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无辜之人作为进攻的武器,这一手段的确让罗恩陷入了困境。他不想再对曾经的同学们进行攻击,但是对方人数实在是太多了,就算是想要迂回突破,也不可能在丝毫不伤害任何人的情况下穿过人群组成的封锁线。
“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的话……”
【你在犹豫什么!立刻攻击,这样你还能在少杀几个人的情况下冲过这个地方!你要是再这样犹豫不决,一会真的被他们包围起来,可就彻底没有生存的可能性了!】
“我……”
人类都是自私的生物,为了自己的生存,他们可以毫不在意他人的生命。虽然道德和理智会让他们产生有关于此的思考,但是真的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很少会有人能真的发自本能地拯救他人。
罗恩并不是圣人,他也没有戈洛那样强大的力量。所以他毫不留情地切开了试图包围自己的几名学生的身体,踏着他们喷涌而出的鲜血,冲向了大厅的另一侧——在那里,应该可以继续向更深处前进。
【……你不是英雄,没必要拯救所有人。你要做的就是抓出把他们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让这样的惨剧不再重演。】
“我知道……但是我还是无法心安理得啊!”
为了拯救大多数人,就可以放弃少部分人生存的权利吗?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人类很长的时间,而始终没有一个确切的定论。
但是罗恩并没有那么高尚,他只是为了让自己活下来而已。为了冲过这个屏障,他对六个人的身体造成了致命的伤害。那些只是被控制的无辜学生而已,假如自己可以不伤害他们的话,也许在事情解决之后,他们还可以回到正常的生活上来。
【悔恨自己的无力吧,这没有错,只有跨越了这一切的痛苦,你才能变得更强。】
AI空灵的声音回响在罗恩的脑中,让他原本因自责而有些涣散的心神重新稳固了下来。冲入了通道之中的罗恩已经可以轻松地甩开那些动作僵硬的学生,这样一来,他便无需再次伤害任何人便可以继续前进。
“汇报状况,快。”
【干扰波越来越强了,甚至可以估算出发射的位置……就在你前方!】
罗恩转过了最后的一个拐角,终于看到了一扇机械制的厚重大门。从那扇门的外表看去,恐怕就算用上罗恩现有的所有装备,也不可能强行突破。后面的追兵很快就会到这个位置,而前方则是大门紧锁的死路,虽然并不想放弃,但是罗恩的心头还是出现了一丝绝望。
“到头来,就这样结束吗?”
【滋……滋……我试着破解一下这扇门……滋……坚持……】
AI的声音中已经出现了大量的杂音干扰,这个地方的能量已经严重影响了罗恩的大部分装备。他的护盾容量已经进入了警戒线以下,探测器也已完全失效。如果现在他被后面那群被控制的学生追上,那么今天他恐怕就无法活着离开这个地方了。
但是,正当罗恩心中的绝望快速膨胀起来的时候。那扇原本紧闭着的厚重大门,却毫无预兆地缓缓打开了。
“进来吧,孤独的入侵者。”
=-=-=-=-=-=-=-=-=-=-=
离开了研究中心的沃克福德与寇缇娅,并没有选择任何的交通工具,只是依靠双腿行进在前往安萨城的道路上。虽然大部分学生都喜欢乘坐短途列车来往于安萨城与学院,但是此时由于学院中突然出现了严重的事故,所以从安萨城赶来的救援人员早已经将不大的车站完全占据。
好在两地之间的路程并不遥远,如果依照他们现在的行进速度来看的话,大概两个小时之内便可以赶到安萨城。虽然这样的快速行动十分消耗体力,但他们两人一个是身经百战的老练佣兵,一个是执行过无数次长途奔袭任务的圣殿处刑者,这样的路程对他们来说就如同日常的锻炼一般轻松。
“队长。我联系不上罗恩先生了。”
“那个小鬼难道说继续深入了吗?那地方的干扰很强,他恐怕是被阻断了通讯吧。”
“那我们该怎么办?”
