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小雨的新行头埋了单，跟老板娘讨价还价的过程中，我曾不止一次地看见她跑出店外。她宛如一只白色的猫，走出门外就被铺天盖地的雪色埋没。有时我眼拙就失去了她的踪影，老板娘十分不满意我三心二意的谈价姿态，不止一次把我从“捉迷藏”中拉回来。我很快就对讨价失去了耐性，随随便便给了她一个合适的价钱。老板娘自然不会和钱过不去，满意地把我放走了。
我走出店外，发现天上又下起点点雪花，我四处寻觅，那个藏在雪里的孩子在那里呢？顺着一个小小的足迹寻去，我看见小雨站在一个街边摊前，摊主搭起一把伞，既遮住了他的货物，也遮住了小雨。我来到她的身旁，跟她说：“回去吧。”但我牵着她的手却没办法把她拉走。
她注视这小摊里的生灵，我才发现这个小摊卖的是宠物。各式各样的仓鼠、兔子被关在笼子里。摊主很细心在旁边放了一个小暖炉，但那些小生灵却还是缩在窝里的稻草、木屑里瑟瑟发抖。摊主看见大人来，搓着他冻得发紫的手，说：“先生，想养只猫吗？”
“不了，”我下意识地回答道，因为在最顶端的黑色小奶猫缩着身子躲在角落，看起来已经没什么活力了，想必买回了也是病恹恹的吧？摊主继续说服我：“你的女儿刚才一直盯着它呢，就帮她买一只回家好了，而且这批货啊都是我卖剩的，今年冬天不卖完的话，那都活不到明年了。”后面那一句是说给小雨听的，我看见她的眼睛闪过一道光，明显因为最后一句话动摇了。
我知道商家的话不可信，他们会跟你说很多，会把你当朋友。但你们的立场从头到尾都是老板和客人，他们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能从你手上赚到钱。这只小猫之所以卖不出去大概也是因为没到断奶期的时候母猫死了，发育不良，没有大人会喜欢去买一只快要死掉的宠物。但孩子们会，他们会因为它们楚楚可怜的叫声和病恹恹的样子而感觉它们很可怜。
我摇了摇头，比起让小雨养它不到几天就看见它死在身边我宁愿让它死在老板那里，至少我们眼不见心不烦。于是我拉了拉小雨，但她却还是留在那。我不知道要不要跟她阐述其中的利害，毕竟她昨天才经历了那些事，我不应该再去触动她敏感的神经。无论是让她知道无论如何小猫都会死，还是让她目睹小猫的离开都不是什么好主意。于是我蹲下来问她：“你想买吗？”
这决定权就交给她吧。
小雨抬起头来，她的那双黑色眼眸中透出一种难以言表的感情，她说：“它会死吗？”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但在我理清思绪前，她回答了我的问题：“嗯，我想买。”
我没再思考更多了，拿出手机对老板说：“多少钱？”
“就算你……十五吧。”
我点下了付款按钮，老板打开笼子，抱出奄奄一息的小猫。它睁开了眼睛，对自己离开笼子感到惊讶。如果它没有那么虚弱的话也许第一个举动就是试图逃跑，小雨抱住了小猫，她将外套的拉链拉开，把猫放了进去。我知道这也没法帮它保住多少温暖，于是我取下我的围巾，帮它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小雨不可思议地看向我，我没有回应她的目光，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买了话，至少也得负责啊。”
她接过那团藏着小猫的毛球。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我为老板解决了卖不出去的货物，但我和小雨之中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没有变化的奇妙氛围却一直没有改变。我以前的老师又跟我说过，改变一个人往往不需要多少时间，只要一个人一件事就可以了。我现在理解了他的话。我牵着小雨的手，她抱着猫，我带着她走在回去的路上。在路上，她有时会看向路面，有时会停下不动，直到我拉了拉她的手才有所反应。和之前活泼的小雨不同，现在的小雨变得沉闷了。而我不希望小雨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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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老妇人的家中，她为我熬了一碗中药，我没什么犹豫地喝下了这碗令人反胃的药。我的身体逐渐好起来了，如果我先前就有这么好的体质的话也许小雨就不用再……
我没有再想下去，老妇人并没有准备午饭，她也知道老人的摄食标准和年轻人不一样。所以没有给我们准备她爱吃的地瓜米和菜叶汤，而是让我们去外面吃。老妇人家里十分简洁，同样她的食物也很简单。我刚想邀请她出来一起就餐，她笑着拒绝：“我吃不惯你们的菜。”
所以还没有回来多久的我们放下猫后又出来了，老妇人也没像一般的老人一样对黑猫有莫名的排斥。反而很喜欢它。
“和之前的那只很像。”她这么说道。
