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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下回就轮到团长了吧,没来由的有这种预感。

客观而言,之前几位与团长的联系性并不明显,用相关系数表示就是无限趋近零。但内心某处依然跳跃着兴奋之火花,一如满心期待受释迦牟尼教诲的须菩提,一如冥冥中注定响应耶和华征召的税吏马太。

果然,某个很平凡的日子,她在我面前降临了,而且我确信这并非偶然。

午休时间,想沐浴在和煦阳光下安宁地构思动作分镜的我绕开执勤学生的视线包围圈,溜上天台躺在被晒得暖暖的混凝土地面。

「!」

正当我因环境的舒适而快要进入小憩时,一束炽烈无比的光从天而降打在五六米开外,令人联想到电影中外星人入侵或太空死光的画面。明明是造成永久性视网膜损伤都不奇怪的亮度,我却「骨碌」从地上坐起身怔然注视着那束光,眼睛都不眨一下。

几秒钟后光束消逝,我确认这连哈勃望远镜都拍摄不到的美景被刻入永久资料库后擦拭了下双眼,看向方才光束聚焦的地方。

她就站在那儿,一头富有朝气的短发扎着黄色发带,身穿水蓝色裙子和白色水手服,即北高的春季制服。她左手叉腰,右手握着一根等身高的竿子立于地面,上边飘扬着绘有色彩斑斓的SOS团团徽的旗帜,右臂别着「团长」字样的红色袖章。

双目中的热情和干劲满溢而出,令人怀疑瞳孔后方有两座小型核聚变反应堆在供能。

是凉宫春日,「让世界变得更加热闹的凉宫春日团」简称SOS团的团长阁下,我朝思暮想的存在。

「恭候多时了,团长大人!」

我满怀卑微与虔诚,在团长面前低下头单膝跪地。

「思想觉悟还行嘛~免礼平身!」

我听从团长的命令原地站起,看见她脸部每一个细胞向外放射出能将心灵融化的笑容,手持SOS团团旗在地面重重一顿。

「来把这个世界炒得热闹点吧!」

————————————————————————

就像霍去病封狼居胥,阿蒙森在南极点插下挪威国旗以示纪念一样,首先要建立SOS团的三次元支部!

「团长请进!」

我用钥匙打开门口,躬请团长大人移步入内,要是被同学看到可能会因这副点头哈腰的勤快样与平时在班里的呆滞形成鲜明对比而震惊。

「嘛,虽然豪取强占更有成就感,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也很令人兴奋呢!」

这里是数学竞赛班专用自修室。老实说我不久前也是数竞的一员,手头有这里的备用钥匙,然而我们这届数竞实在太弱结果在市初赛全军覆没,这里也就成了无人使用的课室。现在我宣布这间教室被SOS团征用了!

内部空间大概是正常教室的一半甚至略小,但比起SOS团活动室仍有过之。投影仪,音箱,风扇和空调一应俱全,角落还有个小书架。至于电脑,想了想去信息室偷一台的成功率果然还是太低,要不带我那台笔记本回来凑数吧。

「硬件配置不过是外在!要想让这里升格为名副其实的支部,就该努力学习SOS团精神的本质!」

「是!」

我热忱地汲取着团长大人的辞藻中蕴含的智慧。「硬件不过是外在」,多么形象美妙的暗喻!充分体现了空有知识而没有信仰无法取得任何成就的道理,回头要记在本子上。

「换言之,这个教室里没有几个宇宙人,未来人或超能力者是不行的!」

「唔…团长所言极是!」

确实,提到SOS团活动室,比起电脑更容易联想到角落读着精装本的少女、拎着茶壶的女仆身影、玩着奥赛罗的恶心帅等等。但别说一一对应的人物,就连带有超自然色彩甚至行为怪异的人这世道都不多见了。早知当初该挽留会长她们的吗…

「没必要麻烦那些孩子,这所学校可是有三千多人耶!总能找到一两个朴实外表下隐藏着念动力或占卜能力的学生才对。我们要做的就是主动吸引眼球,向他们彰显SOS团海纳百川的气概,吸引他们入团!」

「您,您是说——」

「我们要进行社团招新!」

听见团长这句激昂的声明,我已料到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会多么波澜壮阔。

团长总是那么认真,一旦话说出口在行动跟上之前决无怨言。况且这次团长还亲身莅临三次元,不正是好心将这份行动力传授与我们吗!作为三次元住民的我自然要努力回应团长的期待,协助身为全次元最高统领的她完成传教大业!

于是,随后几天放学后的时间,我校学生在校道上踱步时都会看见这样的情景。

「你还在为能力无从施展而郁闷吗?你还为过着庸碌的每一天,最终泯然众人而担忧吗?SOS团为特别的你提供最优质的自我展示平台!快快加入SOS团,化身正义使者惩治罪恶不是梦!」

「那什么啊?行为艺术?」

「不知道,可能是动漫社的cosplay活动。」

穿着北高制服的团长像国旗手举着团旗在前方大摇大摆地开路,我则拎着调到最大声的音箱,高举写有「SOS团招募中」的牌子跟在团长身后。音箱中放的是昨天回公寓录制的宣传音频,团长献声我负责台本,尽可能融入了类似校园广播的本土风格,大概能降低违和感吧——

之类的当然不可能,因为现在是五月。

放在樱花烂漫的日本着实是社团招新的余波尚在回荡也不奇怪的月份。然而这里是天朝,我们学校的校道两旁种的亦非樱花而是古板的松树,说到五月份学生的感受基本是「嗯?诶?是哦,离高考还有一个月」。加上我校学生群体中也不太可能潜伏有超能力者。

因此,我和团长虽然被众多学生围观拍照却并未吸引到新成员的加入,充其量成为应考生缓解压力的一丝笑料。反倒是身为当事人的我因感受到视线密度的上升而害羞起来,耳根也开始发热,有点打退堂鼓的想法…不过连团长大人都以身作则走在前面,吾辈岂能因这点羞耻感而退却!

当团长打算采取更激进的措施——换上兔女郎装扮吸引目光时,我察觉到德育主任的气息连忙向团长谏言,最终让她同意在我的掩护下撤离现场,卧薪尝胆。

我到最后都没弄明白团长哪儿来的兔女郎装…话说团长反常地没住在我的公寓,也不清楚她在校时段以外的行程表。每天回到学校走进自修室,团长就已经盘腿坐在讲台上,看见我后跳下来兴奋地讲述在三次元扩大SOS团影响力的点子。有认识的人得知我跟没见过的女生一起行动,揶揄地问我哪间学校找的女友。说说说说什么呢!我一介凡人怎么可能配得上人家!团长是应当崇敬的对象,不是爱的对象!

