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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风③

晨风③

妹妹来找自己要钱,这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了。相比于自己来说,妹妹的身份其实比他更加的合理。因为竹期贤的出生,是在父母结婚的第九个月。母亲是未婚先孕,在产检的时候,顺道去做了亲子鉴定。还好,竹期贤的来路是正的,但这件事情在父母口中和他的世界当中,成为了一个闭口不谈的话题。

在那件事情之前,自己都还只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年。不知道父母为什么隔三差五地吵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明明性格不合却依旧结为夫妻。竹期贤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安静的学习,安静的画画。他就画画这一个爱好,不知道为什么,相比于现实,他更喜欢为自己创造虚幻。

十五岁那年,他中考失利。

或许是把太多精力用在创作上面,他的成绩没能考入省城最好的那座高中。而这也成了父母争吵更加激烈的原因,母亲将责任归咎于父亲,因为父亲只知道炒股而对孩子有失管教,渐渐地过渡到家里的一些琐事,责备父亲的无能。而父亲的性格却又和竹期贤如出一辙,他喜欢把什么事情都闷着。终于,在竹期贤高一暑假那年,父亲染上了酗酒的毛病,和母亲的关系也一度降至冰点。

终于,在一次争吵中,竹期贤听到了很多。

“你个臭婆娘,后悔的话,当初别让老子上你啊!月黑风高夜,野外小树林儿,当初你怎么想不到今天?结婚前呢?我又是你第几个?老子多幸运啊!中头彩啦!”

然后是一记响亮的巴掌声。

竹期贤蜷缩在自己的房间,握着画笔的手指冰凉。从那时他知道了父母是在婚前有的他,大约是在那个最开放的年代,和最荒唐的社会里,做出过最悔恨的事情吧。那如同一个烙印和标记,深深地用刀子刻进了他的心里。明明印象中,父母不是这个样子。父亲曾几何时还有工作,还是个温柔的人,英俊潇洒。母亲是公务员,又是家里的顶梁柱,她的严格也让竹期贤记忆犹新。他不怕母亲,因为母亲一度是他最大的保护伞。父亲总听从母亲的建议,连竹期贤想要学画画这件事也是得到了母亲的首肯。

明明这么温暖的家庭,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思考了很久,最终,他发现根源其实在自己。妹妹晚他三年出生,那一年她还处在小升初的阶段。妹妹的性格更多的像母亲,她十二岁就有了自己的小男朋友,这个秘密只有竹期贤自己知道。他敬母亲,更畏妹妹,妹妹不喜欢学习,但成绩却比她哥哥好太多。这或许就是上天的选择吧,不过母亲并没有因此偏袒她,也不知道如何对待她。做什么事情都跟着了火一样。竹期贤记得妹妹的名字是竹梓儒,但她本人并不喜欢这个名字。所以背地里,她会要求自己的哥哥叫她“朴熙雅”这是她自己给自己的名字。

妹妹很美丽,如母亲往年一般,越长越是娇艳。光是今年就已经换了三任男友,打扮的也越来越像是韩国的明星。她觉得就算是朴灿烈这样的人也会爱上她,如果真的和朴灿烈成了的话,就一脚把现在这个踢开。

直到竹期贤离开那个家。

他和妹妹以及父母的交流也仅仅只是局限在那小小的手机当中了,妹妹第一次问他借钱的时候,理由是“自己以后飞黄腾达了就给你还上”。后来也不说借了,要么是“我没钱了”要么就是“给我打钱”。对于这种要求,竹期贤无不照做。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妹妹就会直接杀到他的住所,然后开始蹭吃蹭喝,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这给竹期贤带来的恐惧更甚,他的性格里畏惧的情绪总是会大于怒火。如此,他也只能拼命努力赚钱,将来,或许能搬到一个连妹妹都找不到的地方吧……

这次,竹期贤依旧将钱转给了妹妹。怎么说呢,玩成了一天的工作之后突然接到一笔折本买卖,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天色已经黯淡,小卖部的莹莹灯火,在这个工业小区内,大概是唯一的启明灯了吧。

抱着一整箱的方便面,这大概够他撑到月底。康师傅日式豚骨拉面,量大且味道清淡。竹期贤喜欢这种清淡的味道,因为猛烈的香料会让他心慌。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喜欢吃火锅冒菜之类的食品。

小卖部的自动门打开,一阵凉凉的“晚风”就这样拂过。

但当他刚刚踏出门口的时候,却呆在了原地。少女抱着吉他,竹期贤看到了吉他上断掉的琴弦。黑色的直短发在风中飘荡,似乎每次看见她,都会感觉到周围起风了。林早枫注视着他,而竹期贤却抱着半个身子大的箱子愣在原地。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现在就想要逃跑。少年抱着方便面,与抱着吉他的少女在夜里相遇。不管从什么角度讲,这都贼鸡儿尴尬……

怎么说呢,竹期贤这次出来就披了件衣服。而他的下半身是秋裤加拖鞋,他的秋裤和袜子都各有一个破洞,而现在肯定是没东西遮掩的。

“你就吃这些么?”林早枫皱了皱眉头,手指捻着断掉的琴弦,就这样看着竹期贤。

求求你了,饶了我吧,别看着我,当没看见我吧。真的,求你了。竹期贤内向不断重复着这些话语,似乎糟糕已经不足以形容目前的事态。他将脸遮挡在箱子后面,当做林早枫没有看到他,更没有认出他。

竹期贤缓缓地挪着……

直到一只手出现在了遮挡着视野的箱子上,竹期贤看着箱子一把被拉了下来。林早枫就这样在他的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么近……这么近。近到连同她身上的香味都清晰可辨,连同她红扑扑的小脸都如此醒目。

“啊……你找我?”竹期贤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打战,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林早枫仿佛极具攻击气息。是因为那把吉他么?也是啊,就像是自己用断了画笔一样,心里一定很不爽吧。林早枫一改以往的害羞表情,甚至让人感觉她周围都有凌厉的风在盘旋!