沃克福德回头看了看身后远处依然火光冲天的学院,略一踌躇之后咬了咬牙,继续迈开脚步朝着安萨城的方向前进。
“先离开这里……那个小鬼肯定有帮手的,不然他也没办法弄出这么大的阵势。我们先去和赫莎汇合,然后再考虑他的问题。”
“可是……”
“这是命令,执行。”
寇缇娅强压下了心中的不安,继续跟随着沃克福德走向前方。她其实十分担心罗恩的状况,但是她也很清楚自己就算是回去可能也什么都做不了。先不说怎样帮助罗恩,她现在就连找到罗恩这件事都无法做到。
“嗯?不太对劲……这里的环境怎么……”
“队长快退后!”
虽然听到了寇缇娅的警告,但沃克福德此时却好像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样,他来回地扫视着前方的一切,脸上露出了十分疑惑的表情。不过,来自战士的本能还是让他迅速地做出了回避的动作,而在他向后猛地跃起的同时,在他原本站立的地方突然间出现了一个仿佛被什么东西砸出来一样的凹坑。
“是庭院的人!队长你快躲开,他的攻击你是看不到的!”
寇缇娅迅速地冲上前来,而风的元素则立刻汇聚到了在她的身体周围。虽然沃克福德什么也没法看到,但是有着优秀魔法天赋,甚至拥有着某种特殊力量的寇缇娅却很清楚地看到了眼前发生的一切:那具曾经在列车上袭击过罗恩的银色铠甲,刚刚挥空了打向沃克福德的一记重拳。
“果然是灵魂投影……那么我也不客气了,『暴风』!”
曾经被用来杀死过欧布提奈大魔法师赫克莱特的长刀,随着寇缇娅的呼喊出的奇异短语而从虚空之中凭空出现。寇缇娅右手握住了刀柄,左手则是按在了修长的刀身之上,瞬间摆出了迎战的架势。反射着微弱光芒的长刀散发出了森冷的气息,就好像深冬的寒风般凛冽,让看到的人如坠冰窟。
“既然同样是灵魂投影的操纵者,这一次就现出真身,报上你的名号吧!”
如风一般轻盈地将长刀挥舞而下,让刀尖轻点在了地面之上。刀身上微弱的振动似乎和周围的空气产生了共鸣一般,发出了清晰可闻的嗡嗡声。而从寇缇娅身上所散发出的冰冷杀意上来看,这一次她将绝不会手下留情。
“我是前任圣殿处刑者,『暴风』,寇缇娅·萨菲拉姆!”
=-=-=-=-=-=-=-=-=-=-=
走进了门后的空间中,罗恩才终于看到了之前一切的始作俑者。一个身着黑色西装,外表毫无特点,站在人群中几乎无法被辨认出来的普通中年男人,正倚靠着一台足有二层楼高的奇异机器,紧闭着双眼像是在做沉思。而从那台机器顶上一颗不断旋转着的发光圆球上,罗恩则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浓郁能量波动,恐怕弥漫在整个建筑中的诡异气息,就是由这台机器所产生的。
身后的大门又缓缓的关闭了,而原本闭目养神的男人也睁开了双眼,站直了自己的身体。他看了看手握双剑,摆出了一副临战架势的罗恩,然后却毫不在意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啊,孩子,是你啊。”
“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吗,院长?”
发现对方并没有表示出敌意,罗恩也稍稍将武器下压,表达出了交流的意图。面前的男人执掌学院几十年,他的实力并不是现在的罗恩所能匹敌的,如果能够交流的话,罗恩自然不愿意武力相向。
“是啊,都是我做的,虽然很对不起那些孩子,但是我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男人拍了拍身边的机器,仰视着头顶上仍然在不断旋转着的光球。良久之后,才发出了一声包含着诸多无奈与愧疚的叹息。
“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我都会回答你的。”
“学院庆典的时候,你是把我当成了诱饵吗?”