某天,团长朝我举着那台我贡献的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面是这周末将在本市进行的漫展的宣传页。

「去漫展跳舞吧!」

团长如是说道。

真,真的吗?我要跟团长共舞了!好开心!内心的愉悦不亚于见识马尾版团长的囧虚。

「SOS团团舞可是向全世界发出的团员募集信号!我经过仔细思索,发现在当今多极化世界局势下文化软实力是非常重要的。因此半吊子的团舞本团长才不会认同!一定要跳得一丝不苟,跟TV画面同步率达到满格!从今天就开始练!」

「是!」

我自认在学团舞时还算认真,当初可是把最难的几个部分一帧帧地截图对照。

然而,神圣SOS团团长大人的字典中没有完美,只有更完美!

「Cut!」

「晴天好心情」的音乐戛然而止,由于是用的教室多媒体设备声音还挺大,些许回音在耳畔萦绕着。

「动作还不够到位,要怀着饱满的感情跳才行!」

团长严肃地指出我的不足,然后重新播放音乐向我示范了一遍。

「看到没有?这就是融入感情的舞蹈!比方说射击的动作只要感情真挚真的能发出镭射哦!」

「我,我懂了!」

原来如此,要怀着感情,想象自己左手拿着一把镭射枪…眨眼的时候也要想象自己戴着隐形眼镜。

经过团长将近一周的特训,我感到自己的舞蹈水平提高了,耻度也进一步增强,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另外团长要求我跳朝比奈学姐的位置,试图还原那份可爱劲的过程中总觉得心理性别也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终于,在周末的漫展舞台上,挥洒的汗水迎来了回报!

「很好…就是现在!跨越围栏冲上去!」

「诶?要,要冲上去?」

趁大舞台上演员交替的间隙,团长大人如是朝我命令道。那不就是自作主张上台捣乱嘛!合着团长大人您事先没跟主办方沟通过!?

「要的就是这种违反规定的背德感嘛!别磨磨蹭蹭的,上!」

团长展现出体育课上练就的精湛跳马技术,不带走光地侧身一跃飞过了隔开观众区和表演区的栏杆,背着音响的我也赶紧跟随其后,在工作人员来得及劝阻前按下了播放键。音响老兄,最近对你提的无理要求甚多是小弟的不是,请务必撑过这两分钟!千万别放到一半铁圈崩溃了啊!

『像猜谜一样~把地球仪~给挖个清楚翻天地覆的话~大家就能去到任何地方了吧~』

「噢噢噢!那个是cos凉宫春日吗?」

「还原度超高耶!好有活力的妹子!」

嘈杂的会场中,我和团长在台上卖力跳着,估计连出演「激奏」的几位声优都要自叹弗如。毕竟这可是凉宫春日团长本尊!看一眼亮瞎看第二眼恢复视力的真正神明,为能见识她的尊容感到荣幸吧!克鲁苏和椰酥之流都得被甩开几个位面!

本来漫展工作人员的职责是将我们轰下去,看到台下的观众纷纷拍手欢呼甚至模仿起团长的动作后识趣地没上前阻挠,允许我们一直跳到了结尾,甚至对团长结束舞蹈后抢过主持人的麦克风大喊「请多多关照让世界变得更热闹的SOS团」也没说什么。这次团舞活动的成功完全拜团长大人的魅力所赐呢。

又是某天,团长站在将十来张课桌分两层堆起来的高台上,居高临下地向我说——

「革命的时刻来临了!」

团长攥紧右拳高举过头,就像引导人民的自由女神。

「之前就觉得奇怪了,为什么这间学校的女生全都留短发!」

「呃…」

大概出于某些不可告人的历史和制度因素…

「太奇怪了吧!学校强制学生剪短发,而学生居然毫无反抗之心!简直跟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鲑鱼一样!」

反抗心还是有的,只是觉得麻烦吧,继而尝试说服自己这并非多了不起的事,忍个三年就过去了。

然而团长却纠结于此。

明明是三次元的,跟自己毫不相关的事务。

明明她并没有留长发——虽说按「发不过颈」的要求团长还是触犯了校规,但关键在于,她对这项学校规定表现出远超在校女生的气愤。

「在这种制度的压迫下根本留不了马尾耶!我说你萌不萌马尾的?」

「诶,诶?」

「问你是否萌马尾!」

「当,当然!马尾在我看来简直可爱得犯罪!」

面对团长的认真面庞条件反射地说了出来。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马尾,消失版团长的魅力值在我眼中也就提升了20%左右。

「那就努力去创造一个马尾飘飘的校园呀!不可以怀有『反正有别的谁会带头』的想法哦,干等在家里幸福是不会来敲门的,要主动出门寻找,在见到的瞬间用牛皮绳将她五花大绑扛回家才行!」

多么富含哲理的话语!而且隐约透着绑架现行犯的气息…我对朝比奈学姐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综上所述,让我们掀起反抗限发令、推翻学校暴政的大旗吧!」

团长从一米多高的地方跃下,正好落在猝不及防的我面前,爽朗的短发在半空晃荡。

「你的回答呢?」

唔…这可真是难办…

虽然我是很想参与革命啦!反正我对那个兼任政治老师的德育主任也没好感。

不过,现在是五月中旬。

离期末考还剩一个月。

前不久的水平测成绩出来了,由于估摸自己政治铁定拿不到A,干脆故意错了很多题将分数恰好控制在C,结果被班主任请去喝茶顺带问起我最近成绩下滑的问题。期中考成绩不甚理想,期末考再考砸了说不定会惹麻烦吧,我向来秉持尽量不惹麻烦的观念。此外,微电影小组的活动最近陷入了些许停滞,原因包括且不仅限于考试的来临、特效师需要应付美术作业、组员背台词比预想的花时间等等,令人头疼不已。

学业和SOS团孰轻孰重,这种问题的回答一眼即明吧。

「知道了,请允许小的追随团长大人!」

————————————————————

我校的校长接待日于每年五月开设,期间校长办公室、教导处、德育处等各路领导会摆张桌子坐在架空层,亲自接受同学们关于学校管理的反馈和建议。

当然,他们是不会真心受理的,巴不得快点把这玩意儿走形式地过掉。然而来「反馈」的学生太少又有碍他们目王氏田的名声,因此才将接待日的时间设在考前不足一月这个微妙时期。多数学生只是排队到校长或德育主任面前发几句牢骚,然后就心满意足地回家继续备战期末考,结果而言也没给人家添乱,某种意义上算是双赢。这跟将在不久后召开的学代会如出一辙。

