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西城进入漫长的雨季,这是入秋以后必经的一场漫长的洗礼,夏季的金色会在这场持续近一个月的阴天里完全地洗去,这场雨后,没有人会再记得前一阵是炎热的夏天,夏的记忆成为来年的眺望。在这场雨里,西城俨然从阳光活泼的青年陡然进入了背负责任的中年,显得沉默寡言,很大的原因是聒噪的蝉闭了嘴,他们在完成一生中最重要的交配任务后就默默地死去了。
夜慕白喜欢秋天,这里的秋天没有灼热的阳光,他敏感的皮肤受到散不去的云层很好的保护,让他得以能在白天出门溜达,他的活动范围不太广,很少去热闹些的市区,秋雨淅淅沥沥,他就砍倒一颗竹子,自己动手用最传统地手法做了两把油纸伞,他几乎每天都不去上学,独身一人撑伞游走在旧城区古色古香的民巷中,宛若一个幽灵。凡人虽然无法看到身处暗面的怪异,但夜慕白毕竟还拥有千分之一自身的存在,在秋雨弥漫的巷子里撑伞独行之时,他所剩下的那一点存在因为他思绪的翻涌被极度地放大,当他与路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有时路人会惊觉般回头,看到一个模糊而孤独的背影,很快消失在狭窄的转角。
邱致只有在放学后才会看到夜慕白,他会在校门口等他,递给他一把油纸伞,然后一起回家。最初几天邱致对他逃课的原因穷追猛打,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但是夜慕白像一个漏了一半气的皮球,软趴趴地用各种说辞敷衍过去,后面邱致就不再问了。
“你在哪儿买的油纸伞?很精致嘛。”邱致将伞举高,旋转,看着伞面上用毛笔彩绘的梅花图案,不由得赞叹。
“自己做的。”
“吹牛!”
“我犯得着在这种小玩意儿上找存在感吗?”
“真的很精致嘛,你不像是那种手巧的人。”
“非得把心灵手巧四个字写在我脸上才像吗?”
张柔参加全国青少年运动会,到省上去比赛了,所以这几天回家的是他们两人,两个大男人聊天的话无非就是议论下好玩的游戏或是哪个班的女孩很正点,但是夜慕白对这些话题都不感兴趣,张柔和他们一起回家的时候气氛是非常活跃的,现在邱致可以确定,张柔就是他们三人组的话题引导者和气氛活跃者,她不在,无聊的气氛就不可遏制地蔓延开来。
“自从七寒小姐住进宅子后,你就死气沉沉的,难道你在害怕她?”
“她的到来除了让家里更冷,对我没有任何影响,倒不如说,死气沉沉才是我本来的面目。”
“乐观一点嘛!”邱致露出笑容,“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你看看我,从小就拖着一副病恹恹的身体,不照样好好地过嘛,就算别人看不见你,不是还有我和张柔吗,我们会陪着你的。”
剩下的千分之一为人的部分,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只会越来越稀薄,他的情感也会逐渐地变淡,被饕餮吞噬,失去所有,是他最终的归宿。他当然无法向邱致说这些话。
“张柔就够了,谁要你陪啊。”
“重色轻友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天气转凉后,邱致就过得不是那么舒畅了,阴雨连绵让空气过于潮湿,让他肺部的病灶蠢蠢欲动,他开始细碎的咳嗽,刻意地控制自己呼吸的频率,稍微过于激烈的运动都会让他很难受,夜慕白看在眼里,在生活上就对他更加上心,院子里一切的重活都替他做了,邱致心知肚明,但出于自尊他选择装傻,在他看来,如果因此对夜慕白道谢的话,就是承认了自己一无是处。
一回到家里邱致就拿出药瓶,倒出几粒药丸,也不顾水壶里的水是冰凉的,把药丸含在舌根上就要吞水服下,夜慕白眼疾手快地从他手中夺走杯子,告诉他:“你不可以喝凉水,那样子会加重你的病。”
“唔!!!”药丸的糖衣很快就融化了,苦涩的味道从舌尖开始蔓延,邱致捂着嘴恨恨地看着他。
七寒从厨房走出来,她看也不看他们一眼,用旁若无人的语气说道:“保温瓶里有热水。”说完后就回房间了。
就着温水艰难地吞下药之后,邱致仍觉得嘴里一股苦味,他吐了很多口水,味道挥之不去。
“你是整的我吧,故意等我吃了药再整这么一出!”他对着悠闲喝茶的白说道。
“把药丸嚼烂再吞下,吸收效果最好,你何不试一试?”白出神地看着屋檐下的水缸,心不在焉地说。
“有道理,下次你生病了必须嚼给我看。”
“人生不就像是吃药吗,把命运的苦难用名叫乐观的糖衣包裹着吃下去,很多看起来美好的东西,剥去那一层薄薄的糖衣,味道何其不是苦涩的。”
听到这话,邱致歪着脑袋质问道:“你小子到底怎么了?最近超级消极诶!”
