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之徒(上)
寒冷、黑暗……
布里丁,曾经克斯里恩的禁卫军首领,漂流在无边浩瀚的宇宙之中,寒冷侵蚀着他的身体,而他体内的能量已经所剩无几,这不知是他第几次苏醒了,视线所及处仍是一片黑暗。
这场流放的终点在何处?
沉重的眼皮低垂,视野逐渐狭小,即将再度陷入昏迷之际,一抹淡蓝的光辉穿透流放舱的舷窗,出现在他视线边缘,布里丁精神一振,那是旅途终结的信号!昏黄的瞳孔中闪过一抹光芒,那是苦难即将终结时的兴奋,以及,对背叛者深切的仇恨。
布里丁内心忍不住欣喜激动,勉强给船舱发出了最后一个指令,心中放松了下来,随后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
地球历225年,夏。
苍翠的丹洛山脉中,昨夜“流星”陨落处,一地的残枝败叶上,黑灰色胶囊状的宇宙舱嵌入山土之中,舱门上金色的三叉戟图案在热烈的阳光之中熠熠生辉。因为临近溪水的缘故,有几头野兽围聚在船舱的阴影中纳凉,其中有一头野鹿被舱门上在阳光下闪耀的金色图案所吸引,大胆上前嗅了嗅那个金色的图案,发现并没有什么危险,于是更进一步用头上的犄角顶了顶舱门。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宇宙舱“轰”的一声打开,白色的水汽涌出,宇宙舱底下纳凉的动物们受到惊吓而四处逃窜,那头大胆的野鹿则由于距离舱门太近,受到水汽喷射时的正面冲击而陷入短暂的眩晕。就在此时,一只紫色的手臂从打开的舱门中迅速伸出,一把抓住这头来不及反应的野鹿,将它拖入舱中。野鹿发出凄惨的哀鸣,片刻之后归于沉寂,等到水雾完全散去,一个身着白色兜帽的壮硕人影从舱内缓缓走了出来。
身为克斯里恩禁卫军首领的布里丁,在这之前的出行哪一次不是率领着庞大的晶兽军团?这还是他第一次以这样落魄的状态独自降临到一个遥远陌生的星球。
布里丁深吸了一口气,原始而低劣的空气让布里丁皱了皱眉头,与此同时克斯里恩人敏锐的嗅觉让他在这个陌生的星球上闻到了自己极为熟悉的味道。在漫长的流放途中,布里丁经历了宇宙无限的黑暗,此刻他缓缓睁开双眼,金黄色的瞳孔受到外界阳光的刺激而迅速收缩,眼前事物在瞬间的模糊后立刻清晰。
眼前是一片原始的丛林:树木高耸,枝叶繁盛,阳光透过层层的枝干落到地上。静谧的山林有着让人着迷的原始之美,但是布里丁却显然很不喜欢这里的原始氛围。
吞噬了一头野鹿的布里丁依旧感觉到十分饥饿,但好在已经有了行动的力气,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关闭的舱门上代表克斯里恩禁卫军的标志,握紧了拳头,循着空气中那股熟悉的味道向山林外走去。在这个陌生的星球上感受到自己熟悉的东西让布里丁感到异常的兴奋,甚至忘记了自己身体的疲惫。
“呵,战争!”兜帽的阴影下,冷酷的讥笑传出。
丹洛山脉之外是广阔的布尔契平原,这片平原上曾有一座繁华热闹的国际都市——肯西。肯西位于托利亚帝国与加迪沙联邦的交界处,交通便利,是两国交流的中心城市。可惜,地球历213年,两国因为领土纠纷,发动了战争。曾经高楼林立,人来人往的肯西,如今高楼倾倒,百姓流亡,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
布里丁走进这片废墟,倒塌崩毁的高楼,火焰、爆炸产生的焦痕到处都是,暗红的血迹、随意抛弃的头盔、断裂的武器,无一不在说明此地刚刚发生过一起会战。战场的硝烟尚未散尽,混杂着鲜血的味道飘散着空气中,布里丁显然很享受这一切,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泛起冷酷的微笑。