“是的,我的确是这么做的。”
听到了并不出乎意料的回答,罗恩那最后一丝对于学院的留恋也随之消失殆尽。他从来到这个地方开始,就被原本应当值得信任的人算计、陷害,甚至要将他置之死地。罗恩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如此的命运,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犯下了何等的罪业,那些人想要除掉自己的理由,他自己根本就毫不知情。
“为什么?难道我做了什么危害到你的事情了吗?”
“孩子,你先告诉我,你究竟是不是那个人,你究竟是不是,真正的罗米狄恩?”
听到了院长的口中说出了自己的真名,罗恩却只是略一震惊便恢复了正常。这个问题其实也已经困扰了他很长的时间,虽然一直以来他都刻意回避着这个问题,但是现在既然有人问起,那么他也没有必要继续隐瞒,而且此时在他的身边,并没有不可以知道答案的人存在。
“不,我不是,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他……我和他一模一样,在所有的地方都完全相同,但我肯定不是原来的他,因为他……早就死了。”
“是吗,那和我知道的情况是一样的了。我和那个孩子在三年前便认识了,我和他曾有过约定,如果他有朝一日能够来到这个世界,我就让他来我的学院,体会一下学校的生活。可是他没能完成这个约定,就死在了那边。”
院长似乎在回忆什么往事,而这份往事似乎也与过去的罗恩有关。可惜的是,现在的罗恩并没有完整的记忆,所以就算是院长向他完整的诉说这一切的起源,他也不会有任何的感觉。
“我是他的替代品,而我并不知道我该做些什么,我只是按照他留给我的线索,找到了你而已。”
“我当时以为你是其他国家派来的间谍,哈,人死不能复生,我从不相信一个死去的人会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不过今天你既然告诉了我答案,我也该为当初对你所做的事情说一声抱歉。”
说着,男人竟然真的向着罗恩深鞠了一躬,他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的做作,而真的是纯粹的内心表露。看到了这一切的罗恩,真的有一瞬间丢下了所有的防备,他突然觉得,这位院长所做的一切似乎是真的有着什么深层次的理由才对。
“所以让我们回到正题吧,你究竟要做些什么?那些被控制的学生是怎么回事?请告诉我答案吧,院长。”
“你知道吗,孩子,禾狄娅的过去。”
“二百年前,古禾狄娅被原世界的殖民者摧毁,它的统治阶层分成了两派,一方依靠强大的魔法实力建立了封闭的凯恩王国,而另一部分则退到了现在这个地方,成立了新禾狄娅国。”
“历史学的不错,孩子。不过你知道吗,当时那些贵族带着古禾狄娅的王室后裔逃到这里之后,便想要立刻拥立新王,保住他们的贵族地位。但是在联邦又一次摧毁了他们的军队的时候,他们便跪在了异邦人的面前,将他们拥立的王推到了断头台上,以此继续求得地位不变。然而他们的确做到了,他们杀死了王,成立了贵族议会,最后在异邦人的施舍之下苟活至今。而我,就是他们当时所抛弃的王室的后裔。”
“意思就是说,你想要复辟王权吗?”
罗恩没有想到,这名据说在教育行业兢兢业业地奉献了几十年的男人,竟然是古代王国的王室后裔。虽然古禾狄娅已经从世界上消失,但是繁荣了千年之久王族血脉,必然拥有着什么过人之处,恐怕这个男人正是依靠着这个力量,才让自己重新站在了新禾狄娅的舞台之上。
“王权?那种东西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我不想做什么国王,因为那样我也无法拯救这个腐朽的国家。我想要的,只是恢复这个古老国家旧时的荣光而已。我想这一点你可以理解的吧,孩子。”
“……勉强吧,我其实不懂这些。”
“我花了二十几年,去想办法让这个国家不再受到帝国与联邦的制约,但是贵族议会的那群腐朽的老家伙们理解不了我的做法,他们只想保住他们的荣华富贵,所以我一直只是个学院的院长,只能做那些没什么意义的研究而已。”
忽然间,男人像是被什么东西鼓舞了一般,他突然挺直了身体,精神抖擞地敲打着身边仍在不远运转的机器,脸上洋溢着巨大的自豪感。看到这一切的罗恩突然本能地产生了警觉,他重新握紧了自己的武器,又一次摆出了战斗的架势。
“是古代人,古代人留下的技术让我找到了解决一切问题的办法。你知道吗,他们曾经拥有的科技比起那边的世界都要发达,我在发掘了他们遗留下来的资料之后,终于做出这个能够让这个国家重现荣光的伟大机器。”
“是什么?”
