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林刚走出去不多久，远远看到戏台那边聚集了很多人，声音乱糟糟的一片。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想要去看个究竟。
来到戏台，冯林一眼就看到萧晴站在戏台最前方，似乎是对着台下的村民们演讲，他竖起耳朵细细听着，只听见萧晴高声说道：
“虽然从昨天老村长过世到今天时间很短，但解散‘戏班’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尤其是‘戏班’的成员和各位干部，都是这个山上不可或缺的存在。之前老村长熟络村里的关系那么多年，选拔平衡戏班的成员也要三个月以上。现在名单已经丢失，而我还未打理过村内的事务，要一下子选出人来，很容易让某些方面不满，最后大家相互残杀，受害的还是自己。反正现在钱越来越少，我们骗钱的范围也越来越大，事情早晚会败露。不如早点解散的好。
我知道，大家不想离开，只是因为这边赚钱比较容易。可是，大家难道感觉不出来吗，我们的生活已经算是异类中的异类。当初最早来山上的祖辈们，不过是为了躲避‘文革’迫害的皮影艺人。但现在，外面的一切都变了，再不需要那样生活。而且，”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故意又抬高了嗓门，情绪也更为激动，如同在控诉着什么一般：“大家现在所做的，并不是传承这门技艺，而是打着皮影戏的幌子，以巫术控制人的意志来弄钱而已！”
可是，你们知道吗，现在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周围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我们的收入也也大不如前。这些都表明，用这种办法赚钱已经不是长久之计。所以，趁大家还没有完全丧失谋生的能力，出去打工也好，在山上种田打猎都好，不要再迷恋巫术了！”
可在她神情激昂地讲完这一大通后，台下的反应却非常冷淡，只有寥寥几人象征性地鼓了下掌。有的村民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明显就只是来看笑话一样；也有的人低头深思，但偶尔抬起头的时候，却透出精明狡诈的眼神，看得出是另有盘算。
气氛逐渐冷却了下来，沉闷与压抑足以令人窒息，过了许久都没人回应。傅崇影见到这种情况，也跳上了石头堆垒起来的高台，他用力挥动手臂，将众人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像是响应萧晴的号召一样，大声呼喊着：
“支持‘戏班’解散的请站出来，有什么想法也可以提一下，我们可以商量着解决。”
台下仍旧是沉默。
在冯林看来，萧晴这个人实在是太过认真，就算是把大家叫到一起澄明利害，也终究会是一场闹剧。不过他转念一想，似乎又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萧晴姐虽然性格强势，但她好歹也在山上呆了多年，必然知道这种事情行不通。她这么莽撞地想要解散“戏班”，怎么说都有些违背常理。
他抬眼仔细观察了一下萧晴，恍然间发现了什么。萧晴面对台下的村民时，虽然偶尔会愤怒，但基本能保持镇定，看得出她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反对而怯场。可当她的眼睛向稍远一点的地方看去时，眼神就开始飘忽，脸也渐渐苍白起来，那表情似乎是在恐惧着什么。
冯林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奇怪的东西，但他的确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息。虽然此时烈日当空，一切昭然若揭，可他身后的空气却显得格外阴森诡谲，似乎有鬼魅徘徊在附近。
冯林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天的场景。他突然意识到，昨天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和现在的不安，总有那么一点点微妙的接近。
难道萧晴害怕的就是这些？这到底是些什么，是传说中的“山鬼”吗？
深深的恐惧一点一点在冯林的心中蔓延，他迅速停止了所有的想象。
过了一会儿，有几个人从人群中走出来，围在了萧晴身边，算是她的支持者。令冯林诧异的是，这些人都很面生，似乎之前并没有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好像凭空冒出来一样。
“他们都是哪边的人？‘戏班’解散的话，他们可是一点好处都得不到，图什么？”冯林不由得像老年人一般皱起了眉头，这样的转变，他甚至自己都没有发觉。
他全部的心思和思考问题的方式，已经和山上大多数人的想法融合在了一起。而那些站到萧晴身边的，毕竟是少数。
这时，一个村民挤开层层叠叠的人群，走到萧晴面前，用咄咄逼人的目光看着她：“萧晴，你是好好为我们考虑过的吗？你要强行解散‘戏班’，所有的收入就会被直接均分下来，我听说咱们手里大概也就70万，山上二百多号村民，每人三千多块钱遣散，你当是打发叫花子呢？！我们都被困在山上这么多年了，给我们这点？！”
萧晴看着他几近被愤怒扭曲的表情，轻咬了一下嘴唇，像是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而另一个站在前面的村民也趁机嚷嚷起来：“对啊，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我们在山上呆了许多年，早就没办法融入外面的世界了，要赔钱也要够我们过个五年十年的吧。”
听他这么一说，台下顿时喧闹了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嘈杂的声响震得人头痛，一些激动的村民甚至开始相互指着对骂，现场混乱一片。傅崇影从人群的后部挤到前方，努力地维持秩序，但仍旧无济于事。
萧晴似乎被村民们吵得有些心烦憔悴，只见她用手轻扶了下额头，定了定神，过了许久，瞳孔才重新凝聚起来。她向前挪动了一步，大声宣布道：“各位，请不要吵，我也就是说一下这个事，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如果对具体的细节有疑问，可以私下来找我，散会。”
说罢，她就迫不及待一般地匆匆离去。而此时，傅崇影也恰好挤到了她身边，他连忙紧走几步，跟上了她的步伐。刚才那几个站在萧晴这边的村民，也一起追了上去。
“这时候劝萧晴姐，说不定是个好机会，也可能能趁机了解到什么。”冯林想，于是他趁乱离开了戏台，跟在萧晴和傅崇影他们那帮人后面，来到了萧晴的家。
萧晴家的房子，比叶灵薇稍微大那么一点，是二层的小楼。屋外种满了蔬果和小花，蜂蝶穿梭在期间，显得格外有情趣，与她平日那种强势冷峻的形象并不那么协调。
突然，他听到一阵细微的风声，从身后闪过。几乎是出于本能，他回头看去，然而身后却是空荡荡的。与此同时，他又感觉到前面的空气掀起了一丝微澜，冯林迅速而机警地转过身，看到一个白色浮影如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从他眼前晃过，落在房子的后面。
“这什么东西？”冯林的心底冷冷地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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