也就是说,那些和蔼可亲的校领导万万没想到,有人会在这个时期执着到在那张桌前坐上半个钟。

「你们这是权力骚扰!是对学生人身自由乃至思想自主性的侵犯!罪恶程度堪比封建时代的裹足!」

「…我三番五次地说了,剪短发是我们学校自创立以来的传统,得到了众多学生和家长的支持。我们也很支持学生有不同的看法,但这必须建立在充分调查的基础之上——」

「明明知道考前这种时候根本开展不了正经的调查报告!说到底还不是在逃避正面进攻!」

「同学请你明白,老师们都是为你好,学生和教师的利益在本质上是一致的——」

「别妄图绑架学生意志!你以为这种傻瓜手段对教育局巡查领导外的人管用吗!」

团长面对德育主任愤慨地说道。

她穿的是我买的校服,因为我之前告诉她若不这么做可能会被德育主任联系门卫驱逐出校园,到时再想进来可就跟从天朝大陆外翻入防火墙一样困难。

原本团长下达的指示是我先作为肉盾冲上去顶住德育主任的言语攻击,她则半道插入展开奇袭。然而由于我的对人交流能力过低致使完全被德育主任占据话语主导权,计划临时变更,成为团长跟德育主任从头吵到尾,我负责像电线杆似的在旁边举着SOS团的招牌的情形。

「那两个人在干嘛?」

「谁知道呢,中二又犯了吧。」

唔…!被人在这种场合下盯着感觉好羞耻!我的额头已经开始冒汗,然而冲在革命最前线的团长却全无倦怠的迹象,反而越吵越逸兴遄飞。

「我有权直接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国际法庭提出诉讼!听好了这可是威胁,如果再不废除限发令,我们就会把事情闹大至那种地步!」

「好!」

听到这里,周围有几名学生零零散散地拍手称快,反而被团长一脸愠怒地瞪了回去吓得赶紧闭上嘴巴。团长不希望自己的精彩雄辩进行到高潮时被那种看好戏心态的喝彩破坏气氛吧。

「时候不早了,今天就先放你们一马,给我做好觉悟!迟早会让你们乖乖废除限发令!」

「给我们等着!」

我就像最终BOSS手下那种声线上就惹人厌的小喽啰,厚起脸皮朝紧锁眉头的德育主任一行人放话,接着跟随团长的脚步飒爽离去。

之后的几天,我们坚持放学后在校道上做宣传,就和SOS团招新时差不多,不过宣传的内容稍有变化。

「国之将亡,遍地短发!扎马尾是中华民族自古以来的优良传统!德育处的暴政侵犯了我们的正当权利,是历史的倒退,腐败的缩影!国亡了,同学们站起来啊!SOS团欢迎你们的加入!」

我和上次一样捧着音响站在路边,团长则热情地向露出尴尬笑容的学生解释着SOS团宗旨及辉煌成就。等到健壮的保安或体育老师来了,我们就像游击队员收拾东西飞奔离开,但往往跑到一半才意识到音响没关,团长那激昂而机械性重复的宣传词跟小区楼下卖粘鼠胶的流动广播一样传遍大半个校园。

转眼间到了学代会的日子,我们自然没准备参会资料,应该说根本没被列入出席名单。基本是每班派两个最乖巧的不会投反对票的孩子,要么就是天真地以为能凭学代会有所作为、替广大同学谋福祉的热血初中生。

当然,我们也并非毫无准备。

「准备好了吗?」

「是!属下听令!」

我和团长成功骗过校园监控网络,抵达正举行学代会的会议室门前——其实就是大摇大摆地从会议所在的领导办公楼正门走了进去。这里常常有学生出入,除非刻意装作鬼鬼祟祟的可疑人员在门前徘徊十分钟,否则不会引起监控室保安的注意。

我们像江户时代的忍者潜伏在会议室门外,窥探里面的一举一动。有学生代表正在起立发言,从语气和提案关键词判断属于被老师拉上台凑数的类型。

我为保险起见在行动临近前戴上了口罩,然而团长拒绝佩戴,理由是不方便说话。

「团长阁下…果然这次行动的风险有点…?」

「革命的旗帜是用烈士的鲜血染红的!这次一定要让校方认识到学生意志的强大,不成功便成仁!」

没,就算暴露了也不会牺牲的…充其量是退学。

我并非对被退学的可能性感到恐惧,大概是对在众目睽睽之下干这么荒唐的事产生了本能的抗拒吧。然而团长却毫不为所动地积极部署着计划。

「待会儿这名学生讲完后,你就趁掌声还没结束时撞开门冲进去,拉近距离后立刻掏家伙,不能给他们还手的余地!」

「是!」

全副武装的我做了个深呼吸,静待出场时机。

那名学生似乎快讲完了…总结部分也快到尾声…麦克风移交给主持人了!就是现在!

「哐」

我几乎抢在掌声响起的一瞬间用侧肩撞开会议室的沉重木门,提着我的武器飞奔进去。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在主持人来得及惊讶、在座代表们来得及回头张望发生什么之前就冲到他们中央,打开左手举着的薄纸盒,右手同时摁下大功率便携风扇的开关。

「呜哇!」

「这什么东西…缠在脸上痒痒的…!」

「是,是头发!?」

「请大家冷静!坐在原位不要动——啊嚏!」

电风扇稳定运转着,将薄纸盒中的碎发吹向学生代表、主持人和近处的教师,让他们不知所措之余纷纷打起喷嚏,有的人眼睛里也进了头发,整个会议室乱成一锅八宝粥…成功了!我成功履行了自己的障眼职责!

「讨伐邪恶德育处主任的勇者大人在此!快快束手就擒接受正义的制裁!」

紧接着团长自我身后如离弦之箭射出,右手抄着一把亮闪闪的剪刀,眼中朝坐在最前面的德育主任迸发着愤怒的火花!

顺带一提,德育主任是个女的,留有马尾。

「同学请冷静!若是有价值的提案完全可以经过正常渠道传达,没必要付诸过激手段!而且优秀的提案应该有充分的调查数据支持——」

「谁说没有了!」

我不断散播着碎发与骚乱,如同机枪手掩护着冲锋陷阵的团长,所及之处敌尽披靡!

「这些从主人头上凋落的头发…曾经梦想着长到能扎马尾程度的无辜秀发,就是全校两千名女生愤怒的证明啊!」

当然是口胡。

我们没时间也没兴趣号召全校女生捐献头发,这些是从学校附近的理发店捡的,捡回后将它们进一步剪碎,制成能当胡椒喷雾用的武器可花了不少时间。

我们的计划正是突入会场制造骚乱,并趁机一刀剪下德育主任的马尾!她根本没有绑马尾的资格!团长说她会注意分寸所以安全性应该有保障。只要我们做到全身而退,当这消息传遍学校之时,德育主任就算急忙去接发其威严也会大幅下降!假如能进一步弄出个大新闻,舆论多半会说「既然要求学生剪短发自己也该剪短发」之类的为我们撑腰。

眼瞧团长就要伸出手将慌乱的德育主任制服在地,仿佛已经听到胜利进行曲在耳畔响起——这时突然有两名高大的男生大义凛然地挡在面前!

