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女们的临时驻地距离纳鲁德镇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但就是这么一段偶尔发会儿呆便过去了的短暂时光，让江一唯走得是心神不宁——他感觉自己的双腿像是被人绑上了沙袋，迈出的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怎么会……这样……”
——即便绫湘幼时被一伙穷凶极恶的强盗抓住过，但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遇到过什么意外啊，唯一一次还是被警备队给救了下来……
难道——
江一唯捏着下巴、重重的**着拇指，一小片胡茬带给他的刺痛感让他内心烦闷的情绪消散了不少；又仔细回忆了一边关于绫湘过去的那些事情，眉梢一挑的江一唯顿时想起了克雷斯最后道出的某一截叙述：“被警备队救下的那一次……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断翼’肯定不是绫湘加入警备队之后被印上的，不然她早就被踢出去了；那么在此之前，也就只有这件事情才有可能让她被印上这种象征不洁的耻辱印记的吧？
因为犹豫和迟疑，处于高速思考之中江一唯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从自己与绫湘接触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来看，绫湘起初抓他时表现出的那种仇恨应该不是装出来的；至于后来她被自己逼到墙角的时候，那种慌乱和羞恼也绝非‘演技’二字就能达成的……
能做出这些举动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沉溺于欲望之中、不懂节制的存在？
“怪不得我开了个求婚的玩笑就让她起了这么大的反应……有那个印记在，稍微正常点儿的男人都不会娶她了吧……”
想到这里，江一唯忍不住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以轻轻摸了下脸颊的那种程度。
“我真特么嘴贱，难怪小嘉总警告我‘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了……”
江一唯仰着头稍许怀念了一下自己许久未见的青梅竹马，等回过神来、重新看向前方的时候，不远处那一小片黑色的帐篷随即落入他的视野之中。
一大堆疑问等着自己的小姨来替他解决的少年站在原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便朝着那个方向快步跑去……
……
等领路的那位修女逐渐远去，独自一人跪坐在一方小帐篷里的艾丽娅睁开眼睛看向江一唯，在稍许的困惑过后，她浅浅一笑、略带调侃的问道：
“你竟然会主动来找我……说我一唯呀，你该不是又惹出什么大麻烦来了吧？”
“怎么可能啊，我又不是麻烦制造机……”
说着说着，江一唯抬手指向一旁被卷起来的帐帘，在得到了艾丽娅的点头应许之后，他一边将帘子放下来，一边继续解释道：
“我这次过来，是有几个问题想要咨询一下小姨你的……”
“哦？”
艾丽娅稍许低下了头，单眼凝视着江一唯；直到后者开始感觉浑身不自在的时候，她才微微颔首、细声回应道：
“在你提问之前，我要先申明一点，修女是不能结婚的，一唯……”
从艾丽娅口中得到了这样一个看似风马不接的回答，江一唯那边不仅没有表露出任何的疑惑，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苦笑起来：
“都过去十几年了，您还记得这件事啊……”
“当然咯~那可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被人问起能不能嫁给他的经历啊，就算求婚的人不过是我年仅六岁的小外甥，这段记忆也足以让我铭记一辈子呢……”
“啊……我们还是说说正事吧小姨……”
在艾丽娅满是揶揄的目光下，江一唯假模假样的干咳几声，走到帐篷中央的薄毯上跪坐下来，挺直腰杆、神情严肃的问道：
“小姨，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关于南宫绫湘的某些事情，才会在临走之前当着克雷斯和我的面说出那句话来的？”
“……”
原本表现的相当放松的艾丽娅眼皮微微一跳，敛起嘴角的笑意、略显狐疑的瞥了一眼少年：
“哪些事？”
“……断翼。”
“……我没记错的话，那枚印记应该印在那孩子锁骨下方的位置上吧，你是怎么得知的？”
面对艾丽娅投来的尖锐目光，早已想好了应对方案的江一唯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该出现的情绪波动，声线平缓而稳重：
“格洛丽亚在绫湘换衣的时候意外发现了那枚印记，绫湘当时告诉她这只是一枚普通的纹身，但小丫头还是觉得好奇，就跑过来问了问我……”
“是吗……”
不知为何，这个在江一唯看来没什么明显漏洞的说辞反倒让艾丽娅闭上双眼沉默了起来。