空气中似乎还余留着厮杀与哀嚎,布里丁听见有人痛苦的呻吟,循声而去,一位青年士兵半个身体被埋藏在倒塌的楼层之中,满脸干涸的血迹,左臂已经断裂,只靠着几缕血肉连接,白骨森森穿透手臂而出。布里丁一路走来,除了这位士兵之外没有发现其他的伤员或是尸体,这片战场应该是已经被清理过了,至于眼前的这位士兵不知是什么缘故,没有被人发现。
“救……我……”士兵听见脚步声,勉力抬头,模糊看见一个人影在自己上方,求生的本能让他奋起最后的一丝力气将那只还算完整的右手微微抬起,向来人乞求。
这份强烈的求生意识似乎被上方之人察觉了,他向这位垂死的士兵伸出了自己的“援助”之手。
“啊——”青年在接触到那“人”伸出的手之后发出非人的惨叫,他感觉到一道火焰顺着自己的手掌冲进自己身体中。在自己的体内疯狂搅动,将自己的五脏六腑绞成碎末拽出体外,青年甚至隐隐能闻到血肉烧焦的刺鼻气味。就在士兵快要被这灼热的痛苦折磨致死的时刻,另有一股冰流顺着掌心进入他的体内,这道冰流帮他暂时缓解了灼烧的痛苦,但很快就代替灼热,成为了另外一种极致的痛苦。寒冷,冻结一切的寒冷,士兵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点点冰封,失去知觉,从右手一直蔓延全身,直到把自己的思绪与痛苦都冻结,在思维被冰封的最后关头,这位士兵甚至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终于不必再感受这可怕的痛苦了。
在整个过程中布里丁仿佛没有听见士兵的惨叫一般,冷酷的双眼没有丝毫的波动,死死盯着这位士兵,体内的结晶能量顺着两人连接的手臂传导进入士兵体内,化作无数的触手,如同捕食一般将这位士兵体内的细胞快速吞食。士兵被吞食的细胞被送到布里丁体内,被液态晶属包裹并迅速硬化,成为一个个结晶细胞。这部分结晶细胞又随着能量的流动被送回到士兵体内,在他体内重新组成器官,将他由内而外转化成一枚暗水晶构成,孕育着新生的扭曲巨卵。
随着晶体化的深入,布里丁感受到了这名士兵储存在细胞深处的所有记忆,包括语言与家园:
“哥哥,你还会回来的吧?”一位红发的双马尾少女紧紧拽住青年的衣角,大颗的泪珠滑落。
“我一定会回来的,我们拉勾!”青年摸了摸少女的头,帮她擦去了泪水,然后伸出右手小指与少女做下了这样的约定。
……
“爸爸、妈妈,我走了,你们要保重啊!”青年强忍住泪水与父母告别,他看见母亲背过身去低声抽泣。
“你也是……一定要回来啊!”父亲的声音有些颤抖哽咽。
“我会回来的!”青年大声回答,然后快速转身登上了军用车,听到身后母亲与小妹的呼喊,在启动的车辆上对着家人的方向奋力挥手,眼中的泪水决堤,世界一片模糊……
……
“你们就是帝国的雄鹰!你们是否愿意把胜利带回给帝国?”炎炎夏日之下,身着黑红两色军袍的统帅在台上大声演说鼓舞着士气,帝国与联邦在微妙的对峙后再次爆发了一场会战。
……
高速飞行的子弹从青年的耳边呼啸而过,到处都是子弹,身边的战友不时会被对面的子弹击中身亡,青年只能盲目的跟着部队在掩体之间缓缓前进,盲目的对着前方开枪。
等青年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独自一人身处在一片废墟的掩体之后了,回顾身后,战友们依旧前赴后继地向前进攻着。青年深吸了一口气,从废墟中探头向对面射击。
“快跑!”青年在弹药的轰鸣声中隐约听见身后有人在大喊,回头看见一人在对自己疯狂招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猛烈的爆炸在他身旁发生,在巨大的冲击下青年的世界陷入了黑暗……
士兵的记忆到此为止。
这一过程看似繁复,但实际上却是极为迅速的,不一会儿,这位士兵体内的细胞已经被完全替换成了结晶细胞,外形也失去了人形,成为一座结晶的聚合物,而这结晶的内部正孕育着名为“晶兽”的全新生命。
但布里丁此刻却无暇关心这些,他突然感觉身体内部一阵剧痛,连忙检视自己身体,发现了大量转化失败形成的细胞残渣。
“该死!”布里丁愤恨道,他以前转化晶兽可不会产生这么多的残渣,果然是不同星球生命体的缘故吗?
