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降临得有些突然,以至于我此刻还无法作出什么反应。
但前方的八神却突然拉开了话匣子。他左右扫视数秒便发现了我的存在,随后发出了低声的长叹。
“说过了……明明会有生命危险的,你这家伙,还是来了。”
“犯不着你关心……”
我挣扎着,试图与地面分开,但反复努力下,还是屈服于眼下这严重的伤势。
“快点把孩子们救走吧。”
有些虚脱的我只能如此无奈地说道。
“那么,你呢。”
“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哎,好吧。”
“那么,孩子们,快点来吧。”
八神川介将手递向我身旁的小馨夜,她犹豫了片刻,朝我对视了片刻后,有些恋恋不舍地接过八神的手,随他一起离开我的身边。
看着小馨夜的动作,孩子们似乎也不再是那么恐惧,他们甚至有些欣喜,为自己得救、能够丛中这里逃离而作出发自内心的笑意,然后成群结队地朝门扉走去。
低声的对话持续了片刻,随后,八神川介轻轻拉开了卷帘门,引导孩子们走向门口处。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此起彼伏,孩子们陆续离开这里的同时,心中的不安也更加深了一分。
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地让孩子们离开呢。
为什么没有敌人会来阻止八神川介呢。
我一进入他们的领地便遭到了迎面痛击,但八神川介此刻却依然安然无恙,这实在太令人诡异了。
“呀!!!”
顿时间传来的尖叫声划破了脑中的所想。
“馨夜?!”
我顾不得身体的疼痛,朝着空出的地方大声叫喊。
刚才那一声叫喊显然是来自于那位女孩,那么,又是谁会对她作出这种行为呢。
“八神!”
想起了此刻最为接近馨夜的人,我不禁大声喊出他的名字。
“怎么了?”
“那个孩子怎么了?”
“怎——么——了——?”
八神川介从卷帘门的裂口处探出头来,拖着长腔的音色中透露出一丝诡异的神情。
“唉,毫无防备的可怜人啊。”
他怜悯一般地朝着我低声说道,旋即侧过头,朝着门外喊道:
“九城,草雉,快点准备好,现在运到那里的话还来得及。”
“!”
听见那一番话语,胸中顿时一阵闷响。
本是稍稍平静下来的心跳,此刻飞快地加速,“扑通扑通”的响声甚至可以在这空荡的仓库内听得十分清晰。
——是我误解了!
我本以为,之前在宗源寺时,八神川介打倒我是为了能够让我脱离这次案件、免除身体上的伤痛,随后凭着他自己的力量去救下孩子们。
但事实却恰好相反。
现在想起来,恐怕我的一切思路都是顺着八神川介制定下的轨道,驶向他阴谋的终点站吧!
八神川介他,先是逐步接近我,引起我的怀疑,然后在宗源寺时留下“他也是站在我这一方”的错觉,随后更加使我深陷进他们的老巢。在解决了我这个障碍之后,他们则大可以放心地采取行动。
或许我的心思太容易被破解了,我相信,八神川介已经下定十足的把握,确定我绝不会那么心细地在进入这里之前报警!
——可恶啊!
——就连敌我都分不清,明明……明明那些家伙是同伙!
一时间,我几乎抛弃了身体上的所有疼痛,径直朝着门口处奔去。
“八神川介!!你这家伙!”
“给我安静。”
相距他不到十米时,一把刀柄横向划来,朝着我的腹部狠狠地撞击。
“呜!”
我被抛离了原地。
身体像是不听使唤一般,无论大脑如何下令也不作任何动态,任凭着自己脱离地面,然后狠狠地摔在了身后的瓦楞纸箱上。
“我说,林君,想死的话,现在还轮不到你。”
迎面出现的是三个人。
最前方的是保持着挥刀状态的草雉坚二,站在他身侧的是冷静的九城。
而他们的身后,戴着诡异面具的八神川介傲然站立于一辆大型卡车的一侧。
而桂同学的妹妹——馨夜,却被八神川介紧紧拉住了手腕,无论怎样流着泪反抗,也无法挣脱八神川介的束缚。
“可恶……”
“在考虑他人之前,你是否要想想看自己的安危呢。”
“唔……”
面对着草雉坚二充满威压的言语,我无可奈何。
“算了,草雉。”
八神川介淡然地朝准备拔刀的草雉挥手。
“这种废物显然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了,就算是这样,你也要动手吗。”
“嘁。”
草雉坚二不屑地低声说道,随后走向八神川介一方的卡车。
“快点快点,不想死的话,就早点乖乖的走上车子!”