「住手!」

你们是德育主任的保镖不成!还是说她承诺了你们什么升学的好处?忠诚度跟为总统挡子弹的黑衣男有得一比耶!我赶紧将电风扇与碎发的组合武器打向前方进行攻击,他们却用一只手臂遮住双眼,身体仍牢牢护住德育主任让团长难以下手。

后方阵地上,溃败的学生代表逐渐恢复行动能力,三五成群地站了起来,也有老师焦急地掏出手机打电话,局势对我方明显不利!

「团长大人,还是走为上计吧!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唔…可恶!就差一点了啊!」

我几乎是拽着团长的袖子才带她小跑出会议室,期间将最后一点碎发撒向后方阻断追兵。离开会议室前将电风扇跟纸盒丢弃在门口,携团长快步跑下防火楼梯。

「德育主任你给我记住!呜呜呜…为什么你还能这么开心啊!任务失败了耶!」

咦,我看起来像很开心的样子吗?

用空闲的一只手摸了摸脸颊和下巴,好像确实在笑呢,虽然隔着口罩。

「因为跟团长一起行动很有趣啊!」

因为,终于有种成为了主人公的感觉。

虽然还算不上第一主人公,虽然不是镁光灯下最耀眼的角色,总归算是参与进去了,就好比从路人角色到重要剧情角色的质变。比起坐在观众席上观看假面英雄表演,能作为互动观众被邀请上台已经足够荣幸了。

最终成功与否,对我来说已经无关紧要。

没错。

我就是这么容易满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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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6/3 20:27:33

银河系郊游指南:不能临时抱下佛脚吗

2014/6/3 20:28:46

银河系郊游指南:我们这种外行人学起来,直到能做出超电磁炮要多久

我:现在最重要的是削减特效吧…之前那种级别的再做五个能不能接受?

NWQ:不要让我说两遍

2014/6/3 20:30:12

NWQ:这种剧本,让我做特效

NWQ:等明年吧

我:能做多少个啊?

NWQ:四个是上限

2014/6/3 20:32:51

银河系郊游指南:唉,四个看起来不够炫啊

我:可以补救下的啦~做成横版RPG的感觉行不行?

我:特效不用多夸张,而且为了增强趣味性用你说的「色块级」粗糙特效也OK

NWQ:可以考虑

2014/6/3 20:34:10

NWQ:但还是来不及

我:特效跟不上可以将肉搏作为重点啊

我:变速、震屏、色块级特效就能弄出街机的感觉

NWQ:拍摄会很麻烦

银河系郊游指南:算了,别那么纠结特效啦

银河系郊游指南:干脆不要特效了,改成纯校园剧吧

我:那就有点…

2014/6/3 20:37:43

NWQ:我也同意

银河系郊游指南:就像男高那样

银河系郊游指南:加入推理和悬疑元素

NWQ:冰菓第二季www

2014/6/3 20:39:07

银河系郊游指南:我和她们说一下

银河系郊游指南:既然是校园喜剧就拍得随便点,不要剧本了吧,即兴发挥!

NWQ:那样也能快点拍完

NWQ:注意离期末考还有十九天

银河系郊游指南:或者战斗保留,但全部弄成手书的形式

2014/6/3 20:40:53

NWQ:那我可以负责所有剪辑和开头结尾

银河系郊游指南:要不明天就开拍吧!

银河系郊游指南:我会把道具弄好,之前那把塑料剑还有用

银河系郊游指南:再多找几把伞,营造出激光剑对砍的氛围!

我回想起前阵子某天放学后,跟组长在路上关于角色性格争得面红耳赤。

我将剧本中初登场时与主角方对立的学生会某角色,即组长扮演的角色,设定为衡量世界与少女的价值后,决定抹杀少女以维护世界安定的略带悲情与现实主义的性格,遭到组长的强烈反对。我自认剧本中安排这样一个角色很合适,而且当时实在太想说服这种性格存在的合理性,便向组长提了个卑鄙的问题。

「总有凭一己之力无法扭转的情形!总有经过衡量后必须放弃什么的艰难时刻!假如是你遇到这种情形还有自信说无论多么困难都会坚持将一切守护下去吗!」

「当然有。」

那时组长回答得几乎不假思索。

「我会选择将所有一切守护下去。」

虽说有抄袭把妹手台词的嫌疑,不得不说当时组长这句话使我对他的认识变了不少,而且自以为深入了不少。

这就是你觉悟的程度吗。

「哐」

我看着「微电影制作群」的聊天窗口,不由得攥紧右拳砸在桌上,笔记本被震得猛烈晃了一下。

对话走势从中间开始越来越不对劲。我努力把气氛抬得高扬些,提出临时想到的几个补救方案,然而似乎没能被他们的大脑中枢受理,尤其是组长置眼前的危机不顾,再次沉迷于他的个人YY世界。群聊越往后进行,恐慌就在我的心中膨胀得越大。

简单讲,临近正式开拍时,特效师突然向剧本发难,毫不客气地说那么庞大的工作量他根本无法完成。

我承认,我写到后半部分时确实比较兴奋,将「特效师的工作量」这个限制条件抛诸脑后,甚至没意识到我写的是中学生拍微电影的剧本而非什么好莱坞巨制。

但我又不是没拿剧本给他看过。

当我将完整版剧本文档逐个传输给组员时,特效师并未说什么,如今却又义正言辞地挑毛病,这不正是他之前根本没认真看剧本,连我专门用颜色字体打的特效注释都没留意的证明吗?

当然,因为特效师是老大,是稀有资源,只得一切听他的。我委婉地提议删减特效数量,适当降低质量,弄成街头霸王之类的感觉。这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那种基调没法将我脑海中描绘的剧情传达给观众。然而就在这时,组长抛出了干脆不要特效的新颖观点,且立即得到特效师的附和。我是觉得鉴于过往状况,他那校园推理剧的宏伟蓝图跟之前的校园战斗剧一样不了了之的可能性比较大。

我彻底对组长失去信任,跟特效师开私聊,希望他能站在我这边。我向他承诺通宵赶出一个剧情和特效都比原先简单的剧本,且在制作时由我包揽剪辑工作和简易特效,使他得以专心做几个硬实力特效。然而特效师并不买账,最后抛下一句备考紧张直接将我无视了。

总而言之,微电影制作小组分崩离析。

我说啊。

不觉得这帮家伙的自我满足品质毫不逊于我吗。

轰轰烈烈作出拍电影宣言,然后碰了一鼻子灰,最后居然重新振作精神奔往更美好的明天了,把誓言与汗水当作不可燃垃圾留在原地。

果然努力不会背叛自己但会背叛梦想吗。真希望他们去看看春物第九卷,虽说翻译版好像还没出。感觉因为这回的心理创伤我上大学后都不会想进学生会了。

也就是说这么一回事吧。

到头来,又是孑然一人。

「团长也,不在了。」

自从那天闹翻天的学代会砸场经历后,团长再也没来学校,没出现在我面前。

虽然并未抓获骚乱主谋,德育主任仍全校通报了这件事,而且是以一名诚恳的关心学生的教师立场,谈起了正当维权和心理健康等问题,硬是把话题从限发扯开了。同学们也仅对该话题津津乐道了两天半,第三天下午就将注意力放回理综或数学模拟卷上,一周后全校最八卦的学生也失去了谈论这事的兴致。