从天窗外落下的一束阳光，将沉默不语的圣修女完全笼罩了起来；在这座略有些昏暗的帐篷内，艾丽娅那头微卷的栗色长发像是镀上了一抹金光，在时间的缓慢冲刷下静静闪烁出耀眼的星芒。
江一唯默默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场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过了大概很长一段时间，艾丽娅才重新睁开双眼：
“……然后呢，你想表达什么？”
“呃——我是这么想的……”艾丽娅的突然发问，让江一唯有些猝不及防，“那个……小姨，我今天也和绫湘有过几次接触，从我个人对她的感觉来说，我不觉得她像是那种……女人啊？”
“……”
“而且，你会单方面的袒护她，也肯定是原因的吧？”见艾丽娅不回话，江一唯垂着眸子沉吟一声，继续问道：“所以我才想过来问问你，关于绫湘被印上‘断翼’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在里面？”
——我暗示你放过她，只是不想让你和这个女人太多的接触啊……
艾丽娅抿着嘴唇斜视地面，心态微妙的默默感慨着事情的真相，但实际说出的却是另外一番话：
“误会……是有的，而且还不小，但这件事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嘶，那你能先告诉我这个误会是怎么产生的呢？”
“唉……”
不知为何，艾丽娅突然叹了口气；但她还是仰着头，一边回忆、一边慢慢讲述起绫湘的事情来：
“这具体是哪一年发生的事情我不太清楚，毕竟我也是后来听人口述的……听说，当时驻守在马尔默港的警备支队在女神殿的指引下盯上了一伙私妓，这些过度放纵自身欲望的女人明知来者是被通缉的强盗，却还是欣然接受了这些败类提出的要求，做出伪装后便和对方一起出了城……”
——果然是因为这件事情吗。
江一唯垂下眸子盯着自己的搭在腿上的双手，略显抑郁的吸了口气。
“警备队和女神殿肯定不会放过这难得机会，随即派出人手跟踪对方，并一举剿灭了这一窝强盗，那些私妓也被随行的修女们印上了‘断翼’印记……”艾丽娅十指交扣，紧绷的指关节微微有些发白，“那个时候处在昏迷中的南宫绫湘因为和私妓们待在同一个房间，也受到了同样的刑罚，直到后来警备队的长官清点名单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这个孩子并不是什么私妓……”
“……印记没办法抹除吗？”
面对江一唯的询问，艾丽娅态度十分坚决的摇了摇头：
“这方面你就不用想了，‘断翼’可是神术印记，就算是莱拉迪娅殿下也不一定能办到。”
“那怎么办，要知道绫湘很可能因为你们这一次的失误，一辈子都嫁不出了啊……”江一唯猛地站起身来，神情坚决的抬手一挥，“我不管，这件事情我要去找母上，让她来解决这个不应该出现的失误……小姨，我需要你帮忙给马尔默港警备支队的支队长写一封信，好让绫湘能够在不离职的情况下跟着我去白城……”
艾丽娅缓缓摆了摆脑袋，用着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神情看向江一唯，无奈回应道：
“我没有这个能力，我只能替你给马尔默港的主事修女写一封信，让她来帮你这个忙。”
“怎么样都好啦，只要绫湘能穿着警备队制服跟我走，就没问题了……”
“是是是，我知道了……”
连连叹气的艾丽娅毫无诚意的点头应了几声，从身侧的小柜子里取出纸笔，开始写信；没过多久，她放下笔来、双手捧起落满了蝇头小字的白纸，细细打量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才折叠起来递给江一唯：
不过，正当江一唯想要俯身取过信纸的时候，艾丽娅手腕一抖突然退回去了几分：
“按理说，我应该给这封信加上一个神术标记，毕竟里面有些内容不是你可以看的，但我手头既没有相应的工具、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所以……”
“放心啦，小姨，我是绝对不会偷看这封信的……”
“如果我没有说这句话呢？”
艾丽娅侧着脸单眼凝视着江一唯的眸子，神情有些尴尬的少年赶紧低下头去嘿嘿傻笑了两声；不过这点儿小事儿也不至于引得艾丽娅生气，她笑着调侃了江一唯两句，便将信纸塞进了少年的手中。
直到江一唯向她做出告别、并且已经掀开帘子快要走出帐篷的时候，艾丽娅才突然问道：
“对了一唯，你在来的路上没有看到一个小女孩儿？”
“啊，小女孩儿？镇子周围和这片营地里倒是见过不少，路上还真没发现。”
“哎呀，原来如此，没看见啊，哦呵呵呵……”
“哈！？”
“没什么，你可以走了。”
看着一脸坏笑的艾丽娅，江一唯心里顿时冒出了无数个问号；但他知道自己现在也不可能从对方的口中问出些有用的消息来。
最后低声抱怨了几句什么，江一唯朝着艾丽娅挥了挥手，放下帘子转身踏上了返回纳鲁德镇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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