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雨格外得大。
像豆子一样砸在地上、雨棚上、房顶上，以及任何能够遮挡住雨的东西。
嘈杂的雨声剥夺了黑夜里最后一丝安静，雨幕遮住了不算清晰的光源，让颓丧的人迷失在雨里。
蝎子尾巷还剩下最后一盏灯还亮着。
那是黑医留下的灯，为了防止受伤的家伙们得不到及时的治疗而回归地狱。
破旧的砖瓦房聚集在一起，把蝎子尾巷挤的满满当当。里边住着的人要么是穷凶极恶的黑户，要么是穷困潦倒的黑户。
黑医是个例外。
他既不是穷凶极恶的黑户，也不是个穷困潦倒的黑户。
他就是个普通的黑户。
作为医生，他没有营业执照，也没有工作证，但他的小诊所依然安然无恙地开在这条污浊的巷子里，那群穷凶极恶但是经常受伤的家伙们帮了他不少忙。
至于为何一个前途无量的医生会成为黑户，还开了一家黑诊所，这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也不需要知道一个外来者的故事，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有或喜或悲的故事。
黑医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黑夜里的雨干扰了他的视力和听力。玻璃被雨珠砸的砰砰响，窗外的景色糊成一团，看不清太远的地方。
黑医是半年前穿越到这个世界的。
在他原本的世界里，他是一个医生。苦学二十年，只为救死扶伤。
那天院里来了个车祸病人，伤势很重，几位当值的医生没喝水没吃饭，只为了将那人的生命从死神手里夺回来。
但逼死他的不是病人。
是被抢救的病人的家属。
病人在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就算是上帝也救不了他。但医生们总不可能眼睁睁地放弃，把他扔出去当做一个死人。
当天晚上，在只用机器运作声的病房里，车祸病人还是停止了心跳和呼吸。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黑医也应该回到原本跟死神抢人的操劳日子。
但是病人家属不乐意了。
他们横幅一拉，堵住了医院的门口，让别的病人没法进来，也让医院没法正常运作。十几个混混、打手或是农村汉子，踹开了医院的大门，砸烂了数台珍贵的仪器，还打伤了不少医生护士。
黑医是伤的最重的一个。
因为他是主治医师。
那壮年汉子的拳头就这么落在了他的腹部、胸膛和眼眶。他的肋骨断了三根，刺进了柔软的肺里，腿骨被打断，小腿从中部往下被往前阙断，像个可笑的小丑。
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帮助他。
他无数次地回想，是不是当时直接被打死，结局会更好一些？
医院不敢收留他，他丢了工作，所有的存款用来赔偿病人家属和医院的器材，甚至还负债了一个天文数字。同事和为数不多的朋友也不敢联系他，免得惹祸上身。甚至他的亲生父母都因为他的性取向早早与他断了联系。
他的住址不知被谁曝光了出去，大门和墙上喷满了血红色的恶毒诅咒，房东都直接将他扫地出门。
黑医拖着一条瘸了的腿，带着一身的伤，拖着一个笨重的行李箱到了桥上。
桥下是一条汹涌的河。
他给父母打了一个电话。
但却被挂断了。
他拖着那条残废的腿，跨过了护栏。
行李箱倒在了一边。
————————————
黑医拉上了窗帘，雨夜的嘈杂总让他睡不太安稳。
“叮铃。”
门铃响了一声。
或许是那几个混子又惹事了。
黑医穿上那件洗的发黄的白大褂，戴上那副用胶带缠了好几圈的眼镜，拧开了猫眼上的盖子，将眼镜贴在不透光的猫眼的镜片上。
屋子里没开灯，外边那颗惨白的灯泡亮着，把来人的脸清晰地照亮了。
只有一个人。
还是个受了伤的男人。不，现在或许应该是个男alpha、男beta或是男omega。
多半是个想要摘掉腺体的omega。
他看起来太瘦弱了，而且beta通常不需要摘掉腺体。
他的身体在发抖。
这是每个来这儿的omega的通病，蝎子尾巷看起来比他们原本住的地方要阴森恐怖得多。