“精神控制机。”
不好的预感终于成真,罗恩此时已经彻底知晓,面前的男人恐怕早就已经失去了正常的思维与理智。他为了让这个国家依照他的想法发展,不惜打算控制所有人的思维。如果这台机器有朝一日真的彻底完成,那么整个禾狄娅甚至整个世界的人,都会变成那种毫无自我的行尸走肉。
“老师她并不理解我伟大的想法,所以才让你来阻止我的吧。没有关系,在这台机器的面前,就算是老师也不可能逃脱它的控制。所以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我了,我很快就会将这台机器彻底完成,让这个国家走上正确的道路!”
罗恩并没有对这疯狂的宣言做出任何的回应,他只是用力地蹬踏着地面,让自己的身体如脱弦之箭一般冲向了男人的方向。他必须立刻杀掉这个疯狂的男人,破坏掉这台危险的机器,在更多的人受到伤害之前,他必须要拯救这一切。
“不过,还有一件事,我想你恐怕已经忘记了。”
男人没有任何的动作,他表情淡漠,目光平静地看着罗恩将右手的铳剑插入了自己的胸膛。然后在罗恩惊愕的目光中,他轻轻地抬起了自己的双手,而那台运转着的机器,也随之发出了更加强大的能量。
“我是一名傀儡术士,你见到的我基本都是炼金傀儡的替身而已。就算你摧毁了再多的替身,我也不会受到任何的伤害。”
罗恩突然停止了移动,并不是他不想要再次进行攻击,而是他的身体此时已经一种莫名的力量彻底占据,他的意识已经无法控制他的身体,就算想要呼喊,喉咙中也没能发出任何的声音。
“孩子,我可还没有原谅你呢。你毁掉了我的学院在世界竞赛上本该获得的荣誉,现在却还敢不知羞耻地来这里对我刀剑相向。就算你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孩子,今天我也不会让你就这样回去了。”
罗恩的左手缓缓地举起,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铳剑在一个巧妙的翻动后完全变动了方向。黑色的剑刃此时已对准了自己的胸口,而下一刻即将发生的事情,罗恩已经完全不敢再去思考了。
绝望感彻底笼罩了他的全身,他在这一刻突然想到了很多的事情,但是却没有一件事可以让他脱离现在的困境。不知为何,他的心中突然又恢复了平静,除了不能再见到那些仍在等待着他的人所产生的遗憾感之外,他唯一的念头,便是向着不知身在何处的戈洛说一声抱歉。
“对不起啊戈洛老师……我没法完成您的期待了。”
罗恩闭上了唯一可以控制的双眼,心中默念出了包含歉疚的话语。然后,他感到了自己的身体开始了运动,一种奇妙的感觉忽然充斥了他的全身,然后便被剧烈的疼痛完全覆盖。
“永别了孩子,能够死在这完美的精神控制之下,你就安心地成为我伟大事业中的牺牲品吧。”
黑色的剑刃刺穿了罗恩的胸膛,喷涌而出的红色鲜血染红了他那有些单薄的身躯,刺眼的血红色让这一切都仿佛是悲剧的落幕一般,让人哀叹命运的不公。
罗恩就那样仰面倒在了地面之上,鲜血仍不断从他的身体中涌出。身边机器的运转声仍在继续,但此时他已经无法再听到任何的声音。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消散,而他那些还未完成的愿望与深藏在脑海之中的回忆,也将随着这具身体的死亡,而彻底地回归虚无,再无一丝痕迹。
这一次,罗恩没能逃脱厄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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