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被推上一个巨大的舞台了。
这个所谓的“舞台”被建立在“鸟巢”顶端位置,和我之前设想的地下角斗场完全不同。湿漉漉的舞台呈一个宽大的椭圆形,长径大概有五六十米长,短径至少有四十米,两边稍高;周围三面环绕着阶梯样式的座位,座位可以看出完全是因地制宜用山崖边的嶙峋怪石打制而成,因岁月久远,被无数代的土匪和走私犯踩、坐,变得光滑异常,在四周高举的火堆映照下反射出些许阴光;座位背后,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大概是先代的山贼们喜欢试胆吧,这些不安分的观众大概常常因为赌博输钱或是争论哪个选手更强而自己组织一场比武,我猜的。
远远朝着比武场唯一的一面没有观众席的方向看,“舞台”延伸到此处戛然而止,山间黑暗的迷雾墨水般弥漫着,把一切光芒都吞噬进去,只等着吞噬一些误入歧途的生命,好向伟大的深渊之神献祭。
仅仅是远远一看就叫我不寒而栗,我可不认为世界上还真有谁敢拿自己的命这种地方试胆。
观众席上方,无数的火堆和人举着的火把替舞台绕出一个耀眼的金红外框,挤满了各色各样的人,他们虽然完全不是同族人,却都有着同样的狂热:他们把刀剑、手杖和燃烧的火炬高高举起,男女老少同唱着一些古老的战歌、在正对舞台中央的观众席上,一面大得出奇的巨鼓被一个长着象一般獠牙的赤膊壮汉敲得震得人头骨发麻,他的周围还有十几个稍小些的鼓,敲出的声音完全不一样:有些像行云流水、有些像动物的嘶吼、有些甚至如行军的脚步一般,总的说,就是野蛮的原声。在这高远的漆黑天穹间震慑传播,向地上的文明世界耀武扬威,高傲地宣扬自然的狂野回响。
也许在这种天高皇帝远的荒蛮要塞待久了,再温顺的人都会变成战争狂吧。
一个大概响彻了全城的大嗓门不停重复着令我不安的公告:
“今天死斗场新添一人!纯血卡拉索种咒法师——奥维第·塔维路奇!他的对手是连胜五场的粗暴鲁安!鹿死谁手,拭目以待!”
粗暴鲁安,这个对手的名字我听着就想弃权。
在上台前,虽然他们给我吃了些面包和狗肉,还给我喝了些汤,汤里加了些名叫卡布西的红色浆果,体力渐渐恢复了,之前挨打的伤也没有大碍,但要以这副身体和这里的兽人壮汉们角斗,还用不了魔法,实在是强人所难。
我心里一直想着埃林最后在准备室跟我说的话:“你要参加的是死斗,不是普通角斗。”埃林摸摸自己乱糟糟脏兮兮的胡子,一脸嫌弃地俯视我。“要打到观众满意了或者一方死掉才会结束,规则可以使用任何武器。”
“不过你不用怕的吧,把你的那些咒语拿来念念,对面直接就灰飞烟灭了对吧。”
“你意思是说他们不会魔法?”
埃林一口痰吐在我身上:“少跟老子装蒜。”
我完全没有装蒜的意思,但至少埃林很明确地告诉我那些蛮子大概是不会用魔法的。
“对了,如果你不使用魔法,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那边有个悬崖,对面掉下去,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走时,他补充道。
背后供选手进出的门在观众的欢呼声中缓缓关上,我已经无路可退了。
“至少给我把剑啊!”我朝着高高在上的观众席大声喊道,虽然在他们听来像蚊子叫一样,但却有一把老旧的魔杖一样的棍子丢到我的面前。
“让那个杀了我老公的蠢猪尝尝厉害!”一个体形臃肿的妇人哭喊着,大概魔杖也是她丢的吧。我突然意识到,我之前在森林里丢掉的那根灰色的棍子说不定是个神器,毕竟是那些土匪口中那么强大的法师唯一的自卫武器。
“丢点大火球出来让我们开开眼吧,卡拉索人!”
“他输定了!”
我尽力不再去管那些旁近观众的欢呼或是嘘声,理了理身上单薄的灰袍,捡起那根老旧魔杖,深吸一口气,直面我的对手。
名叫鲁安的对手正在抖动着一身横肉向观众示威。这个大汉起码有九尺高,我曾经的世界里可没有这种体格的正常人类,姑且把他也当做半兽人的一种吧。鲁安单手手执一把髋刃双手大剑,大概比我还重一倍的重甲就这样套在赤膊的他身上,下装却没有什么防备,单一条褪色的宽松马裤。我极其希望立刻逃离赛场然后抱怨重量级的不对等,但是这本就是布莱恩为我安排的死法。
也许是因为鲁安曾经很粗暴地宁断过无数倒霉魔法师的脖子,他不仅不为我是个强大的法师而谨慎,反而对对手是一个如此弱不禁风的少年而感到不满,看到他最后朝负责开关门的士兵大声嚷嚷我就可以猜到。
我们两人就这样慢慢走向竞技场中心,不用说我害怕得要死,要是被那把巨剑打到,估计我是一辈子都起不来了。手握住的老魔杖微微颤抖着,我向对方致以敬意。
“小可爱,魔杖握反了。”鲁安嘲笑了我。
观众席上传来一阵哄笑,我感觉到我的脸就像烧起来了一样。
但转念一想,我也没有什么好羞耻的,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位剑士,不过观众怎么看待我,就不得而知了。
“逮只母鸡和他角斗吧!”
