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失去所爱的切肤之痛,不是在知晓的那刻,而是在往后一生中的每一个回想起。”
——艾米丽·L·嘉·特雷西亚
她回来了。
在离去的第二天夜晚,更邋遢的她低着头敲响了小屋的门,可怜得宛如无家可归的孩子。
“吱呀……”门一下子就开了,老约翰笔直地出现在门内,眼光依旧那么灼热。他知道,在某个清静的时分里,会有人打扰的。
圆月悬空,这个夜晚没有阴云,整片森林都被银色月光所覆盖着。
在确认对方后,骄傲的两人没有谁先言语,隔着门框,都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对方,散发着彼此的倔强,让情绪萦绕在其中。
无言以对的两人,在交流着无法言表的东西。
就这么,两人又一次相见了,这片森林,是见证。
……
接下来的日子里,艾米丽都在小木屋里度过。
生活中忽然多出了个女人,而且还是伤员时,会让任何老男人都头痛的,衣食住行什么的都要负责,睡的地方要翻倍,床却只有一张,老约翰只好一边嘀咕着,一边不甘心地睡地板。
不过这些对老约翰来说还不算什么,关键是衣服的问题,艾米丽她可是什么都没有就来了的。
于是只好向村里的朋友求救了。那个朋友虽然没说什么,很爽快地将妻子的衣服拿给了约翰,但是他望向老约翰那种“男人都懂”的眼神实在盯得老约翰想跟他拼命。
好不容易解决了那些日常琐事后,两人开始相安无事地各自生活。约翰每天出去打猎,而艾米丽则一直沉浸在悲伤中,目中无神,像机器人一样执行生活的程序。约翰基本不主动开口搭话,当艾米丽是空气一样自顾自地吃饭,睡觉。没心没肺地陪着她。
这是无为而不无所为的策略。因为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现在艾米丽需要的只是时间。坚信自然法则的他相信还是让她顺其自然的好。
至于她的身份,约翰也没有急着问,总不至于会忽然冲出一队人马,把这里包围起来然后逮捕他们吧。
艾米丽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看着戒指发呆,对于她来说,过去的世界还在自行运转,她能轻松回到自己生命中最美好的那些时光。
她的心神完全投入,使得构造出来的幻想与现实相差无异。
老约翰经常能看到她在床上保持一个姿势大半天,以一种诡异的僵硬。
艾米丽此刻又是这样地发呆。
现在的她并不真正在这个世界上,她活在过去。
现在她活在第一次见到“他”时。
“他”独自坐在田野里的干草堆上,弹着吉他自娱自乐。她被他阳光的笑容和温柔的吉他声所吸引。当她鼓起勇气去夸赞他时,他腼腆地笑了笑,就这么认识了。
后来慢慢熟了,不断地分享彼此的经历和观点,彼此的好感不断地堆积,但又开始担心对方是否有像自己一般的心意。一边小心翼翼地试探,一边迟钝地忽略掉对方的试探,往往因此惹得双方都不高兴,但终究会和好。
终于在一次折磨人的冷战后,两人将爱情的导火线点燃,直接大方地告白。那天晚上,双方都兴奋得无法入眠。
接着是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接吻……
历历在目,回忆无孔不入。
在没有更好的方法以前,恐怕真地只能等时间来给她安抚,将悲痛沉淀。
老约翰本来打算就这样放着她不管了,直到那天晚上,让他不得不改变了策略。
她又一次失踪的夜晚。
救下艾米丽后大概过了半个月,吃了好久荤的老约翰觉得自己再不来点蔬菜什么的就实在没办法用餐了,就去村里带了点新鲜蔬菜回来,高兴地往木屋赶,然而他走进木屋那一刻,却发现,艾米丽不见了。
他绕着木屋晃了一圈,还是没有她的身影。
她又失踪了,寻死么?
