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那些回忆
遗忘总是从回忆那一刻起始,唯有蝴蝶比雪更冷,关于这些,已经达到他所能言语的极限。
她不知道他是想活下去还是憧憬着死亡,而这场与疾病的斗争已经持续五年,他本已经不能直立却又像正常人一样倚在桌前一点点写下扭曲的字迹了。事实上他的朋友说过.在几年前就将他视作行尸走肉了,现在他的生命都是额外的。他却活着,笑着,爱着,仿佛疾病于他无关紧要。断续的墨迹上写满了满了无关紧要的人,唯独少了她的名字每当他面对着那张遗书时他都会放声痛哭。时而他情绪激动时,他便会诅咒那个女孩,疾病,还有无可救药的生命,但他随后又会变得不安,还有恐惧。为他竟然做出如此卑劣的行为难过,恐惧自己狂躁时竟会如此疯狂,而她偏偏又只是默默忍受那惩罚与伤害,他对她的眷恋终于被锁在幻火。
关于死后交待之事,对她的只言片语之中只有晚安两字。他从不对她说晚安,他的消失对于她永远是突然的。但她凝视着这个破碎的词语时,一种同情与敬佩却从心底油然而生,恐惧和幻火将他的世界变成了黑夜。
她从不请求他活着,她不知道他在害怕着什么,不是死亡,而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内当凌晨她的悲痛开始时,满屋子都是陌生人,他的亲人,他的朋友,他的同学。那个女孩也在,当时他们尚未相识。他平生最讨厌和人打交道,如此被一群不相干的人围着等待死亡,如果他能看见一定会感到反胃,这种颠倒与错位让她的难受变成了苦涩,曾经他那么顽强地抵抗了很多年,却没有再坚持几分钟,她曾幼稚地以为,那几分钟算不上什么,但是对他,那几分钟,多于一生,多于人们口中的永恒,他的一生就遗失在那几分钟的时间里……
医生在电话里告诉她的话。“他不行了。”终于是黑夜中的唯一的真理.只是它没有持续太久.电话还没有挂,他的心跳便渐渐的散开了。
心电监护仪上的数字不断跳动着,他的心率率不断上升,吸氧瓶中吐出的气体却越来越少,她看着那个孩子,他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面色严峻,眼睑低垂喉咙里像是卡着东西,时而发出几声不属于自己的喘息。红色的丝带将他的手与床绑在一起,他的另一只手因为痉挛和它扭结在了一起,手指上的血压计还有手背上的静脉输液管绕成了一团,在其中有红色逆流而上。除此之外,他的身体却是舒展开了,比她平时想象得更长一些,显示出活人所不具有的宁静。曾经他是那么生机盎然,现在却活像一个雕塑。她将手放到了他的身上。医生并不认识她,但却通过她的动作意识到了其他人无权在场,于是便带着其他人赶紧离开。
这她触摸他那双细嫩的手,他的手很白,曾经不沾上一点点灰尘,现在却变得瘦削,上面却粘满了蝴蝶黄色的血液。就是这双手与疾病搏斗了多年,那些黄色化作了蝴蝶血管里流淌的悲伤促使她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呼唤却是化成了一股气息飞向了他的脸庞,在气息之中他逐渐变为可见,眼里投射出常人难以忍受的恐惧之光,或许是片刻的迟疑便会抹去他生命的最后一丝痕迹。但她却没有逃离,常年累月的柔情凝聚在她的眸子里,她的肢体语言流露出为激情支配的欣喜。她拥抱着那个无药可救的孩子,听着那些不属于他的真理。一句我说谎毁掉了所有真理一句我说话却创造了所有虚幻。她再一次被剥夺了语言。偏偏真实之事,总是在缄口之时开始言语。
也许听起来很不合理 他居然又能和她有说有笑了。当时他只沉寂在她的世界里,其他的都不在乎。他一整天都没犯病,尽管他的言语多到足够病情发作几十次。黄昏时分,他的身体情况还好,只是情绪有些变化,一到深夜,他突然想到她必须离开了,他向他告别,担心她的迟眠会损坏身体,她却执意要求陪他下去。那一刻他突然变得冰冷: “为什么是今天?”她感觉他已经无比接近了那个真相,很可能幻火已经熄灭,对蝴蝶他知道得与自己一样多,他期待她告诉他她的感觉,她却宁可牺牲真相也不愿让他看见噩梦里的蝴蝶。她的理由是充分的,只有沉默者才能交谈,对她来说他比蝴蝶重要得多,她的矜持让他成为了穴居的生物,和她对峙却永远看不见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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