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事情似乎非常严重。大人们今天都没有去工厂上班，在宪兵团的要求下穿戴整齐，聚在广场上排列成队。
孩子们虽未被要求，但包括我在内，所有孩子都在好奇心驱使下站在远处观察。
所有人都穿着同样的衣服。男人为白色，女人为红色，大家如同木桩般静静地排成队伍，周围只剩下孩子们的小声低语。
我望着爸爸妈妈的身影，他们站在队伍的边上，与其他大人一样面无表情地望着村中通往外面的路。以那条路为地平线，清晨的太阳正在逐渐升起。
忽然想到，在我看的那些书中有一本讲述农业种植的，大人们此刻的状态比起人更像挺而立之的玉米或甘蔗，等待别人来收割。
因为昨晚睡的不好，在这短短地等待中我就有点犯困。就在我快要眯过去的时候，远处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与车轮转动的声音。
以完全升起的太阳为背景，管理城镇与村庄的宪兵团正从大路上走来。
他们带着面具，没有穿宪兵团的制服，而是都披着一套仿若祭祀用的庄严礼服，腰间也没有佩戴军刀。站在排头的人手持装满铃铛与铜锁的权杖，后面的人扛着高大的旗帜与符帘，而被拖拽在队伍后面的板条车上放着一座巨大的雕像。
“苍穹圣歌教团，比宪兵队还厉害的。”
旁边的一个男孩子似乎看到了我眼中的不解，小声地告诉了我。
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补充道:
“我妈妈在几年前告诉我的，世上还有这样的组织。”
教团？
为了更有效地传播福音，为了保护真理不被谬论侵蚀的组织。我读过的书中所描绘的教团是这样一种形象，但在现实中还是第一次遇到。
不光是没见过，不管怎样回忆都想不起来有人提起过这个组织，大概是那种非常繁忙，完全没有时间来我们这种小村落传教的组织吧。
在过去岁月的某一天里，或许父母也曾经向我讲过这些事呢，但从小沉浸在那些无人知晓的神秘书籍中的我觉得无聊就没有注意听也说不定。
我向那个男孩点头致意，将目光转向那所谓的苍穹圣歌教团。
果真不是之前宪兵团那些人了，至少从举止与气质上与奉行管理与督察的宪兵不同。他们快速而有条不絮地把旗帜立定，将帘符摆好，以手持华丽权杖的人为首队伍从中间分为两排，一位手持厚厚典籍的奇怪男人从队伍中缓缓走出。
与其他人一样，他头带面具，身披礼服。令我感到奇怪的地方不是他面具上呈羊角状狰狞的装饰，也不是那勾勒金丝的华丽祭祀服，而是在他的身体上，存在着一种令我难以言喻不和谐感。
我无法分析出是什么造成了我对他的怪异认知，会这样想的也不仅仅只是我一个。
大人们毫无反应，但其他孩子都紧盯着那个男人，眼中充盈着的是一种从本质上对事物无法理解而产生的困惑。
他与其他教团成员一样穿着祭祀礼服，戴着面具，明明与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究竟是什么造成了我们的困惑感。
塑像被推到男人的身后，所有教团成员向后退去，留下奇怪男人在前面。
在他开始演讲前，我分明看到他那藏双面具下的眼睛向我们孩子这边一扫而过。
“我是苍穹圣歌教团团长，首次来这个村庄，应云国首席所示，为大家传授真理。”
随后，他用高昂的声调讲起了世界的起源，讲述着云国的历史。
我们的世界起源于一座浮在空中的小岛，那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贤者从小岛的中央苏醒，用生命的代价将这块土地蔓延扩张，遍布天空，成为了我们赖以生存的空中大陆。
如果没有源初贤者用生命的代价换来这片土地，我们人类将会坠入无尽的深空，在经过数小时的直坠后到达地狱，那里到处都是散发着高温的，如同熔浆一般灼热的血液，和由强酸与腐蚀毒素构成的冰冷泥沼。
云国是由源初贤者派遣的十二名使者建立而成，他们向百姓传达贤者的知识，获得技术，建立起楼房与民居，创造了让百姓只需要工作就能获得财产的工厂。而在源初贤者的神力下，在云国生活的每一个人都会在成长的过程中逐渐获得知识，也会在成年的时候获得国家自动匹配的异性组成家庭。云国中不存在不公，每个人的地位都是一样的。
人类从最初就生活于空中，生活于这片伟大的悬空岛上。而违背云国戒律的人会被投入深空，坠入高空之下的地狱。
——又是，又是这些说辞。
就算是让那个所谓的教团团长来说，也不过只是比别人多了一些起伏的语调。
我不理解为什么大人们能听得那样津津有味。包括我父母在内，他们一个个站的笔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的教团团长，他们的眼神中充满属于朝圣者的尊敬。
这样的场景让我联想到了那些书中所述的从地里伸出脑袋张望的土拨鼠。
令我难以忍受的是那些孩子居然也和大人们一样听的津津有味，这些无聊又在长辈嘴里重复了百遍的历史不是已经应该听到厌倦了吗。
在古怪的教团团长诵读一遍后，所有的教团成员也加入其中，反复念咏着那些恶毒难听的故事。
我感到有些头晕，一开始怀疑自己站的太久了产生疲惫，但在坐下来休息后却发现自己只是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诡异的氛围。
头戴怪异面具，被宽大礼服包裹着的喋喋不休的教团成员们。
望着那些穿着红白衣物，如同人偶般呆滞伫立着的大人们。
像是某种聚集起来生物幼崽——不，他们本来就是人类的幼崽，和我一样的生命们也开始像大人们一样崇敬地倾听着他们的讲论。
我与他们之间产生了区别？
三种人的身影在变得虚幻的意识中扭曲，他们旋转着成为三色的河流，将我变得迟钝的头脑渐渐吞并。
我捂着脑袋，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世界起源于浮空的小岛。
云国在起源贤者的指引下建立。
天空……
无垠的土地与广阔的大海。
互相打招呼的人类。
从清晨露水上跳过的青蛙。
在平静水面上牵起的双手。
各种各样的意相从脑海中浮现。
耳边尽是嗡鸣着的诵读声，而却能在混乱的脑海中看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意象。
这种感觉就像在做梦一样，然而我却无法分清梦境与现实。
我可能是被那些，被人藏匿起的书籍影响着，变得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了。
勉强地睁开眼，在昏天暗地中看到孩子们惊讶张开的嘴巴，和奔跑过来的身影。
放下典籍，将目光投向这里的古怪男人。
藏在人群中的，仰头诵读的父母。
我在浑浑噩噩中爬起，向着一个熟悉的方向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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