向校方施压废除限发令的计划,圆满失败。

团长就是因此而离开我的吧,我在她心目中多半成为了弱鸡的代名词。

团长希望能在舞台上持续跳着舞,散发经久不衰的光芒。而我,明明应该以成为团长那样的人为目标,却登上舞台走个过场就心满意足地下来了。团长大概连和我同台共演都感到耻辱吧,也许不是以最后那天为契机,而是在更久之前就对我产生失望。

说到底,团长从未承认我的团员身份。

那只是我的自诩,我的一厢情愿罢了。一旦认清我胆怯无能的本质,团长就会叹口气离我而去吧。

原来被自己的信仰抛弃,是这么痛苦的事。

毫不夸张地说,此时的我感到自己的内脏,血液,骨髓和灵魂之类依次被压榨出身体,就剩一颗心脏在无谓地跳动。有的人因爱他的神而最终犯神怒而亡,我现在倒希望团长赶紧一道雷劈下来将我结果掉。

嘛~跟集体作对就是这种下场啦~妄想在社会机器的齿轮游隙中安享小日子,最终肯定要被齿轮碾碎。人是社会性动物,对于实施出格行为的个体会产生本能的厌恶和排斥。即使社会生态系统的自我调节机制容忍个别出格行为的存在,给他人带来的坏印象是不可磨灭的,终有一天会遭到加倍报应。

其实好好应付考试也不错,我不禁想道。

自己一个人又能干什么呢?不如把这事忘得干干净净,刷份理综合卷转换心情,期末考蹭个还能入眼的名次免得被班主任请家长。微电影作业恐怕是至此泡汤,祈祷信息课老师施舍我们学分吧。又或者,假如他们出于仅剩的危机感带相机回学校想拍点什么,就陪他们随便拍段莫名其妙的视频好了,标题就叫某重点高中的超马戏团。

过一个月,等这段记忆如盖玻片被时间洗去名为羞耻的染色剂又是条好汉,回归安稳平凡的校园青春生活。

哼哼…哼哈哈哈…

「鬼才听那种话啊混蛋!」

都快对自己天真和扭曲并存,逞英雄主义和现实主义交织的性格笑疯了。

我最大程度咧开右嘴角,欣赏着映在笔记本屏幕上的自己的面孔,简直跟最终BOSS一样呢。

心意已决的我呼出一大口二氧化碳,连同长久以来胸中积蓄的闷气,接着粗暴地抄起鼠标点开百度搜索飞快敲打起键盘。

确实,乖乖随大流去也不是坏主意,是时候担心我的学业问题了。

但是啊,我得了种一做跟别人同样的事就会死的病,那可是连乔巴医生都束手无策的绝症,所以该提案驳回。

确实,团长放弃了对我的指引。

那又怎么样?

没人规定被信仰抛弃就不能继续信仰吧。说到底我原本就是一厢情愿地信仰着团长,今后也将一厢情愿下去,犹如失去罗盘却执意冲入茫茫大海的小船。想来阻止我的话请自便,只要不担心躺枪被怒涛卷走。

确实,我又回归孤零零了。

那又怎么样?

语境前提上就有大问题,谁说孤零零不能拍电影了。

再怎么说我也是资深孤零零啊,对于如何自娱自乐,如何一个人做到一个集体做的事还算拿手。

合作这种行为,本来就不对口。

「嗯…找到了。」

之前可是有好好考虑过,假如哪天落到这种最麻烦的地步该怎么办。

我点击开始下载的按钮,为节省时间开启了迅雷会员的高速通道。

要说单独完成能称为微电影的、具一定剧情及视觉观赏性、能解读出内涵的视频,恐怕只有借助动画这种形式了吧。然而我对动画的唯一了解就是信息课上讲的那点Flash,连简单的火柴人动画都做不出。

这种时候就要转换下思维。

我将名为Warcraft3的压缩包解压,方便起见又去下了最新版的YDWE和版本转换器。

记得我小学时就两眼发光地看邻家大哥哥打魔兽,初中时在同学的熏陶下接触DOTA,然而水平渣得男默女泪,不忍卒视,天梯常年在1400上下起伏。当时天梯整体水平比现在低很多,1400换算成现在大概600左右。

于是问题来了,当你被一个游戏的策略趣味和史诗氛围迷住,却又因为技术硬伤而无法充分享受其乐趣,该怎么办呢。

简单,改图。

「真是令人怀念的开启界面音效…」

WorldEditor,世界编辑器,别名魔兽改图器,是魔兽文件夹自带的一个小巧而功能强大的软件,YDWE则是国人制作的加强版,内置有跳跃、钩子、月神箭之类的常用触发器。WE能让你享受创世的乐趣,你可以在里面修改甚至创作英雄、单位、技能、地形等等,自由度非常高,这也是部分老玩家比起DOTA2对DOTA1情有独钟的原因。理论而言,任何人都可以运用WE和魔兽自带的素材改出一幅DOTA1地图。

当然,我对WE也谈不上有所钻研,事实上我完全不懂JASS,也不太理解写触发时的防泄漏意义何在。但我过去确实有段热衷改图的日子,记得用变量模拟出无人口上限系统时可是开心了一整晚,中考前的寒假还制作了幅完整的塔防地图跟同学一起玩。

顺带一提,WE还有一项极其强大,炫酷无比的功能,虽然普通玩家很少用到,我也单纯记得这项功能的存在而未曾碰过。

那就是电影与镜头系统。

试想,魔兽中所有单位就摆在那儿,站立、行走、攻击、死亡之类的动画效果全数准备妥当。他们就是演员,安放在合适的背景下调出合适的动作便连成剧情。如果加上跟踪镜头以及绚丽的技能效果,就能成为精彩的战斗剧,再来点配音就更好了。魔兽官方战役的过场动画都是这样做出来的。

剧本,特效,镜头,配乐,导演,全部由自己掌管,没有比WE更适合用来满足膨胀虚荣心和支配欲的神器。

我要用这玩意儿拍微电影。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演员要…四个人,一个本音三个变声器…家里没录音设备,改天中午趁信息室没人的时候求老师让我录吧…待会儿去问下初中同学还有没有我以前发的图,那些技能还派的上用场…离期末考还有两个多星期,今天先重拾操作,争取本周把人物技能全部完成,摸清电影系统和镜头的基本使用…下星期完成录音和前三幕的触发框架,再下星期做终幕,预留两三天用cooledit处理录音,跟动画一句句对上,有时间再弄个ED…应该赶得及。」