“该死!”老约翰恼怒地将菜篮一扔,提了枪就去寻人。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很奇妙的,有时候什么都不说,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增进彼此的感情。现在的约翰,已经不能坦然地由她去死了。尽管他还不这么认为。
从夕阳慢慢沉入那边山头,到另一个山头慢慢升起的月亮高挂在半空,老约翰已经在森林找了很久了,却连艾米丽的一丝踪迹也没找到,老约翰所穿的绿色布衣早已经被汗水打湿,也渐渐地累了,不过他还没有放弃,竭尽所能地去寻找着。他不敢喊她的名字,只能艰难地、小心地、焦急地跑动着,仔细地扫视着每一片林木。
他暗自祈祷自己不要寻回一具尸体。
当月亮快到夜空的最高点时,精疲力尽的他总算在一条河流边发现了她。
河里清澈的流水反映着天上的群星,可以看得到水底的鹅卵石,像是一条泛着蓝光的银河在流淌,梦幻得让人忍不住想跳入其中,也让人忘了它足以夺取一个人的性命。
她坐在河边,双脚放在水中,苍白的脸面无表情,眼中是僵硬了的迷茫。约翰他肯定,她的脚放着水里绝对不止一小时了。
不管怎样,他还是沉默地走到了艾米丽身边,侧着身体坐了下来,她却好像没发觉,呆涩地望向手上的戒指,她一直珍而重之的戒指。
今天下午,她从睡梦中醒来,看见周围第一眼的时候,她又一次确认了现实,然后她哭了,哭得像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她受不了了,一旦从幻想中脱离开来,确认了现实,那么现实与回忆的反差构成的心理冲击,就会让她心碎欲狂,想要仰天长啸。
于是她又一次跑了出来,来到了这儿。
“怎么,又不高兴了?”约翰像老朋友一样地慰问。
明明很想臭骂她一顿的。
“啊……”声音像梦呓,艾米丽总算察觉到有人了,身体动了一下。
她的嘴巴蠕动着,想说什么却没能说清一个字,眼圈却先红起来。
“你知道,人生有些事情我们无法操控。”看到她这样,老约翰叹了一口气,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仅仅这一下,却引爆了艾米丽一直以来所受过的委屈、痛苦。
一路过来的悲伤往事一件件涌上心头。
她的全名是艾米丽·L·嘉·特雷西亚,父亲是世袭的伯爵,尽管她是有贵族血统的人,但政治向来是吃人不吐骨的东西,经过一代代的明争暗斗,家族到她这一代时,已经穷困得没法应付日常开支了,沦为乡下贵族般空有浩大的城堡,却连佣人的佣金问题都要拖延。
随着父亲的去世,情况更是雪上加霜。那时,艾米丽已经有自己爱的人了,曾经她梦想过无数次,在婚礼的殿堂上,在纯洁的誓言之后,气宇轩昂的他会给穿着白色婚纱的自己带上戒指。
一切都会是那么美好。可是,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母亲独自一人支撑家族一阵后不堪重负,随夫而去,之后,她被迫嫁给了一位富商,噩梦也随之开始……
艾米丽经常富商被玩弄、虐待,她被当作战利品而不是人。最凄惨的一天夜里,富商扔给了她一个染满了血的麻皮袋,里面装的是一具尸体,那可不是野兽的尸体……那是她在梦中喊过无数遍名字的人啊。
父亲、母亲,他们的身影也相继浮现出来。
但都再也见不到了,永远见不到了。
艾米丽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泪如泉涌,放声地哭起来。
哭声在森林里一阵阵传开了,那是连野兽听了也要心酸的放声大哭……夜幕下,星月闪耀,哭声伴着夜风飘到了每个月下之地,把每个地方都哭得很疼很疼……
她还能哭的那么惨,那么彻底,是因为她对这个世界还未完全绝望,她的眼泪涌得越多,眼睛就越是有光芒。
老约翰不自觉地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
在耳边,老约翰分明清楚地听到了她说,“我为什么还要活着啊……”
为什么啊……什么都没有了我为什么还要活着啊……
老约翰只感到浑身一怔。
可怜的孩子,你太放纵了……他闭上了眼睛,用力地抱紧哭泣的孩子。
……
那晚过来的三天后,艾米丽来到小屋的第十八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这天早晨,艾米丽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例牌望着外面不变的景色发呆。她已经确切地知道什么是现实,但她仍沉溺过去。相比面对艰难的现实,藏在角落里去经营过去世界的运作要轻松多了,不是么?
在那个世界,艾米丽她刚刚回应了早晨母亲微笑的问候,然后兴奋地去会见阳台下等待自己的持花少年。这些场景,真实得不仅能看得到,而且还摸得到,感受得到一般。
她露出会心的微笑。
刚狩猎完,踏进房门的老约翰看到她还是如此,放下枪,叹了口气。
已经过了半个月了,然而艾米丽却没什么改变,让他不禁感概人类惯性的可怕。于是他意识到必须做点什么了。
必须做点什么,让她开始新的生活才行,老约翰从此改变了策略。
大概上午十点的时候。
“艾米丽,外面天气这么好,难道你不想干点什么吗?”拿着抹布好像要抹桌子又好像不要的老约翰忽然说。
“不去。”艾米丽果断地答。她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因为这是老约翰今天第四次邀请她去野餐了,回忆又被打断,她已经不耐烦了。
“喔,是么……”又被拒,老约翰立即沮丧起脸来,坐在一旁不出声。艾米丽瞄了瞄他,然后重新看向窗外。
老约翰坐在椅子上一会儿后,忽然灵光一闪,他重新面带笑容地站起身来,从自己的破旧小木柜里拿出一个胶皮制的皮箱,放在屋里的木桌上,然后又兴致勃勃对着艾米丽说:“艾米丽,我们去野餐吧。”
艾米丽把视线重新从窗外移回来,奇怪地看了老约翰一眼:“不了,我不想去。”
“哦,这样啊。”老约翰这次一点都不沮丧,他走到屋子外,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块毛巾。
他打开小皮箱,要把毛巾放进皮箱时:“艾米丽,不如出去野餐?”语调一点没变。
“不去。”她冷淡地说。
老约翰又拿了个盘子放进皮箱:“艾米丽……”
“不去。”
“艾米丽……”这次是桌子上的餐布。
“不去。”
“艾米丽……”
第七次、第八次……
“艾米丽……”当老约翰的第12声艾米丽喊出口后,艾米丽知道他是不会放过自己的了,她眉头瞬时皱成了一团。
大概十点半的时候,艾米丽第一次走出房子。
老约翰准备好后,她也站在了门口,用手挡着眼睛,忽然那么直接的沐浴阳光让她很不适应,久别的阳光总是特别灿烂。
“走吧。”老约翰贼贼地笑了笑,说完就在前面带路了。
艾米丽无可奈何地立即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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