雨水混着尘埃从他的头顶滑落，最后沾在消瘦的下巴上凝成一颗粘腻的水珠。他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干的，暗色的衣物像一块巨大的破旧的海藻挂在他身上。如果不是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彰显着他还有呼吸，黑医恐怕都要认为他被水鬼找上了门。来人的头发长到了肩膀，被雨水打湿之后服帖地沾在身体上。
他的一只手撑着墙，身体摇摇欲坠，本就潮湿的水泥地上汇集了一大滩水。
黑医打开了门，接住了那具向前倒下的湿漉漉的身体。
就像尸体一般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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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育力强大且稀有的omega通常都被养在贵族的家里，要么就是有政府的高额补助金将他们从小养到适合结婚的年龄，再婚配给alpha贵族、将领。
就像生育机器一样。
如果只是要生育，那么帝国为何不研究出个人造子宫出来给他们传宗接代，而是把一个个鲜活的人养废。
最可怕的是，这个国家虽然科技高度发达，拥有强大的机甲和跨越星际的科研技术，但依然拥有着封建帝制。
他们拥有皇帝，而且以征服其他星系文明为乐。
黑医不知道最开始的人类是怎么跟虫族战斗的，但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人类与虫族，已经对抗了数百年。
虫族被赶到星系外的一个星球上龟缩着，再也不敢冒犯人类的领土，而击败他们的人类获得了无上的荣耀和人们的爱戴。
当然，那将领是个alpha。
死伤无数的beta士兵没有在历史上留下姓名。
自从alpha获得民心之后，omega的地位就越来越低了，beta的地位也越来越尴尬。
许多omega为了逃避被婚配的命运，他们会偷偷摘除腺体，让自己没法经历**期，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被饥渴的alpha的信息素诱导而被侵犯。
还有的人从小就一直注射抑制剂，藏身在beta里。
但藏在beta里去参军的omega经常会被抓出来，然后跟他的上级发生一段霸道总裁式的佳话。
可笑的佳话。
这还是帝国最受欢迎的小说和帖子桥段。
直到注射抑制剂和摘除腺体被帝国明令禁止，这种事还是层出不穷地发生，还愈演愈烈。
被发现摘除腺体和使用抑制剂的omega通常都会成为真正的生育机器，被帝国分配给无数个alpha，不断的生育，直到他们没有生育能力为止。
这可能是黑医两世所见，最可怕的刑罚。
它昭示了omega无比悲哀的命运。
摘除腺体只是个很小的手术，黑医已经帮人做过很多次了。
即使是对这个世界的医学不了解的他，现在也能运用原有的知识轻车熟路地完成。
黑医把那人放在简陋的病床上，床板很硬，只铺了一张掉色的床单，躺上去一点儿也不舒服。
他小心翼翼地剪开他的衣服，被水浸透的衣物变得难缠又厚重，黑医生怕一不小心会撕裂他身上的伤口。
长头发的男人看起来身上没有外伤，当黑医清理完他上半身的布料的时候也发现他的皮肤上没有任何流血的伤口。
但淤青可不少。
就像当初的他一样。
黑医戴上一双清理干净的胶质手套，轻轻按了按他的胸腹，便发现他的肋骨断了几根。腹部到时只有一块淤青，用药油揉几天就会消散了。
他用剪刀剪开他的裤子，露出了那人更苍白的肌肤和较窄的、根本不适合生育的腰胯部。
黑医挑眉，手里的动作却没停。
是个beta。
还是个蝎子尾巷从未出现过的beta。
生面孔？
黑医剥开了他的裤子才发现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他将男beta的身体翻了过来。
腰胯布满了掐痕，腿间也满是红痕，身后那处还充盈着鲜血和污浊的液体。
这是一个，被**的beta。
黑医狠狠地砸了一拳桌角。
他平生最恨的，就是弓虽女干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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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喝点水吧。”