至于剧本大可不必操心,我今晚就能写出来。

啊啊~我现在超文思泉涌的,恨不得多长几只手,恨不得键盘的灵敏度再高几个数量级,让我把过去一个多月囤积的牢骚和愤怒化作洋洋洒洒的文字,将我幼稚而张狂的心声吐个痛快。

背景就设定为德育处黑暗统治下的学校,最终BOSS就决定是德育处主任,模型采用放大十倍的山岭巨人。主角是想要改变世界、废除残酷限发令的乐天逗比青年,在勇闯德育处副本的道路上遇见了「志同道合」的女魔法师、团委热血青年、学生会主席等人,却因过于逗比及实力不济而被德育处主任秒杀,最终被队友们抛弃。

可怜主角的女魔法师好心邀请他去刷别的副本,惨遭主角拔旗,留下一句「笨蛋」而离开。主角抛却一切羁绊后刻苦修炼,实力大增,再次前去讨伐德育处主任——结局自然是又被血虐。全剧在主角原地满血复活、立下无论多少次都要像个笨蛋挑战学校黑暗面的誓言中结束。还有就是,我恰好知道一首适合这剧情氛围的BGM。

手指与键盘碰撞的频率越来越高,眼睛以放出灼热光线的气势瞪着屏幕。好久没进入过这么激情的码字状态了。

我明白这是在赌气。

我明白自己不过对于历历在目的失败采取了与他们不同的方针——他们选择视而不见,我选择想办法补救,一意孤行、抱残守缺地在这条路上走下去,藉此提升自己之于他们的优越感。这种心态比他们高贵不了多少,也没资格用「当初那么热血地说要拍电影的是谁」之类的感性嘴炮轰他们,毕竟我也负有一份责任。

我明白结果恐怕不会有多好。

我明白以自己的WE实力不足以制作多么精美的影片。最终可能无法百分百还原脑中设想的画面,可能会被嘲笑是粪作,可能会后悔。说不定明天就会后悔。

但那都不要紧。因为,此时此刻的我是真心想拍电影,这就足够了。

我认为自己是个很自我满足的人,也可以说是自私的人。不过让我们扣得细致点,自私的定义是什么呢。

一个人究竟能做到多自私呢。

自私中的「自」可以指自己的国家,自己的民族,自己的城市,自己的家庭,自己所在的任意集体乃至自己本身,硬要往下分的话器官可以是自私的,细胞可以是自私的,生物书上提到基因也可以是自私的——这是尺度层面。

然而除了尺度,还可以用时间来划分——昨天的自己,今天的自己,明天的自己,上午的自己,下午的自己,这节课的自己,这分钟的自己,这秒钟的自己…最极端的莫过于这一刹那的自己,身处这个普朗克时间的自己。从时间角度而言,只遵循当下自己的想法和意愿做出决策和行动,全不理会为将来的自己造成何种损失或负担,可谓将自私理念诠释到了极致。

即是说,不给未来的自己留后路。为满足眼下自己的无谓自尊与虚荣心,以一时冲动教唆自己开始干,再凭残留的意志与毅力强迫自己坚持一段时间;届时就算我后悔了想放弃,也会考虑到「都干到这种地步了放弃实在太可惜」,纵使心力交瘁也会半不情愿地做下去,直至完成。

这计划太完美了,我真是个天才。

能想出这么跟自己过不去的点子,感觉我有成为苏格拉底的潜质。就这样,我将自己幻想为逆流而行的黑暗英雄,决定将偏执进行到底。

接下来的两周时间,我比中考前两周还拼。本来每日工作量定为三至四小时,却发现放在影片中不过十秒的场景都能调试一个钟。背景变换和切镜头摸索了好几天才完全掌握,计时器间隔要以0.1秒为单位测试得到最佳效果,本以为简单的自定义技能出了莫名其妙的bug,被迫翻出尘封的编辑器论坛账号去请教大神。

而且在此期间,我要求自己不能落下学习。

我并未改变自己对于高中教育的看法。我依旧憎恨它,做生物大题、语文诗鉴和阅读题时简直想呕。

说得危言耸听一点,这里可是三次元。

走到马路上可能被撞死,世界范围的危机频发,贫富差距严重,本世纪内爆发资源战争导致人类灭绝都不奇怪的三次元。明明有那么多可以做的事,有那么多需要做的事,为什么我非要将青春耗费在学习上,卖力地推动早已腐朽的历史车轮呢。

但既然身处体制之内,只好乖乖依着大人们的要求做。我并没有出国留学的热情和勇气,也不好意思打着「文凭不是唯一出路」的借口报蓝翔或新东方,最终得走高考这条路。我姑且还是有自己心仪的大学,高二期末考的成绩貌似要作为自招名额申请的标准之一,加之这是首次正式理综合卷,给予学生检测自身实力的机会,意义非凡。

而且,我不愿输给那些自称「备考紧张」的家伙。

我想做到将主要精力花在电影上的同时兼顾学习,将时间效率最大化,考出个好成绩扇他们脸。为此我必须忍耐对学习的憎恨,诱使自己喜欢上学习。从前认为傻得不可理喻的标答要开始认真背,题型归纳也间断着做。

我向来有早睡晚起的习惯。然而最近每天在学校刻苦用功,回家处理完作业和必要的复习后离十点半的正常睡眠时间只剩一小时。作为结果,我不得不从宝贵的睡眠挤出时间供给电影制作,黑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着,过完这两周我说不定能成为国宝吧,外表上以及精神上。

但是,收获的感动足以激励我振作精神。

困倦不堪将要趴倒在键盘上时,忽然响彻的管弦乐高潮又使我仿佛置身战场中央,与笔下的男主一同在德育处爪牙的大海中浴血奋战。连本人写的男主,本人编的剧情,本人选的配乐都能使自己感动得落泪,搞不好我本质上是个泪点很低的人。

就这样,在我一个人的努力下,属于我自己的校园史诗逐渐成型,枝繁叶茂。

————————————————————

考前两天,总算把电影完成了。

「呼…」

我坐在电脑桌前,看着播放至末尾的ED,缓缓舒出一口气。

果然后悔了呐。

「太羞耻了…」

好羞耻啊那些台词!什么「同学们,革命的时刻来临了!」「为坚持而坚持有什么错吗?」「我一定要还女生们长发飘飘的校园!」,整一派唯心主义口吻…而且录音时自以为深沉的部分实际听起来很呆板,该激昂的地方也不够,亏我还觉得小学演话剧的语言艺术功底还在。

更重要的是,女魔法师的配音担当也是我…以前我用歌曲测试过变声软件,发现萌妹纸的声线降调会变成帅哥小受,相应地帅哥小受的声音升调会变成萌妹纸,然而大叔音升调只会变成干瘪嘶哑的鸭子叫。即便有一定的心理准备,真正听到自己的声音变调后有多难听还是差点将耳机摔地上。之后,我又自暴自弃地想加点混响之类作为掩饰反倒愈发不入耳。

