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死了。」一边捂着鼻子,抽出的另一只手扇动着。
海岸周围拥挤而漂上的臭味,混合着不可直言的淡淡硫磺气息,这是海吗?真不是什么臭水沟子吗?如果这就是那些小清新写的什么厚重的蓝的味道,我宁愿马上躲进下水道里面。
但这是公差,是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所有人都过来!」扯开嗓子大喊。
「人到齐了就走啊!」四周嚷嚷着,人群吵闹着,那时间可从不等人。
我撑着船边,坐在船队最前头的快艇上,左后方的搜救船正在起锚,若是配置齐全的话,附近还有最少10艘以上的。风在疯狂,发癫似的海浪拍打在依靠着的礁石上,溅落的水花弄潮了我的袖子。
「妈的。」咒骂着那扰人的天气,台风顺道而去,残留的也许并不存善意。
渤海的内湾愈显得更加焦躁了。
不耐烦地抬起手看看表,顺道卷起了两边的袖子,我就应该穿个短袖来的。
现在呢,下午一点半,天阴,而暴雨在昨天结束了。
……
「唆……唆……」令忧郁的人群兴奋的响声,是拉动拉栓后,马达狂奔的声音。
起航了,往这不久前风暴的中心而去。早上,接受了附近没事找事的低贱渔民的报警,如果几小时内流速没有改变到能把小船掀翻的话,是有几艘带着偷渡客的汽艇在距岸边西南处大约3海里的地方熄火了。
然后我们必须去营救他们,就算他们是又穷又破的难民,是没有身份也不爱洗澡的偷渡客,但我们就是不能发半点怨言,凭什么?
航程中的大家好像对此也不大关心,从我本不太灵光的耳朵所能听见的,就有好似什么孩子开学,老人生病,工资待遇幅度之类的本不该他们关心的屁事。快艇在浪头上晃动着,摇碎了一桌牌局,引得周围人哄笑起来,又不知是谁要输钱了。离海岸越远,越觉得空旷,阴沉的天气,外加匍匐着的积云,无法在周遭看见任何东西,除了那位令无数人恶心的深蓝。
贯耳的风暴在近处嚎叫。
是大海在示威。
「队长你坐下来啊!……风很大别摔下去。」风声很大,她的声音时断时续。
「别管我,我到船头看看去。」
打开座位底下的箱子,拿出望远镜,穿过聒噪的人群,一人站到船头去,举起来对准眼睛,握着握把的双手四处摆动,灰色的空气充斥着,无论是海面还是海底,什么都不能也不可望见,沉闷的大气中海雾弥漫,可视距离估计不会超过60米。
从岸上离开起,已经过去三刻钟了,仍然无法发现他们的行踪,连一点有关的线索都不存在。
船队还在水面上前行,海面上的漂浮物开始逐渐增多,眼前所能够瞥见的,是错乱的集装箱和破损的救生艇在随波逐流,却不能见到任何人。再往前搜救船就不能走了,只能让快艇先开进去了,狂风在减弱,而仅剩的旋风带着积雨降落在人身上,能把雨披带上的话会好受一些吧。
谨慎缓慢地绕过了障碍,终于穿过风暴的中心,抬头望天,云正在散去,阳光从露出的缝隙中亮起,天放晴了。
扒着船头的玻璃,拾起望远镜继续向远处张望,能看见。
能看见?
