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食物,没有饮水,没有前进的方向。”
“没有温暖,没有体力,没有活着的希望。”
“一次迫不得已的远征,逃离一个易子而食,拆骨而炊的地方,但前路慢慢,森林同样不是什么易于相处的环境。距离家乡越远,奇奇怪怪的东西就越多。”
欸?我这是在哪?
亚玛托迷迷糊糊的恢复了些许意识,她感觉好像有什么人在说话。
“而当初被人类赶进树林子里面的那些种族,可是满怀着仇恨的盯着他们的血肉好久好久了。”
“人类当初是怎么把剑从他们的身体里**的,现在,他们就要怎么把自己的尖牙和利爪给插回去——正是神国所擅长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道理。一报还一报,理由非常的充分,态度也十分的坚决:现在他们的美梦终于成真了,人类的神国已经被饥荒所彻底击垮,毫无组织可言的平民百姓不得不为了生计而逐渐逃离故土前往森林谋生,而那些曾经强大的军队,不仅失去了大部分使用神术的力量,而且甚至为了填饱肚子,连他们的战马都自己亲手杀掉了。”
这是,有人在说动荡之年的历史?
“鼓掌!热烈鼓掌!当饮一大白!”
台上的老师神色激动的诉说着当年的历史,然而亚玛托依旧保持着趴在桌子上的姿势,不想起来。
““把那些背着家当,走都走不快的人拿下!””
“有一个蓝色皮肤,高大壮实的精灵挥舞着抢来的军刀下达指令。”
“锅碗瓢盆,这些我们当年羡慕了好久的东西,现在你们自己主动的背着送到了我们手上了啊!”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不,这根本就算不上是战斗,而是一边倒的屠杀。”
“呦呵!刀枪剑戟,这些曾经饱饮了族人鲜血的凶器,现在也归到我们的手上了啊!”
老师的神色越发激动,就好像真的在模仿当初的那些被人类迫害的异族一般。教学用的投影法阵在教室前方的大屏幕上投射出模拟还原的动画,学生们,尤其是那些没有见识过这些的平民学生,纷纷都投入进了历史老师所营造的氛围之中,认真专注的听着课。
然而亚玛托小姐提不起劲。
“他们在一个推车里发现了这些已经略微锈蚀掉的武器,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强弩和重弓,显然锈蚀的刀剑仍旧可以发挥威力,但松弛软化的弓弦不具备任何价值。”
“哦,看看,看看这个面黄肌瘦的无毛猴子!当初那些面无表情,披坚执锐的杀戮机器都上哪去啦?那些手里握着诡异光辉,动不动就要呼风唤雨,降下神罚的神棍又跑到哪里去啦?”
“在被绑成一团的俘虏堆里,精灵的首领肆意的羞辱着他们,而不远的地方,更多的精灵则是在贪婪的抢夺分发着战利品。”
“原来你们也会哭,也会痛,也会受伤,也会绝望啊!”
“也会绝望啊!!!!”
这一句话历史老师是用喊的声音喊出来的,配合上扩音法阵的猛然爆发,简直效果拔群。
很显然,历史老师注意到了教室之中有一位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家伙,在发现了她贵族小姐的身份以后,想要用这种体面的方式,体现她把头抬起来。
但亚玛托依旧在呼呼大睡,甚至旁边的小幽能听见她发出轻微可爱的鼾声。
“明明应该是战胜者高兴的时候,眼泪却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太久了,等这一天实在是太久了。原本体态纤细的精灵们都已经被生活所迫,身材向着兽人靠拢,原本璀璨光辉的种族文化在人类的刀墙剑林面前被切个粉碎,然后连同这些幸存者们一起被扔进了这见鬼的大森林之中,与毒虫猛兽为伍。”
““说啊,怎么不说话了?那一张嘴不是很能说的吗?””
“那位精灵族长掘起一个又一个俘虏的喉咙,无视他们的抽搐挣扎与口吐白沫。”
“听说你们跟你们的孩子说,看不见精灵是因为精灵都是森林之友,喜欢和热爱大自然?”
“见鬼了的种族才天生喜欢呆在这森林里面和毒虫与腐烂为伍!”
“现在呢?遭报应了吧?落到我们手里了吧?!”
“丢垃圾一样的把手里的俘虏扔在了地上,留下满地的呜咽声和泪水。”
“把这些人类砍了!挂起来腌成肉干!”
历史老师做出了一个挥舞臂膀的动作,甩动的方向直指亚玛托。但亚玛托小姐就是顽冥不化的不想起床。
“把这些家伙什分发下去!刚刚抓到人类的精灵都过来!让我们分了这一桶葡萄酒!”
