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大老遠一直由坡下往上走 慢慢地太陽下沉在山間遠照 時間已是黃昏之際 我們走到半路 打電話給家裡。很快有人接聽 是我老媽。
“嚇死我了 你到底去了那裡 為甚麼幾天都不見人影 我本來打算報警的 但幸好你同學打電話給我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怎麼一個電話也不打回來? 發生了甚麼事?”她愈講愈大聲 頓時四週的汽車聲都聽不見了。直美一邊挨着我走 一邊不時把耳朵湊近 歪着頭探聽內容。我向她打了個眼色 她伸起手作OK的形狀。我於是說:
“話太長了 我回來才說吧! 反正我都看到家了。”在坡道盡頭 數間屋宇之中 我的家坐落其中 是非常普通的建築。我望一望直美 她點了點頭。我於是帶她向家裡走去 同掛斷了電話。我們還未走到家前 大門早已打開 老媽一早就等在那 她看到直美 好像有點驚訝 但隨即微笑說:
“太感謝了 多虧你家照顧我幸光 他才沒事。改天我會親自到你家去拜訪的。”老媽向直美躬了一躬。直美馬上以優雅得體的姿態躬了一躬 說:
“平常幸光同學在學校裡經常幫助我 這次我幫他 算是回禮吧。伯母你不用這樣介意 我家偶然有客人探訪 反而熱鬧起來了 可以的話倒是希望幸光同學可以再住幾天。每天都要陪家父喝酒 真是辛苦他了。”她微微一笑。這時 善子從門後走了出來 看到直美 大為驚訝說:
“鳴呀…! 竟然帶女人回家來了 哥哥你到底做了些甚麼啊! 我擔心死你了!”她跑出來 望了望直美。直美忍不住笑了出聲 說:
“不錯我的確是個女人 不過我有名字喔 我叫北條直美。不過你想怎叫也可以 沒問題的。”老媽聽到她報上自己的姓名後 突然眉頭一皺。善子說:
“要照顧我這個不成器的笨蛋哥哥 真是辛苦你了。很高興認識你。我叫善子喔。”她走近瞇着眼細看直美 其後才向她伸出手 直美也稍稍躬下身子伸出手來和她握了握 說:
“多多指教!”她用爽朗的聲音說。她又從袋子裡翻了翻 拿出一個小瓶 裡面用白砂裝着一塊小小的藍色水晶 呈新月般彎曲的形狀。水晶在夕照下看來相當通透 倒影着黃昏的天色。小小的晶體看來宛如幻夢。善子好像想了想 但沒有馬上伸手去接過。她說:
“我沒有做過甚麼好事 隨意接受別人的禮物不太好呢。”直美聽到後笑着說:
“那也沒關係 就交給光君就好了。據說這個晶石具有月光的特性 可以增強女性的魅力哦。我覺得交給光君很合適。說不定可以他可以因此交到男朋友呢。”善子聽到後動了動 噗的笑出聲。我抗議說:
“喂! 這不好笑!”
“也是 這個比起我 哥哥好像更適合呢。”善子不忘說。
“好了! 我真的要生氣了。”她們哈哈哈笑了起來。老媽向直美說:
“難得你一路送我兒子回來 時間也有點晚了 不如在我家先吃個飯才回去吧。”老媽雖然對我們很嚴格 但對待客人卻很勤快。直美想了想 說:
“這不太好吧 家父要是知道我遲遲在別人家不回去 會不高興的。雖然我很也很想進裏面看一看幸光同學的家 不過……”她遲疑起來。老媽於是說:
“那也沒辦法了。有空的話 下次請務必要來我家喔 隨時歡迎你來。”直美於是笑了笑 說:
“那我先回去了。光君要好好休息 不要太操勞 雖然傷口看起來像是沒事 但我想再休息多一會總是比較好。 學校的話我會繼續幫你把功課和講義帶回來的。好了 時候不早了 我先告辭了。再見了伯母。”直美又躬了躬。我們一直看着她慢慢沿着坡道向下走。天上一輪淺月浮現在蒼藍暮色中 映照着她的歸去。這樣想來 第一次我看到她 再到今天離別 均是在月色底下發生的。我不禁想 對於我而言 她彷彿像是月的化身 是那麼的陰柔純淨。 不論在我低頭沉思 或是高昂望天的時候 結果只有月寂靜無聲地守候在旁 既不問對錯 也不因人的孤獨而離開片刻。我看着她的身影漸漸變小 最後完全消失在夜光中。我站着一直看 善子和老媽早已走進屋內。我好像聽到善子叫了我幾聲 但我聽不太清楚 彷彿那是由水底傳來的迴聲。好歹我回到家裡 早已是徹底的夜裡了。
事隔好幾天我才回到家裡 只覺得恍如隔世。平時看來那麼普通的事物 沙發 水晶吊燈 冰箱上兒時貼上的龍珠貼紙 窗台生日時我們買給老媽的小仙人掌以及坐舊了的木椅 看起來無比親切。我更深切地體會到我存在於此這一事實。我獨自倒了一杯水 歪頭坐在沙發中。我雙眼盯着盤旋中的吊扇。吊扇沒有意識地不斷回旋。此刻我的腦海變得混亂不堪。
到底這一切是怎麼一回事? 那個青年是何許人? 襲擊者是誰? 最重要的是 他們到底在對我隱瞞甚麼? 我又喝了一口水 強行壓下各種想法 卻無濟於事。我坐到餐桌上 老媽和善子看我精神有點不振 便說:
“老哥你沒事吧 要是吃不下飯 那我幫你吃掉好了。”她伸筷想夾我餸菜。我沒有理會 呆呆出神。老媽這時問我:
“你認識那個女孩嗎?”