早知就跪求前女友大人赏脸录女魔法师了…虽然人家未必答应。

另外,由于在镜头角度、镜头变换及将台词与动画对准的工作上耗费过多时间,战斗场景比较粗制滥造,本该最绚丽的决战用几个呆板的攻击动作和类似无敌斩的特效草草了事,音效也来不及完善。

结果就是,十五分钟的影片看下来自己都想笑,部分是对成绩和汗水不成比例的苦笑。如果再给一周可以做得更好的说…这么看来制霸B站首页的美梦也成泡影了吧。不怕被讽刺,我昨晚可真做了将微电影发上B站点击七位数的梦。

「嘛,也就这样了吧。」

无论如何,微电影风波至此告一段落,明天拿U盘拷贝给信息课老师就结束了,是时候全身心投入期末考。

期末信息作业展览早就结束,眼下其实已是迟交的状态。不知为何,和我同组的他们并未表现出担忧——我可没告知他们自己单刷的事实。我做这件事纯属自我满足,并非真想以此自矜在他们面前跩一把,不如说我打心底希望他们别从任何渠道看见我的影片。今后还要在同一个班级待整整一年,我可不想因这件事把关系闹僵跟他们再也说不上话,于我自身没多大好处。

「那么,最后是反省时间。」

我向后靠着椅背低下头来,没什么意义地注视着双手,宛如每季最终话例行思考人生的男主。

仔细想想,过去的两周半。

我有达到她,以及她们的期望吗。

首先,这应该称得上大家都幸福的结局。以我个人的辛苦换来了全组的信息课学分,顾及他们的感情也满足了我的一己冲动,皆大欢喜。

其次,影片中有加入傲娇元素,只不过不是女主而是男主。为此我还特意拿阿尔萨斯作为男主模型,女主自不必说是吉安娜。但是话说回来,过多诱导观众联系魔兽剧情中两人的性格也不太好…算了不管了。

诚然,我做这部片子是出于自我满足的需要,这点我承认。但我相信男主不是像我这样自我满足的人——因为他最终决定再次站起,而非将伤痕累累的过去当作勋章夸耀。他比我优秀且崇高多了。

「…」

最后,我有否做到让世界变得热闹些呢。

我有否在此期间展现出充分的行动力呢。

「很难说有吧…」

因为,这终究是我的个人作品,并未调动起他们的积极性。

在夜晚的学校操场上涂鸦自然很有趣,然而团长真正谋求的是找到有趣的伙伴,大家一齐去登山,度假,拍电影,做各式有趣的事情。

何况我的行动力还远远不够,我不敢说自己在过去的两周半从没有懈怠的时候。除去硬实力不足的因素,有许多失败本来是可以避免的,特别是音频丢失那种低级错误…回家剪辑时才发现,导致原本很帅气的内心独白被拆得毫无韵味。还有录音时的杂音也没认真考虑处理对策…总体来说尚有很大提升空间。

「我觉得还不错哦。」

「!?」

我惊愕地回头。

团长就在面前,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公寓房间中央,面带微笑地注视着我。

「团,团长…」

「至少我是觉得精彩程度超乎预料啦~虽然不清楚那三个孩子的意见,我的要求你已经达到了哦,再自信点挺起胸脯也没问题。」

「多谢团长夸奖…小的会铭记于心…可是…」

我仍觉得自己有所不足,希望更多地向团长请教。

希望团长陪伴在自己一人什么都做不到的我身边,希望团长更多地鼓励和支持我,就算是无声的支持也好。

所以。

「请不要离开…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你已经不需要人家指引了哦。」

团长仍保持微笑,那里面含有一丝落寞,但更多的是阳光与乐观。

她的身躯,正从双脚开始逐渐结晶化,破碎,呈粒子状四散,温暖的光辉充斥了整个房间,和原作及动画中描述的资讯链接解除过程很相似。

「你已经,不需要人家的陪伴了。」

「不要…我不要跟团长分离!」

我从椅子上站起想冲向团长,却因过于激动而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接着如毛毛虫般要多丑有多丑地蠕动着爬到团长跟前,抱紧她的双腿。

泪水不住地往下流,从眼眶,脸颊到嘴唇,很久没品尝过的苦涩滋味刺激泪腺进一步分泌,构成正反馈调节。

「哟西哟西。」

团长伸出手慈爱地摩挲我的脑袋,让我倍感温暖。然而我意识到这温暖就要离我而去、将我丢在这冷冰冰的公寓房间中,心头愈发苦闷。

好不容易才相遇的不是吗。

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团长的认同不是吗。

为什么要剥夺有幸得到阳光照耀的人再次晒太阳的权利,这试炼的难度也太高了吧,团长大人。

「没关系的哦。只要想见到,无论何时都可以见的呀,本来我也不是多么高不可攀的存在。」

「团长…」

「因为我,还有那些孩子,都是仅存在于你脑内的幻想,不是吗?」

「…」

胸口如同被处理大型垃圾用的机器碾压,悄然无声地,骨骼和内脏尽数碎裂。

其实,早就意识到的不是吗,只是一直在逃避而已。

明明是自己大言不惭地说,对作品的认识是因人而异的,跟原作想表达的意思有出入也挺正常。

我所了解的团长,我所遇见的团长,会长,高坂同学,雪之下同学…都不可能是真正的二次元本尊,再显然不过了。

要问为什么。

真正的团长怎么可能这么温柔。

真正的团长怎么可能迎合一介死宅对安慰感和认同感的渴求,不仅大驾光临还慈爱地抚摸我的头。唯有囧虚具备得到团长慰藉的资格。反复提醒自己无数遍了。

恐怕是,我潜意识中想被谁抱在怀中的渴望与对她和她们的憧憬相结合,诞生了与原作有微妙区别的她们吧。

「呜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就像初生后马上被判处死刑的婴儿嚎啕大哭,将脸埋进她的裙子,泪水浸湿了她的天蓝色水手服——然后,结晶化蔓延至我抱着的地方,让我失去依附向前趴倒在地面,同时心田也崩溃殆尽。

什么啊。

到头来,全都是我的幻想,我的自我满足而已。

二次元那么美好的土地,怎么可能存在。

凉宫春日,怎么可能存在。

不过是有着相似外表和行为模式的,被我当作自我满足工具的投影罢了——

「你好像会错意了哦。」

「…诶?」

只剩上半身的她探下身来,用双手轻轻捧起我的脸颊。并未用目光之类的玄乎玩意儿激励我,却给予我重新站起的力量。

「就算我们是你的幻想,以此得出我们不过是你的自我满足产物,未免太瞧不起人了吧?」

「可,可是…你们并没有自主意识…」

在脑内幻想出她们的是我,赋予他们性格的也是我才对。也许能在一定范围内自由活动与思考,考虑到其大体行为模式从最初就被定下,实际上与对话水平稍高的AI没区别吧,很难称之为具有自主性的个体。