李威一睁眼就看到一杯水递到了嘴边，他顺势喝了一口润了润干涩的喉咙。
左手手背传来微微的刺痛，李威转了转眼珠，努力想挣扎地爬起来，但他的身体就像是被卡车碾过一样，没有一处不是酸痛的。
身后的伤处凉丝丝的，没有太大的痛感。
看来是屋子里的人救了他。
李威张开嘴，喉间发出嘶哑的声音：“我想……”
“等等。”白色外袍的高挑男性取下了吊瓶，拔出了针头，插在了另一瓶透明的液体当中，又挂了回去。
病床旁边的木桌上摆着几个空着的透明的软胶瓶，都是刚才男人取下来的吊瓶的样式。
这不是……几百年前就被帝国淘汰了的医学用品吗？
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没有想到落后的hyma-506星球上还会使用几百年前的东西。
hyma-506是帝国最边界的星球之一，聚集着大批的逃犯、走私犯和星盗，还有数不尽的穷人。
帝国派遣了男爵管辖这里，当然，没人管的住，他们也都是些无所事事的小贵族，得不到更好的封地，只能到这鸟不生蛋的星球上渡过余生，除非有别的男爵来接替他们。
即使这些小贵族再怎么不满，但他们无法反抗帝国，因为没有人能战胜那些强大的alpha。
无论是精神力，对于机甲的熟练度和控制力，还是高精度的机甲质量，他们都无法匹敌。
按理来说，就算是逃犯、走私犯和星盗都会拥有最先进的仪器，看他们每次进攻军舰或是运输舰的时候就会发现，他们的武器质量跟帝国差不了多少。
李威没上过战场，但星网和新闻上经常会播报被剿灭的反叛军团伙的据点，他们拥有专业的治疗仪和特效药，生活物资也非常丰富。
但这个救他的男人生活的太糟糕了。
狭小的房间里容下一张病床之后就没剩多少空间了，里边还有个更小的洗浴间，厨房就是门外靠窗的灶台那一部分，一块帘子把病床和厨房分割开来，桌子和柜子的存在更是大大地缩小了下脚的面积。
这简直就是个贫民窟！
连主星公民最差的救济屋都比这儿好上几十倍不止。
李威的精神状态很好，即使他刚遭受过巨大的创伤，但这不妨碍他对于活着的追求。
不然他可没心情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我给你拍了照，留下了证据，那些液体来自两个人……”黑医艰难地开口，“如果你需要帮助，我随时可以帮忙……”
“不了，谢谢。”李威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方是个alpha贵族……”
黑医垂在白袍两边的手狠狠地握紧，但只能无奈地落下。
“请问，可以带我去下厕所吗？”李威说。
他尴尬地挪了挪光luǒ的身体：“如果能给我一件衣服就更好了。”
黑医握住他的肩和腰，将他从床上抱起来坐着。地上铺着冰凉的瓷砖，黑医没有多余的棉拖鞋，便把自己的鞋脱下来让给了他。
李威将自己的双足塞进那双棉拖鞋里，感受到了黑医传递过来的体温。
李威取下了脖颈上挂着的银白色吊坠，他拉住黑医紧绷着的手，放在他手心里。
“你是个专门给人摘除腺体的黑医。”
“要是那些alpha贵族知道了，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李威不怀好意地说。
“如果有一天，alpha贵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那么我一定会让他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
李威绽放出一个迷人的笑容，看得黑医愣在了原地，即使这个beta的容貌并不是倾国倾城。
他只是一个容貌普通，身材也普通的beta。
和大多数beta一样。
但又有什么不太一样。
“那么，你愿意加入我吗？”
李威不怀好意地笑着。
像一株危险却又美丽的罂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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