“她是我學校的同學 但最近她主動找我談話 於是要好起來 發生事故也是她剛好路過救我的。”我一邊想一邊說。
“對於她你有沒有甚麼印像? 我意思是 比如說 你過去認識她 或是她認識你甚麼的。”老媽用少有的謹慎語氣說 手上的雙筷也慢了下來。我坐直腰背說:
“為什麼這樣問?”
“只是忽發奇想而已。對了 你老爸打電話說這個月他要到紐西蘭去交貨 暫時回不來了。他問你學校成績如何?”
“還不是那個模樣。不過不失 沒有進步。”我說。善子這時說:
“直美姐人很好喔 老哥你一點想法都沒有嗎。要是我有這麼一個漂亮嫂子就好了。”她雙眼發光說。 “況且又很會討人歡心 那個禮物還給我吧!”她說。我有點不滿 略表抗議說:
“她說好是給我的。”
“明明是給我的 老哥你真遲鈍呢!”她說 踢我一腳。我於是把那塊晶石給了她。我夾了一口餸 卻沒胃口吞下。我看着筷中的一條菜發呆。善子看到我這個樣子 把手在我面前搖了搖 看我沒反應 於是像泄了氣的氣球般不再理我。這時 電視又播出新聞 又再有新的受害者出現。從電視畫面可見 警官神情嚴肅地向在場的記者發表講話 但因為天氣不佳 點點雨絲從半空飄下 明顯地措手不及的警官和記者們均被雨水打濕。警官說:
“這次死者和過往的受害者情況不同 是被細長的兇器殺死的。致命傷是胸口的一擊。但暫時未能確定兇器是什麼 按目前推斷 很有可能是類似長刀或是劍一類的利器。”
“目前有什麼對策嗎? 據我們訪問所得 為數不少的新月市民均表示警視廳似乎破案不力 更糟的是 周邊縣市均開始對本市的警力失去信心 聲言如果情況變得嚴重 有可能以公眾安全的名義介入調查。到底情況是否已經惡劣到了要出動中央警察的時候?”記者不顧警官心情大膽發問。果然警官皺了皺眉頭 顯得顏色不悅 只說:
“我們警方已經初步掌握到線索 目前已將搜索範圍確定在市內數個區域。但為保密 暫時無可奉告。”說完警官毫不遲疑地離開 記者像是鯊魚般跟上。善子看到後說:
“唉 多虧了這個瘋子 我們學校本來打算在下星期六舉行的音樂會也要延期了 我們老師也只叫我們繼續練習 但不知何時才能恢愎。”善子一邊看着電視一邊說。我神情漠然地看着電視 不料電視裡的地點看來很熟。原來是當時我和直美一起待過的公園。想不到市內已變得這麼危險 我不禁開始有點害怕起來。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是 後來我的擔憂竟然成真了 這是我無論如何也追悔不及的事。
晚上我因為我對事件的發展有點在意 於是我打開電腦在網絡上搜索資訊。新月討論區早已為此事鬧得沸沸揚揚 抱怨這個連環殺人案件為市內帶來各種問題。有人因為治安變差 結果臨時賣不成屋子 也有人因此被逼提早結束晚班 變相遭受損失。我看了看資訊 有網民把死者遇害地點整理成一張圖。上面列出了由九月起第一宗案件 直至傍晚殺人事件的地點 並用紅色交叉作表示。我仔細看 竟然發現了一個線索。
為什麼? 我想我是不是瘋了。但無論怎看 這些案件發生的地點均圍成一個圓 而在這個圓的正中央區域
是我家。
我頓時出了身冷汗。為了使思緒冷靜下來 我到廚房倒了杯冰水 拿到房裡喝。血紅女孩的身影不時在眼底浮現。我坐在椅上 揉了揉變得疲憊的眼皮 默默出神。當然這很有可能是我無謂的推測而已 只是 這也太巧合了。我再次望了望地圖 希望自己的推理只是錯覺 像是小學生大意算錯的一道數學題。但我放心不下 一直無法成眠。事實上 當我好歹入睡時 已是凌晨二時了。月色依舊無言地映照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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