“真是的……自己没有饭吃……就跟我说嘛。”林早枫眉头紧锁:“好不容易有了邻居却不知道求助,这不是很傻么?”她长长的指甲划拉着竹期贤怀里的箱子,眼神撇到一旁,在夕阳的红光中,有一种虚幻的感觉。

“我……”竹期贤刚想开口。

“来我家吧!”林早枫双手叉腰:“虽然我早就怀疑你营养不良了,但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个状况。”

竹期贤愣住,现在搞不清状况的反而是他。林早枫似乎是变了个样子,不知道是因为自己适应她太迟钝,还是她更早地适应了竹期贤。这样的情况下,让竹期贤心乱如麻。他自认是不想对任何人有所亏欠,父母也一样,妹妹也一样,眼前这个人亦是如此。

但……

自己还是没有能力什么也不亏欠么?自己也还是沦落到吃女生软饭的地步,变得和父亲一样么?

“多谢。”竹期贤低着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劳您费心了。真的,宵夜我吃这些就够了。”他回绝了,毕竟,这事关他薄弱的自尊心。

“宵夜?什么宵夜?”林早枫皱了皱眉头:“你准备什么时候吃?”

“啊?”竹期贤被问的摸不着头脑:“宵夜……就是……一会儿就吃啊。”他眨了眨眼睛。

林早枫突然笑了,她掩起嘴来,无声地笑着。几秒钟后,她突然像是笑没了气一般长吸一口气,然后,便对着一脸懵逼的竹期贤说了一句话:“你真是我大哥,抬头看看吧,太阳到底是在东边儿还是西边儿?”

“太阳……”竹期贤抬起了头。东边?咦……西边?诶?

竹期贤眨着眼睛,左顾右盼。自己这是……怎么回事。太阳,的确是在东边。也就是说……

“哇靠……我画了多久……”

小声嘟囔着,前所未有的尴尬迅速蔓延到了竹期贤全身。现在,他真的有了逃跑的打算。垂着头,他快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不去看林早枫,什么也不看……

“喂!”林早枫的声音果不其然地传来,竹期贤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就算你不想去我家吃,但至少把饭盒还给我吧?”林早枫的话语就好像是对一个已经熟络了的朋友说的:“我去下琴行,晚点回来,到时候记得亲自给我送来。”

“昂……”竹期贤心不在焉地回应着,然后小跑着走了。

……

终于,在碗柜的深处找到了那个饭盒。自己昨天早上吃完之后便洗干净了,一直都忘了还回去。轻轻地叹了口气,昨天又是不小心一个通宵么?真是的,这样折腾下去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三十岁。

就这样,他第一次敲响了隔壁家的房门。

很快,林早枫便将门打开。

“早安,艺术家。”林早枫冲着他笑着,然后从他僵木的手上接过饭盒。而竹期贤,却在观察着她家门厅的陈设。不得不说,她的房间相比竹期贤的确是大很多了,各种意义上,包括门厅也是如此。洁白的瓷砖,素雅的墙壁装修,上门挂着许多照片。有一张比较大的,是林早枫抱着吉他站在中间。而那个白发魔女一般的女孩子在旁边搂着她,手里紧握麦克风。后面是组巨大的架子鼓,在那后面似乎也能看见一个女孩。然后就是画面最边上的,也是照片里唯一的男性吧,抱着一把巨大的贝斯……

然后就是房间里飘着一股淡淡的香味,这是……食物的味道。她在做饭么?竹期贤抽了抽自己的鼻子,十八岁的自己却还未碰过厨具,顿时,他感觉自己真是太差劲了。

林早枫已经回到了厨房,从厨房里传来了她的声音:“来了就坐坐吧,客厅就是你左手边的那扇门,拉开就行了。”

不得不说,这样的房子实在是太有家的感觉,竹期贤不自觉地便顺着林早枫所说走了过去。然后,他推开了客厅的门。

暖洋洋的色调映入眼帘。

原来这间客厅正对着朝阳,金色的阳光自然而然地投射进客厅当中。客厅是普通客厅的摆设,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林早枫似乎是特别喜欢在墙上挂东西。电视机的那面墙上挂满了各种卷轴式挂画,有saber,有夏目友人帐。

转到沙发这边,沙发坐垫是毛茸茸的设计,上面还摆放着一个“滑稽”抱枕和“辣稽”抱枕。而在沙发中间的正上方,有一幅巨大的画作。棕色为主基调的画面,还有人偶少女。

箱庭少女么?没想到她挺有品位的……

咦……等一下……不对……

啊……啊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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