如此大量细胞残渣显然是不能等它们自然消解了,若是放任不管将会对他的身体造成很大的负担。布里丁用能量将这些残渣包裹、消融,这一过程耗时且耗力,为了加快这一过程,布里丁不惜强行在自己体内催动能量,这些细胞残渣果然如同阳光下的冰雪一般迅速消融了,而代价便是布里丁也必须承受这火焰灼烤之苦,但这位饱经风霜的克斯里恩禁卫军首领似乎对这常人难以承受的巨大痛苦毫不在意,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只是有些遗憾先前通过吞噬野鹿恢复的那些结晶能量几乎被他消耗殆尽了。
布里丁再度睁开眼睛时,因为能量的缺失,只觉得一阵晕眩,脚下几乎要站立不稳,当然他并没有将这种失力感表现出来。结晶中的晶兽已经孵化出来,在布里丁处理身体内部问题时一直在他身边守护。
布里丁仔细打量起眼前站立的这头晶兽:浑身漆黑鳞甲,背部是一对宽大的翅膀,无数暗色的水晶如同羽毛一般密集地生长在上面,四肢粗壮有力,在小臂的位置长着一对利刃,泛着幽幽冷光,鳞甲包裹到他耳后消失,整个头颅虽然还保持着人形但也被结晶能量扭曲了,暗红的双眼幽深,锯齿状的牙齿上不时有涎液滴落。
布里丁感受着从这头晶兽那里传来的结晶能量,皱了皱眉沉吟道:“低等生命。”因为原材料的问题,这头由他亲手转化的晶兽强度甚至还不及克斯里恩那些量产型的十分之一。
但不论如何这也是布里丁在地球上创造的第一个晶兽,想到那触手可及的未来,布里丁冷然一笑,面向晶兽,右手微微抬起,“巴莱索尔!”冰冷的声音响起,这个在克斯里恩语中名为“最初”的词汇被深深印刻在了这头晶兽的脑海之中。被命名为“巴莱索尔”的晶兽下意识地吐了一口粗气,抖了抖脖子。
“库洛索克法努尔!(带我去军营)”布里丁停顿了片刻,用克斯里恩语给巴莱索尔下了个命令。
“吼——”巴莱索尔低吼一声,连喘了两口粗气,抬起自己粗壮的的右臂指向西方,然后迈开大腿向前走去。在转化成晶兽时,巴莱索尔绝大部分的记忆已经被布里丁抹去,只保留了部分战争记忆,以及低级的智慧。
两个强壮的身影一前一后从肯西的废墟中走出,徒步向西边托利亚帝国的军营走去,虽然这里对于布里丁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星球,但是战争不论在哪里都是相似的,死亡与毁灭交织,绝望覆盖希望,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胜利者将拥有失败者的一切。虽然布里丁才来到地球不久,但已经开始喜欢上这个充满战争的星球了,他在转化巴莱索尔的时候心中就已经制定了一个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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