……
远处的微小一角,依稀显露出的奇特颜色,应该是石油或是其他的什么液体,周围的海域已经被染成了淡棕色,像是血一样的蔓延着,传出令人反胃的气息。
「给我往那边开一点,西边,最快航速,对!」朝着后面的驾驶座喊叫着,我翻下船头,踩着边沿,回到稍安稳一点的地方。
若是不提高声音的话他们是不会做出反应的。
「对!往西北边开,西,北,边,能看到颜色不对的那块海域为止。」打着手机指挥搜救船赶赴,信号不太好,不知道那一边是否能听清楚。
高速航行着,呲出的水花随意打在人的脸上,眼睛就快要睁不开了。
当停下的时候,肉眼能看见的地方,破损的汽艇远远颠簸着。
通常情况下,应该能同时看到激动着挥手的难民并听到他们迫切的呼救声。
但这时传来的却是静默,单纯的静默,令人感到消肃恐怖的静默。
当我们最终踏上汽艇的时候,我们才发现,当其他人等待救援的时候,另一部分乘客的尸体已在船底歇息许久了。情况也并不只是普通的熄火而已,船底的油箱和同航的另一艘木船破掉了,泄露的燃料混合着海水猛的灌了进来,混乱中,至少有20位难民或践踏或受淹和挤压致死了。
「还有一艘船,我的儿子还在上面呢。」传来的惊恐的控诉声。
「那个方位?!你说出来就好了!」我拽着他的肩膀,一股浓烈的汗臭味传来,本身不常洗澡,汽艇上又显拥挤,必然是这个结果。
「我们被一个巨浪打散了……往,往那个方向飘过去了。」仍在错愕中喘息,苍白的脸色十分猎奇,伸出的一只手无力的摆动着,勉强地指出一个方位,在这片迷茫之海上,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全员把淡水丢下,我已经告诉过搜救船他们的坐标了,我们马上去找另外的人!」忙碌的指挥着。
众人将扎好的矿泉水搬进筋疲力尽的人群中,还丢下两三条用以御寒的毯子,时间紧迫,我们必须去找下一船人了。
朝着提供的模糊方向寻找着,船身在波涛中激烈的摇动着,尽管本人并不晕船,也感到了那股令人恶心的眩晕感,船上的人不甚言语,紧张的气氛在扩张。
并不是单纯的直线,而是呈一个弧线前进着,事实上也正是那个位置。
近处的礁岩旁,破损不堪的汽艇上填压着20多个人,剩下的大都抱着掉落的木板和浮漂,然而身处的位置并不好,这恰巧是洋流的中心处,旋涡式的海浪迅捷地卷缩着,绝望的人们在挣扎,不停有人从船上和所依靠的物体上脱落,随后被带入深渊。
「会水的都下去救人啊!」朝着穿着救生衣的各位喊叫,汗流进了眼睛。
不少人纷纷跳进海中,但根本就不够,那艘小汽艇起码带了40个人,妈的,怎么装的下的,被冲散了之后更加重了救援的难度。
「那边还有一个。」实在是嘈杂,无法分出是谁的声音。
洋流形成的旋涡中央,一块浮木孤零零的飘荡着,旋转的中心探出一个头来,是一个小女孩。
「干!人都没了吗?」
没有人有时间回应我。
救生衣实在是影响发挥,脱下来准备亲自下水。
一头猛子扎进水里,我顺着水流的方向游过去,四散而来的杂物刮花了脸,汹涌的海水倒灌进鼻腔,呛的我无法呼吸。两手有规律的摆动着,努力不被流速所影响,但还是不断的被波浪推回原处,普通的方法根本过不去,索性潜泳过去。
从新探出水面,全神贯注的死死盯着她,那张皇失措的小小身影。减缓速度,慢慢的从后面接触,双腿激烈的摆动着,保持不能被旋涡吞噬,脱下衣服,撕成两半,分别缠在手上,从背后突然地抱住她,用力往水面上托举,抓住她的下巴朝上方仰面,同时用手肘夹住她的肩膀,并没有遇见激烈的本能反抗,是比较乖吗?还是说已经被呛晕过去了。
往快艇上拖拽的时候,听见了汽笛的声音,搜救船总算是赶到了。
「队长?」她捂住了眼睛。
怎么忽然如此娇羞了,你不是对男队员挺狂野的吗。
够了,她的衣服是被水流冲走的,不是我脱的!
接过丢来的衣物,给女孩裹上。
……
「人员都到齐了吗?其他人都上来没有?」用喇叭高声嘶吼着。
人群陆续的集中在夹板上,将所有营救上的难民都汇集到一起。
「听好了!刚才接到电话,按上头所言,因为那些该死的善心大发的圣母人道组织,很可惜,你们应该是不需要在被遣返回关内了……总之,记好你们现在的身份,忘掉以前的一切,不要继续做一个爱哭的怂货,像是队里那个婆娘一样。」
「然后,欢迎你们来到你们的机遇地,也可能是葬身处——上云。」
显然,我的训话对他们不会起到任何作用,他们还是照样哭着,但能从中感觉到不一样的情感。
「我叫尤菲诺,告诉我你的名字好吗?」蹲下身子,自我感觉很友好的向她发问。
「我……还……没有……名字。」战栗着往后倒退,惶恐的眼神紧盯着我,不断后退着,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有那么恐怖吗?还是她误会了什么。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把衣服给穿上。
「告诉哥哥,我好带你去找家长啊,好不好?」要摆出邻家大哥哥的样子哦。
「我的舅舅……他被卷走了……」她的牙齿上下打磨着,身子不知是嫌冷还是其它不停地在发抖。
眼角流出的,随着泪痕滑下,在后出的太阳下闪着光。
哎!别啊,我可最见不得小孩子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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