所以小雨是因为这个才把这只猫买回来的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是她绝对不是因为喜欢猫才买的。
她带我来到一家卖肉夹馍的店，老板似乎认识小雨，免费给了她一份。我的那一份是自己买的，不算贵，也就12块而已。和它中间都快掉下来的肉量相比这个价也不会很贵。
我们坐在街边的长凳上，小雨十分小口地把快掉下来的肉吃掉，然后再开始吃掉馍。我这几天也没怎么吃好，盯着流油的肉和烤得金黄酥脆的馍就已经食欲打开。我狠狠地在上面咬上一口，微肥的肉带来的触感一下就征服了我，再和带着些许甜味的馍皮结合在一起，真的是人间天堂。我护着要从我嘴边掉下来的肉，呼出一口热气，对它赞不绝口：“喔！这个，这真的很不错，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天三餐都要吃这个！小雨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我笑着问她，但有撞上了她心不在焉地表情，她似乎又没有听见我。
“小雨……”我轻声呼唤她。她从自己的心事中出来，看向我。我郑重地问她：“你怎么了？”
她低下头，放下肉夹馍，说：“舅舅，我想回家看看。”
我把目光看向远方，我知道这家店的对面就是小雨的“家”，我先是想要拒绝她的请求，我不想让她再想起这件事，还是忘记它更好点吧？但我也不想看见她这么低落，我也知道这是她的请求。她想面对过去吗？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让它过去呢？
“好吧，不过就一会。”我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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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停在那里的垃圾车还在那，我们从那里翻过了警察的封锁线。毕竟他们也要在这里调查一番，我扶着小雨从墙上跳下来。她一落地就向着屋里走，全然不管正在爬下来的我。
“等下我小雨。”我对她说道。她停下脚步，抓住我的手，我环顾四周，发现在一旁的雪地里有些许鲜血，我立马别过头去。不过还好小雨没有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她借着我的力量进了屋子，第一眼看到就是一地的碎玻璃和干在上面的血迹。我看着这触目惊心的场景，到处都是垃圾和酒渍。软软的沙发被扯烂，露出里面的白色羽毛。小雨不在乎这些，她领着我上了楼。
二楼的走廊里满地都是木屑，拉着门的绳子耷拉在地上，露出一角的钢琴被粗暴地掀翻在地上，琴键犹如它的牙齿一般散落四处。她踮起脚尖，努力不去碰到那些“伙伴”的“尸体”。昏暗的房间很快就展示在我们面前，只有没了窗帘的衣角还有些能透过木板的光芒招进来。我试图按下墙上的开关，但只招来灯光不停闪烁。我按掉了开关，走到窗前，用蛮力把那些木板扯下来，这时房间才亮起来。
小雨走到被打翻的床头柜那，拿出她房间的钥匙打开上锁的抽屉，一张照片飘落下来。我隐约瞟见是“姐姐”和小雨的合照。所以她是因为这个才闷闷不乐的吗？我松了一口气，对她说：“好了吗？好了我们就走吧。”
小雨低下头，把脸埋在头发的阴影当中。
“怎么了？”我问道。
“我听见他们说了，”小雨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们说我是野孩子，说妈妈一开始是不希望有我的，他们还说我杀了人，把亲生父亲给杀了。”
这些该死的大嘴巴，我在心里咒骂道，别人的家事很有趣吗？开始不来帮忙，结束了在背后说风凉话！真是烦人！
“是真的吗？”她抬起头看着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假的，姐夫他……是因为工伤去世的，姐姐很珍爱你，因为你是姐夫留在世界上最后的证明了，而他，那个人渣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他也没有死，只不过被关起来了。”我果断地说道。
“真的吗？”她看着我，恳求我说出真相。我对上她的目光，没有任何迟疑，也没有任何心虚。我说道：
“我发誓，是真的。”
她继续看着我，许久之后，她擦掉了眼泪，说：“嗯，回去吧。”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这一份秘密永远地埋在心里。正当我准备牵起她的手时，她笑了，这两天来第一次笑得那么灿烂。微风吹起她的头发，阳光透过云层在发丝间跳跃。她对我说：“舅舅，背我回去吧。”
我的心里有一股温热袭来，我蹲下来将她背起。带着睡着的她回去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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