灰色的天,白色的雨,黑色的汉服,洁白的少女。

“是你啊......”少年重新闭上眼,用笑容享受着雨水的打击。

“睿明,回去吧。”站立着的少女悲伤而无助地望着脚下狼狈不堪的他。

“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乞求的声音。

“会着凉的。”

“......”

一辆车子从两人身边路过。

“为什么......”收敛了笑容,睿明的脸色阴沉下来:“知不知道,你很烦啊?”

“睿明......”

“我只是想过死一般的生活啊......”满是雨水的睿明的脸,看上去如同泪水一般。

“每天认真完成自己的任务,工作,学习。然后干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能默默地陪着自己喜欢的人,这就是我的愿望......难道连这么简单愿望,都不能让我实现吗?”

“明明......仅此而已......”

“然而!七宝也好!静婉也好!空也好!却一次次!一次次地!把我的愿望撕得粉碎!”

“既然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要离开,就别接近我啊!为什么还出现在我的眼前!?”

“为什么啊!!?”用右手手臂遮住了自己的脸,哭泣了:

“我不懂啊......”

“我究竟要怎么做啊......”

“为什么,大家都一个劲地靠近我啊......”

“就这么让我孤独一个人啊......”

“为什么......”

有一辆车驶过。

“因为,睿明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啊。”

“哎?”

暴雨中,聆听完少年的疼诉,少女自然而然地说出这句话:“就如小空说的,睿明是一个温柔的人啊。”深情的凝望,少女的眼中回忆着与少年短短几天的相处片段。

“因为,每当大家需要帮忙的时候,你就总是那个最可靠最卖力的人,不是么?”

“那个只是我的懦弱和无能罢了......!”睿明极力反驳:“到头来,无论我做什么,什么事情都不会改变......!”

“不!改变了!因为你的努力,一些事情确确实实地改变了!”无常也极力反驳:“妾身很清楚地看在眼里!”

“不过相处了几天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肯定!?”

“有啊!就凭借妾身的‘死亡预告’!”少女捂住自己的胸口:

“你不知道吧?”她的脸色在雨中显得凄凉悲哀:“‘死亡预告’,与其说是一种能力,不如说是一种诅咒。你知道每发动一次的代价是什么么?”

“那就是,‘亲身体验一次对方的死亡’!”

“从妾身产生意识开始,每时每刻,妾身都要随时经历着不同的人不同的死亡!车祸,火灾,病痛,一切都来得毫无征兆......每个人临死前的悲哀、恐惧、绝望,任何一种情绪,从妾身出生的一开始,都不得不切切实实地感受过!”

“如果不是遇到了院长......妾身恐怕已经疯了吧......”剧烈的表述,感叹,少女低下了头。

“但是你不同,睿明!”她注视着少年,用棕色纸扇指着他:“因为你的努力,有些重要的事情确实改变了!”

“......什么啊?”睿明极力压抑自己的声线,询问着。

“那就是,心!”

“经历了那么多死亡的妾身可以肯定,你改变了小空的心!”

“在妾身的‘死亡预告’中,没有经历这场旅途的空的最后,是痛苦的!”

“但是,就在刚刚把空送进急救室的时候,和空相处了好几个月的妾身仅凭一眼就能很清楚地看到!”

“那个孩子,连在昏迷的时候,都是幸福的表情啊!”

“......!!”睿明一时间哑口无言。

“死亡,是所有人旅途的终点。”

“但那又如何?”

“就因为这个无法改变的结果我们就要否认自己的一切吗?”

“别开玩笑啊!”

“明明旅途过程,才是最重要的啊!”

“人生的每一刻都是无可取代的财富啊!”

“给妾身好好珍惜啊!混账!”

听得见,又听不见,黑色的死神对死亡放出了全力的呐喊,回响在这不停息的雨中小镇中。

又下雨了。

不过,是少女激动得通红的脸上,从那双美丽的黑色瞳孔中,流下的一滴又一滴眼泪,温暖地滴在少年显露惊奇的脸上。

“抱歉......妾身......”尝试用袖子擦拭眼泪,洁白的手慢慢地掩盖着。

“......”睿明无言地望着这个正在对着他抽泣的少女,然后慢慢地站起身来:“对不起......”他歉意性地低头,想用手搭在无常的肩上。

“啪!”熟悉而犀利的棕色闪击。

“你在干什么啊!女孩子的哭颜就这么好看吗?恶心!Hentai!”还有一两多泪花残留在眼角,此时想抑制住哭泣的咬紧牙关的无常显得格外可爱。注视着,娇红的脸上,水灵的黑色瞳孔不停地打转。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还不赶紧回去!你以为妾身是为什么赶过来啊?”

“小空还在等着你呢!”

“......”

“我明白了。”

睿明与无常两两对视,然后在互相的示意之下,睿明很快地,提着伤腿,快步赶回医院。

“真是......大傻瓜......”无常继续擦拭着脸上的泪水,露出欣慰的笑容。

事实上,睿明真的跑了很远的路。回到医院已经是4小时后的事了。“哈......哈......”没有带钱的他拖着湿而重的衣裤气喘吁吁地靠在墙上,一路带水地将自己拖到了医院的大厅。

“睿明。”一侧,华院长已静候多时。

“空......呢?”睿明喘着大气。

“已经从急救室出来了,情况良好,但还是在昏迷之中。”

“明天,空就要面临更大程度的化疗了。接连几天可能都会陷入持续的昏睡之中,除了护士要换药以外,还有很多很多的日常事务要打理......”

“交给我吧!”睿明坚定地说:“我来照顾她!”

“我猜空也是这样想的。”老人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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