这话显然是对孩子们说的。那些本以为逃出生天的孩子们此刻满脸惊恐,望着草雉坚二那凶狠的面庞瑟瑟发抖。
“听见没有!”
孩子们几乎怔住了。有些孩子甚至想要哭出来,但还是随着人群迈着小步走向卡车的货箱。
我只能无力地看着他们如此作为。
“哟,八神,怎么还不放开那个小女孩吶。”
“这个孩子比较特别,我想留下来给自己。”
“哈?原来你有这方面的爱好?”
“随便你怎么说。”
眼中,目视到的时候嬉笑着的草雉与那无力挣扎的小馨夜。
我想救下她,却无可奈何。
脑中除了绝望,便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
视野有些昏暗,身体瘫软无力,方才撞击在货箱上时,一些思路便被断然中止了。
“呜……”
毫无气力的手伸向后脑。
一阵冰凉潮湿的触感传来,我便明白了大半,半睁着的双眼目视到的,是满手鲜红的血液。
一切活力都被剥夺走的我,或许快死了。
面对着眼前那逐个步向卡车后箱的孩子们,面对着满脸横肉的草雉坚二,面对着那窥视不到表情的八神川介——此时的我已经无法干涉他们的动作,只能倒在地上,等待着迎接自己的结局。
——“医生,请问他……怎么样了?”
万籁俱寂时,脑海深处却突然传来了这样的喊声。
——“对不起,断了这么多肋骨,身上还有多出重伤,能够活下来就已经算是奇迹了。不过,他的大脑似乎遭受过什么重击,因此陷入意识昏迷,我们不能保证他还能够安全地活下去。”
——“怎么可以这样……”
是因为快要死了吗,甚至出现了这样的幻听。
随着兀然出现的对话,一些片段也渐渐浮现在脑海中。
模糊地难以辨析一切的视野中,浮现了两个人影——有着一头长黑发的女孩与穿着白大褂的、大概是医生一样的人物。
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清。
然而,眼前的镜像出现了改变。
那个黑发女孩迟疑着,然后朝我走来。
——“小谦……”
那个声音,仿佛是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呼唤。
我的胸口顿时一紧。
——“我……”
那时,脸上那温柔的触感也仿佛穿过了数年时光,传到了我的皮肤上。
一切都陷入了沉默。
多年前那模糊的记忆浮现眼前,我除了揪心的疼痛,便什么也感受不到。
眼睛发酸,热乎乎的液体开始漫上眼眶。
我想哭。
好不容易成长为十八岁的成年人的我,第一次有放声痛哭的冲动。
不是为了自己即将面临着死亡而哭泣,而是为了自己重蹈多年的错误而伤神。
十八年的人生只不过是在反复演绎着悲剧。打从我降生的那一刻起,灾难便伴随着我逐渐成长。
现在,也许可以解脱了吧。
什么也做不出来,什么也没法去做,目睹着小馨夜与孩子们一步步走向接下来的噩梦人生,我痛苦万分。
隐约间感受到了某个目光。
抬起头时,正对上了八神川介回头注视着我的模样。
虽然没办法看清他的脸,但,那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又回到了身体里。
对视只持续了半晌,当我渐渐恢复知觉时,八神川介已回过头,拽着小馨夜朝卡车走去。
“砰!”
孩子们已经尽数走进了车厢,草雉坚二也果断将卡车的后门用力合上了。
满脸冷静的九城也坐在了卡车的驾驶室,将钥匙在插入孔后,试着启动车子。
——然而。
没有任何动静。
全场寂然,就连引擎发动的声音也没有传来。
“怎么回事,九城!”
“不太清楚……”
“混蛋,到底是怎样才会变成这样的啊!”
草雉坚二在愤怒地咆哮。他离开了车的后门,旋即向车头走来。
“八神,这辆车不是你开来的吗,快点解释——唔!”
他的话语被打断了。
几乎在那一刹那,事情的转机降临得如此突兀。
八神川介松开了束缚桂馨夜的手,然后猛地奔向草雉坚二,那一记难以看清的拔刀斩,径直将草雉坚二狠狠地撞向一旁。
“九城,下来。”
八神川介将刀刃反握手中,冷冷地对坐在车上的九城如此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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