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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灰烬

十四、灰烬

晨曦明现在才知道木莲香对降尸术有着天大的误会,心想她定是看到以往的行尸被炼狱之火焚化成黑炭的景象,以及行尸死前的哭嚎之声所误导,以为降尸之法会令死者永不超生。然而降尸之法虽让行尸尸骨无存,却是超渡亡魂冤灵之法,而行尸最后的惨叫则是冤魂最后一口怨气,皆尽以嚎叫释放后便可入轮回。但是木莲香对降尸之法全然不懂,看到行尸的惨状,也难免会误会。

木莲香此时背对二尸,自是不知二尸已调整脚步姿势,又欲攻来。晨曦明看到二尸向木莲香攻去,大叫︰「小心!」四道「火纹剑」自背上显现,直向二尸飞去。

木莲香却向前走上两步,直直挡在火剑刺出的轨迹中间,晨曦明也奔走过去,一手揪住木莲香的衣领,怒叫一声︰「我说你别再胡闹!」当下左手抓住木莲香的腰带,把她整个人往左方抛走。「啊!」的一声惊叫还未出口,木莲香便被抛远了。她在地上滚了两圈,极快从地上撑起身子,眼见「火纹剑」正要刺在父母身上,尖声哀求︰「不要!」

晨曦明深知若就此制伏二尸,后来再解释降尸法的真面目,便是自圆其说,甚是牵强,亦难保木莲香不会发狂自尽,或是过来阻碍自己跟炼魂尸战斗。既然如此,便应先封住行尸的行动,向木莲香解释过后再动手。他心念一转,双手结印,四道火剑改了轨道,便刺在二尸的手爪之上。晨曦明把手印向前用力一推,火剑即加强力度,带着二尸飞了出去,插入钱府北首的石墙上。

「格格格格」的几声,石墙被火剑插入,却不见裂纹。二尸双手被钉住,身子便靠在墙上,动弹不得。晨曦明再放两剑,便又把行尸的脚都钉住。木莲香见了,才总算松了口气。

晨曦明道︰「木姑娘!你误会了!」正要解释降尸法其实是超渡的法术,便听到在东首大门久久未有动作的男孩哈哈大笑︰「哈哈哈!哥哥好身手!好身手!」那男孩便是木莲香的弟弟,一具炼魂尸。他拍着手,一脸乐透了的样子。

木莲香还没来得及问误会了些什么,便见本来距离甚远的弟弟已立于自己身前。她在地上抬头看到亲弟弟,刚才见到父母的欣喜即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在背上四窜乱爬的恶寒,浓烈尸臭几乎让她反胃。

「姐姐来陪小俊玩。」炼魂尸正要一口咬下去,突然感到背后有异物以破空之势飞至,立即往左跃开,避过晨曦明的「火纹剑」。

「哥哥别碍着咱们一家团聚!」炼魂尸的脑袋以奇怪的角度扭曲,转向后方,瞬间又已在晨曦明的身前。晨曦明暗叫不妙,自己的咒力只能放出七道「火纹剑」,现下六道火剑用来把两尸钉在墙上,最后一剑才刚攻击过,赶不及收回来,炼魂尸一爪便要抓到,已是无计可施。

嗤的一声,晨曦明见炼魂尸的额心竟穿出一柄刀刃,原来便是木莲香将护身匕首甩过来。炼魂尸的动作因这偷袭慢了半拍。晨曦明乘着这瞬间的空档向炼魂尸射出「火纹剑」。只是这瞬间的出招就只有一个「快」字,既击不中对方要害,所斩的位置亦与晨曦明本来的目标大大不同。

炼魂尸的右前臂随着「唰」的一声被砍到半空,自焚成灰。然而炼魂尸却不退后,左爪向晨曦明下巴攻去。晨曦明身子后仰避过,腹部却受了炼魂尸一脚。他整个人被踢飞出丈许远。

「呜!」晨曦明按住腹部,一口鲜血便吐在地上。他腹部本来便受过赵百虎一拳,在连连战斗中又因「火纹剑」被击碎引发的反噬而受了内伤,现在再受炼魂尸充满厚重阴气的一脚,只感到体内咒力动荡不安,又连吐了几口血,嘴内满是铁腥味。