“他真的是卡拉索人吗?”
“你输定了!”
我反正也不会使用魔法,所以还不如就这样表示“我不屑用魔法对付你”,挽回一点面子。于是并没有就此将手中的棍子调转方向,反而在一片嘘声中继续反持着它和鲁安对峙,表示我对他的轻蔑。对方轻蔑地从下到上审视我,最后大声地喊道:
“来吧小子,我让你先动手。”与其说是对我示意,不如说是对观众们示意。
我心里很没辙,但是现在只有硬着头皮上了。我感觉到卡布西果的药效来了,毛孔开始流起汗,全身神经如野兽捕食时一样活跃起来。
于是我直接走了上去,用魔杖“啪”地一棍子甩在粗暴鲁安脸上。
鲁安并没有意料到我会这么直接地进攻,还在思考我会利用身体轻巧的优势耍些什么花招,但这一棍子直接把他打清醒了。
观众“哦!”地感叹了下。
鲁安气急败坏地吼着些不知道什么话,举起大剑重重地向我挥来,我知道我肯定惹怒他了,不过这正是我要的效果。我本想轻易地躲开,结果鲁安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要快的多,巨剑在空中只是打到了我的衣角,居然都打出类似爆破的声音。
鲁安一只手抚着被打痛的左脸,一手再将大剑劈了过来,我根本不想做什么无谓的抵抗,只是利用这个家伙在用力时重心的转移躲避到他很难够到的右侧并试图溜到他背后,这是我在军中学会的对抗敌人巨斧手或锤兵的技巧。
然而现在在面对身经百战的粗鲁鲁安的时候却很难如愿,虽然敏捷的斗士有一套对抗重量级敌人的技巧,但笨重的斗士也自会有一套对抗遛狗的方法。鲁安大剑一挥空,迅速逆着挥剑的方向转身,用一只结实的大手用力抓住了我的手臂,一把把我拽到他面前。
我暗自叫苦,鲁安像提起一只猴子一样轻易地把我提到空中,扯得我一只手生疼,我立刻撂起另一只手中的棍子冷不丁地戳他的眼睛,手上传来柔软的触感,棍子的楞似乎戳伤了他的眼球。
鲁安惨叫一声,下意识放开了我。我知道即使没有护具我也极难用一根棍子再对他的上半身造成有效伤害,何况他身上还有那么厚的重甲。于是没有选择拉开距离,我跳到捂住流血的右眼的鲁安侧面,先将一旁的大剑挑开几米远的距离,使用战棍猛敲他的后膝盖窝,迫使他蹲下防御。
观众席上又是一阵呼声,不过似乎不再是对我的冷嘲热讽,倒是听出有不少人在为我叫好。鲁安没有这么快蹲下,他忍住疼痛,一手捂住眼睛,一手握住我手中的战棍的另一头,猛地朝悬崖甩去。我及时松开了手,虽然避免了自己被甩下悬崖,但棍子旋转着飞出十余米,在地上滚了不远就掉下去了。
唯一的胜算在距离我俩都不远的那把大剑上,我利用自己跑得比他快的优势,几步跑过去将家伙捡起来。
按常理来说,作为一个魔导士的我能和这样的战士打上几个回合已经很不错了,我能还伤了对手一只眼睛,这已经是一个奇迹,想要杀了鲁安几乎不可能,现在就是要看这些观众什么时候才能满意了。在卡布西果的作用下我完全忘了自己是在以一个小孩的身份作战,疯狂地冲过去拾起大剑,想借此给鲁安致命一击。
在众目睽睽之下,我抢先于失去视力的鲁安拿到大剑,仓促将剑身端平,狠狠地朝他刺去。
勉强睁开另一只眼睛的鲁安连忙躲开,刀刃从他腋下划过,而将重心集中在一点的我却越过他一个跟斗摔在地上。
“老子来教你怎么用剑。”鲁安一脚把地上的我踢开,轻松提起了他的剑。
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对抗他的我选择转身就跑,鲁安则提着大剑追来,一追一逃,在被火光照得如同白昼的湿滑场地上展开了一场逐击战。我顺着观众席高出赛场的墙面逃窜,头上就是各色人物或是在嬉笑,或是在咒骂,身后紧跟着前来报一棍之仇的鲁安。
不知道这漫长的追逐战持续了多久,我已经筋疲力竭了,身着重甲的鲁安也已经累的跑不动了,他停了下来,开始粗鲁地用手一层一层扒开自己的护甲。
“小兔崽子,你等着!”