「身处三次元的人类迄今未弄明意识的本质,哪儿来的底气谈论人家的自由意志呢?或许如机械论所言,看似相对稳定的意识不过是繁复关系网的相互影响下的动态平衡,那么我们和你又有什么区别呢?充其量是你对我们的影响较大,某种意义上甚至孕育了我们,而我们反过来对你的影响没那么大罢了。我也不是单凭你的妄想力就变成今天这个充满行动力的样子呀,不乏自己努力的成分。嘛,虽然比不上你崇拜的那位凉宫春日团长是事实。」

那么,果然我信仰的只是具空壳吧。

真正的凉宫春日是不存在的,这个残酷的结论并未推翻。

「我认为凉宫春日是存在的哦。」

「为什么…?」

「因为,当你听到动画中她富有活力的声线,脑内想的不是平野绫小姐而是凉宫春日对吧?当你读到小说中某句精辟的台词,恍若得到来自上天的旨意,脑内想的也不是谷川原作者而是凉宫春日对吧?关于作品媒介也是,虽然声称自己比起小说插画更喜欢TV画风,实际上只要能将那位团长大人的角色性表达得淋漓尽致,对你来说什么画风都无所谓吧?」

「那,那是…」

「退一万步说好了——就算凉宫春日不存在,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

我的心房再度被重击,然而这次感受到的除了疼痛,还有一丝新的希望,如同强心剂被注入我的动脉。

「你也说了呀,自己是一厢情愿地信仰凉宫春日到今天。说真的脸皮真够厚呢,有时我都看不下去。」

团长的微笑中夹杂有狡黠。

「仔细回想一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信仰凉宫春日的?动机又是什么?是从高中入学不久后开始对吧,因为想改变自己的懦弱,从知晓的二次元角色中选择较为相称的凉宫春日作为精神支柱。从那时开始不断进行自我暗示,将她的话语解读出深层含义藉此勉励自己——换言之,凉宫春日不过是你自我提升的工具。」

「不,不对!我是真心信奉团长大人——」

「没有争辩的余地哦,你在某些方面的真实想法我比你更清楚。」

她的语气很坚定,犹如陪我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

「再说,也不是多么不堪承认的事吧?都这样一路走过来了,单方面追随她的脚步,即便摔倒,即便那身影淡出视野,即便被抛弃也矢志不渝地,朝着自认正确的方向继续追随。同理——如果是你的话,就算对于根本不存在的事物,也能厚着脸皮信仰不是吗?」

啊啊。

我感到某根心弦和她的话语产生了共鸣。通常而言,与他人享有同一观点是很危险的,要么是自己的思维局限要么是别人在奉承。然而仅此一次,我决定不为她和我想法雷同感到担忧。

也不知道,是哪边在影响哪边呢。

「与其纠结于凉宫春日是否存在而整天郁郁寡欢,不如将自私自利贯彻到底,将不知存在与否的SOS团推广出去,将凉宫春日的活力散布全地球乃至全宇宙——让世界变得更加热闹。如果凉宫春日真的存在,这种做法才正中她下怀不是吗?说不定一高兴还会亲自降临在你面前,跟我这种冒牌货可完全不是同一级别。」

她的身躯几乎完全消失,房间内的亮度达到最高,连她的微笑也开始模糊。

「在那之前,允许你偶尔把我当作凉宫春日的替代品哦。再见。」

光芒笼罩了整个房间,沁入我的心脾,血管中的每个红细胞在这光芒的洗濯下恢复生命活性。这一瞬间,面前的她仿佛是真正的团长大人,我跪在地板上抬高双臂,感激着团长大人的恩赐。

然后,光芒散去,房间内只剩孤零零的我。

——————————————————————

在春天遇见她真是太好了。

如果没有遇见她,我将无从窥见那个美好的世界,继续在现实的浪涛中随波逐流。

在夏天遇见她真是太好了。

如果没有遇见她,我将无从被那个世界迷住,将憧憬化为迈出脚步的动力。

在冬天遇见她真是太好了。

如果没有遇见她,我将继续沉溺于自我满足而不自知,把一叶障目当成月明星稀。

最后,此生遇见她真是太好了。

感谢她始终微笑地守望我的任性,感谢她宽允我擅自描绘应当追赶的身影,感谢她纵容我以她为理据将自以为是的妄想和幼稚正当化,感谢她将光与热洒遍这个星球。

愿她的光芒照耀更多人,让更多人感受到她的好而努力,让这个世界变热闹。

「呜啊…这点击再怎么说也…」

最终,我还是抱着买彩票的心态将片子发上B站,点击别说七位数连三点五位数都不到。哎~真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这么精彩的微电影都被淹没在茫茫娱乐视频中——好吧先让我研究下为啥优酷源的画质被压缩得这么离谱。

另外,期末考成绩出来了,级排二十二。

虽然姑且击败了那几个家伙,且不谈本人大概没有被击败的概念,但仍旧不算理想,而且意想不到的是这回栽在了数学上,解几从椭圆方程开始就求错了。本来想着如果能进年级前二十,暑假学校补课时就去向教育局告发,现在终于能义正言辞地——不对,勉为其难地放弃了。

这几天我在思考,现在只是高二下学期期末考,所以我敢这么浪。

假如是调研考呢。

假如是一模,二模,三模乃至高考,我的利弊权衡和采取的行动又会如何呢,还有信心和勇气兼顾学习和真正想做的事吗。

我无从知晓,因为我没有能力完全推断届时我的心理活动。人很多时候并不了解自己,实施某项行为往往出于随机因素、出于脑中闪过的一念而非经过理性推理得出的判断。

那么至少,为增大「有信心」的概率而加油吧。

现在的我衷心希望自己到那个时候能做出和现在同样的决策。为此我要从现在开始尝试把自己引上这条不归路,强化自己使用这种思考方式的倾向,说白了就是训练作死。

高中还有最后一年,希望我能过得充实。

唔…以二十万字为目标不算过分吧?

我在各论坛或网站开的坑大大小小加起来还不少。虽然没人看,就算是为了给自己笔下的角色一个交代也不许弃坑,平均分下来每个坑填五六万的样子。此外,本年我还要摸索多快好省的学习方法,以便将尽可能多的精力留在兴趣上;要争取开发数学头脑,提高最后一题的得分率,不能再把维持数学成绩的希望寄托于死算的解几了;要扩充自己的知识面,最近有点怀疑自己的自省理论,想试着增加知识输入;还有要把日语水平提上去。

「嗯嗯~」

将大致计划写完后,我放下笔靠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看着从公寓窗外射入的缕缕金晖,不禁挑起嘴角。

我是不会向团长祈求计划圆满完成的,团长可没闲工夫管这种程度的事。我会想象若计划没有完成,团长,以及她们将朝我投来多么鄙夷的视线,从而鞭策自己将它完成。

今天也要努力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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