“呵呵!逃难都要带着葡萄酒,这就是人类!活该!”
很显然,历史老师已经发出了最终的通牒,并决定给这位坚持要在他课上睡觉的小姐一点颜色瞧瞧。
“亚玛托同学!请你来把课本接下来的部分,声情并茂的念完,谢谢!”
于是,好像躺尸一般的亚玛托小姐,僵硬的把枕在脑袋下面的胳膊抽了一条出来,然后捏了一个法印。
“于是夜色降临,时间飞逝,完成了一次罕见而又不起眼的复仇,一个精灵的部落未来几个星期的生活得到了保障,艰难的生命之火又添了一把柴,一批绝望的逃难者沦为了逃难大潮的敲门砖,沦为了这支离破碎的种族前进道路上流淌下的血——本该是这样的。”
有声情并茂的声音自然而然的从空气之中传递而出,全班同学们都能从那声音中听到内里蕴含的情绪与悲伤,但制造这一切的亚玛托小姐仍然保持着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姿势,给人感觉就像是她在故意和老师对着干一样。
“第二天一早,整座营地都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并很快的被整片森林所吞噬。有毒虫和食腐的生物路过,但他们只是闻了闻这些尸体的味道,便掉头就走。
在这饥荒和瘟疫席卷整个神国的时代,本来就不会有什么葡萄酒。”
“人类,便是依靠着这样的牺牲和觉悟,在仇敌密布的森林里用血铺出了一条道路,不,那路并不是铺出来的,而是在这值得诅咒的万物中的一点闪光,一点点人性火焰的跳跃。在爆炸这样的概念尚未生成之前,他们便下意识的已经在做了:尽管这并没有什么高尚与崇高,也不值得歌颂。”
声音还在继续,历史老师的脸色十分精彩。虽然他知道法师家出来的孩子都很厉害,但他确实没想到还能有这种操作。果然法师老爷们做什么都要用法术来代劳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森林之中所有的种族都听闻到了一个诡异的消息:即使人类文明已经破落至此,但他们的神明余威尚在。”
“所有袭击了人类的族群,无一例外的全都死了,成了连蛆虫都不生的被诅咒之物。”
“而其他后来迁移的人群,便是这样,踩在一条先辈们用自己的灵魂所炸开的通路之上,横穿过了第一道的森林,跨过了那从未有人跨过的边界,在遥远的南方找到了没有毒虫与仇敌的地方,播下了最后的一点种子。”
“比人肉还要珍贵的种子。”
“不再会有信仰,不再会有神术,营地周围环绕着可怕的生物,食物缺乏,清水罕见。幸存者们分散在各处,一盘散沙,各自为战。”
“而他们并非闯过了森林的考验,只不过是在一大片森林之中,找到了一点点喘息的空隙罢了,前进已然无望,回头更是绝路。”
法印传出的声音还在继续,完美的切合着大屏幕上播出的影像。亚玛托仍然保持着脸朝桌面的姿势,但历史老师是真的不好评价她什么了:这样用法印把故事念出来,意味着她已经能完整的背诵这一段教科书全文。他不清楚为什么这位花塔来的大小姐要这么别扭的来炫技,但他作为一个历史老师,不想管那么多了。
“这是个值得诅咒的时代,饥荒几乎摧毁了一切,邪教和瘟疫又趁机而入。家乡顷刻 之间被摧毁,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黑色的诅咒在大地上奔驰流淌,国家和军队一度被敲掉脊梁。”
“可是人总是要活下去的。”
“所以,所以。”
“其他的种族都逃避诅咒,唯有人类:”
“拥抱它。”
整片课文读完,影像也播放到了终点,整个教室先是雅雀无声,随后便爆发出了掌声!
在同学们看来,这位趴着也能用法印声情并茂的背诵全篇课文的法师小姐姐,简直帅爆了!
“拍什么拍啊!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亚玛托总算不情不愿的从桌子上爬起来了,伸了个懒腰,面对她的,正是历史老师无奈的眼神。
“你........算了。”
下课,有不少冲动的男孩子打算跑来跟亚玛托介绍一下,认识一波,推销一下自己。然而亚玛托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把身边的小幽往自己怀里一拉。
“懂了吗?”
顿时,整个教室响起了一片玻璃心碎一地的声音。
可以预见的是,这位花塔家的大小姐,将迅速的成为这所学校的杰出新生代表。她是那么的富有话题性,而又神秘强大。给在场的学生们纷纷留下了一个高贵冷艳的形象。
这个形象一直保持到中午她被教导主任喊去给全校擦窗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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