我也一屁股坐了下来,口中喘着粗气,在和他至少十五米的距离外做短暂休息。我到此还没有怎么受伤,唯一痛的地方是有些拉伤的左手。
卸掉装甲的鲁安肯定追得上已经累死累活的我,在我完全无力之前必须想办法迅速结束战斗,我保存的体力还能支持,全是因为卡布西果的功劳。
“有人肯给我一把剑吗?”我几乎要把自己的嗓子撕烂了。
“我要把你的腿骨砍成片!”脱掉护甲的鲁安径直朝我走来,身上暴露出大量的战伤。火光中,他丑陋的皮肤就和竞技场的地面一样斑驳坑洼。
我注意到空中闪过一道锃亮的光,有人给我丢武器了!我飞一样地冲了过去,在空中接住了那把长剑,显然丢武器的人是很了解孩子用什么样的剑更合适,这把长剑细而轻,并不是在铁的用量上精打细算,而是加入了合适的材料使剑密度更小,因此轻便的同时刀型也更饱满。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来赞叹这把剑的质地,鲁安已经冲到了我的面前。
鲁安的剑术极为简陋,至多不过比普通的佣兵剑术高明一点,速度也比同重量级的选手快些。他之所以能拿下死斗场的五连胜,大概都是靠强健的体魄、厚重的装甲以及令人胆寒的现象,在战斗中若是遇到普通体格的战士,只需要打个不超过十回合,对方的心态和体力都明显下降,再一口气制服对手赢下比赛;而在面对同重量级的对手时,则靠战斗技巧和速度制胜。
然而他显然没有过对付过灵巧矮小的剑士,虽然相对来说他的速度快,但在速度远超他的我面前,他仍然是个笨重的目标。
看似我是处于下风,一但把灵巧的剑握在手中,他的铠甲已被卸下,对这样的大个子我已经不再是猎物,而是猎人。
赤膊的鲁安如今如困兽出笼一般猛烈地攻来,大剑高高举起,侧劈我的肩膀,我向后一跃,大剑猛烈地撞击在地面上,赛场又有了一条崭新的口子。待他再次举剑的一刻我故技重施,来到他的右侧面避其锋芒,他仍然也如同配合我演出一般,向左转身用手来抓我。
但他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我这次手里有剑。他抓住我左臂的一瞬间,我已经将剑反手而握,刀尖顺势便插入了他挺立的肌肉里。鲁安没有就此停下动作,他右手单握的双手剑还是挥了过来,于是我的剑极其残忍地整把插穿了他的手臂肌肉,我在他的臂弯里两只手顶住了剑,迈出一个弓步,闭上了眼睛。
只感觉脸上溅满了液体,剑重了不少,耳畔则是男人的惨叫。我睁开眼睛,完全没有胃口去看剑上究竟挂着什么。迅速挥剑后,我再次将长剑反执,转而直视因失去一条胳膊而发出惨烈哀号的鲁安。
血泊中,他已经因为失去一半视力无法准确确定距离和大量失血而没有了战斗力,我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去。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鲁安像看见了鬼一样,无力地甩动着大剑,染成红色的两条马裤在地面上乱蹬着后退,他的鲜血很自然地和湿漉漉的赛场地面融为一体了。
杀了他,我才能获救。
我头脑中因狂热和药效仅剩这一个念头。我脸上浮现出胜利者的残忍笑意,用剑直**他的唯一一只胳膊的弘二头肌,随着大剑跌落,鲁安的惨叫再一次响彻云霄。
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孩子面前,躺着这样一个奄奄一息的大汉,他疯狂地朝那反手执着一把剑的小孩求饶,但小孩还是一刀切开了他的喉咙。
我获救了。站在彪形大汉的尸体旁,涓涓流出的血液打湿了我的鞋,我欣喜地仰头望向三面巨大高墙上的众人,四下只听得见柴火燃烧和风中旌旗猎猎作响,本应热闹非凡的观众席鸦雀无声。
……
“奥维第获胜!获胜者是奥维第!”
观众席上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欢腾,人们都疯了一样地从两个入口涌进来,空中混合着柴灰的呛人烟气、恶臭、和啤酒的气味,在震耳欲聋的激昂鼓声里沸腾起来,我以胜利者的特权被热情的人群抬了起来掷到空中,就连那些赌博输了钱的人都在为我鼓掌。
一切如梦如幻,我只是失神地望着在浓烟和烈焰中时远时近的诡异苍穹,松开了手中的那把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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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扬·勒不梅特尔已知的情报:
*死斗场
在许多南方和西部不毛之地的走私人和土匪老巢都设有的一种血腥娱乐设施。参赛者多为私人奴隶和犯人,规则不限制武器,规定双方必有一人死掉或观众叫停便可结赛,设在“鸟巢”的最大规模死斗场则还有多人死斗、**死斗等项目,均只有唯一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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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布西果
北方人喜爱的一种兴奋剂效果的果实,生长于卡布西树,红色,能做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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