晨曦明欲站起身子,可哪里还站得住?才刚起来又弯腰跪在地上。

「不好……」晨曦明再也控制不住钉着两尸的「火纹剑」,只见本来还是熊熊大火的火剑,不一会已只剩火舌,再不似剑形。又过半刻,已是风中残烛。

二尸没了火剑的制约,便缓缓落到地上。

炼魂尸见晨曦明身受重伤,却不乘胜追击,只见它把手绕到后脑,将贯穿头脑的匕首拔了出来,样子极是愤怒。它转身瞬移到木莲香身前,一脚踢在她的脸上。木莲香几乎以为头颅要被扯离脖子,她被踢到二尸身前,强烈的脑震荡使她头昏目眩,一阵酸味连带血腥冲上口腔,便吐了出来。

「姐姐欺负小俊,爹爹娘亲,姐姐欺负小俊啦!」炼魂尸把匕首摔到地上,站在原处顿足,似极了闹脾气的孩子。那妇人和秃头汉子听后,面带怒色,两只尸爪自左右两方向倒地不起的木莲香击落。木莲香吐得一半,强忍着,心想这已是自己今生最后一句话,大叫道︰「莲香这条命是爹娘给的!现在莲香把命还你们了!」

晨曦明的内伤太重,看着尸爪抓落,连「不要」都叫不出声,当下不忍再看,便闭上眼别过脸去。

「莲香,怎么又欺负小俊了?」

「唉,他们俩闹着玩,你就莫要生气了。」

晨曦明听到那两具行尸说出如此窝心的闲话家常,感到奇怪,张开眼去看,竟见两具尸体的手爪转为手掌,一左一右地轻轻抚慰木莲香的脸颊。晨曦明不可置信地说︰「这……不可能……」能说话的行尸除了上古五尸,便只有炼魂尸。即使是被炼魂尸袭击而成的殭尸,虽然不惧日光,却怎样都不可能有说人话的能耐。

「爹爹……娘亲……」

「啊咧?你这娃儿欺负弟弟,怎么自己却哭了?乖,不哭不哭。」妇人的声音甚是温柔,却不见她的嘴唇开合,声音是柔柔渗入耳中的。

「谁欺负你了莲香?告诉爹爹,爹爹替你教训教训那臭小子。」

木莲香看着已然成了行尸的父母,莫名其妙地明白这是爹娘自灵魂发出来的声音,纵是肉身已沦为尸,灵魂深处却仍是对自己满溢的关爱。木莲香眉头一皱,便即哇哇大哭起来,犹如摔痛了向爹娘撒娇的婴儿,泪水大滴大滴的流下来,完全控制不住。

「哼,你们不动手,我动手。」炼魂尸冷哼一声,便即瞬移到木莲香身前,两爪便刺向她的背脊。嗤嗤两声,只听到皮肉撕裂,木莲香止住了哭声,回头一看,二尸的背上穿出两只细小的尸爪。

晨曦明把一切看在眼中,那二尸竟然抢步到木莲香身后为她挡住了致命一击,实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木莲香的爹娘被击中要害,体内阴气顿时灰飞烟灭,再也维持不住尸身的外形。他们自脚掌开始化成灰尘黑末,木莲香转身去抓爹娘的裤管,可是手一捉上去,只感到掌心传来摸到黄沙、白米的感觉,两条裤管便即四散成灰。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木莲香连声惨叫,却不敢再去碰爹娘逐渐消逝的身体,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连胸口都随风而去。

「我说啊,娘子,今天猎到野兔了。」木莲香的爹道。

「那我得快点烧饭。啊咧,莲香和小俊就是顽皮,都到哪里去玩了?」妇人听起来有点生气。

「傻娘子,他们不就在这里吗?」

木莲香和晨曦明看着二人连下巴都已化成灰烬,二人的嘴角却微微上扬起来。晨曦明虽不自觉,可是看到这里,眼眶发红,泪水也掉了下来。

「啊……对呢……我的乖儿女……都在……」整句话说不到最后,二人已经完全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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