“其实是张柔走了很久没回来,我想她了。”
“扯淡,我才不信。”
“告诉你吧,其实我喜欢张柔。”夜慕白做出认真的模样,煞有其事地推了下镜框。
“人渣!”邱致竖起中指,“别老是把张柔当做你的挡箭牌!她回来后我可是要把你说的这些话转告给她哟!”
“别别别别!!!”夜慕白的冷静瞬间瓦解,从竹躺椅上弹起来,“你都知道我是说着玩的,可别给她说!这丫头开不起玩笑。”
开不起玩笑的意思就是会揍他。
“你平时不总是一副知心姐姐的形象么,总是在我耳朵边为我的事情喋喋不休,今天你就说说你近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让我也来过一把情感专家的瘾呗。”
“哪来的情感问题,我只是不喜欢这种天气而已,淫雨霏霏,让人提不起精神,而且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说不出会发生什么,可能是我的心理作用,总之心里堵得慌。”白忧虑地说。
“所以你就不来学校整天在外瞎晃悠?就是为了散心?”
“我情绪低潮的时候暗面会极度放大,普通人说不定会看见饕餮的明像,会吓到别人的。”
“哦,你也够辛苦呢。”
“你的事呢,处理得怎样了?”
“我的事...哎,别提了...”
之前邱致听取了白的意见,继续在补习班上课,他已经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要和银珏彻一了百了,为自己曾经的痛苦回忆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可是,出乎他的意料,他倒是做好了赴死的决心,而银珏却没有再出现在补习班,接下来的一周直到现在,银珏都没了身影。憎恨的对象不知所踪,邱致本应该高兴,但心里却隐隐失落,他想要的是一个答案,而不是现在这种不清不楚的境地。
“她还是欺负你吗?”白关心地问。
“不是啦,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来补习班了,我这段时间很轻松的,已经没有问题了。”
“恩?她没有来了?你的意思是,那一晚你们吃过饭之后,从第二天开始她就没有来了?”
“对啊,我想,应该是她良心发现,认识到了自己是个怎样恶劣的人!已经没有脸面来见我了吧!哼!”邱致双手叉腰。
夜慕白不再问下去,他躺回椅子里,看着蛛网拉过的房梁,若有所思。
“谢谢你的关心。”
“恩?”夜慕白没反应过来,头偏过来,一脸迷茫。
“我说,谢谢关心。”
“怎么突然就这么客气了?”白笑道。
“有感而发吧,我呢,自从搬到这里来以后,就一直受你照顾呢,从小我就没什么朋友,对我好的只有爸妈和姑姑,没有想到,刚来这里就能认识你和张柔,真是好幸运。”邱致说道。
“这不是幸运,这是你自己的努力。”
“努力?我哪里有努力呢...”
“得到他人的青睐从来都是人本身的能力,真诚待人,那么对方一定会给你真诚地回应,这是很简单的事情。”
邱致想到了银珏,那个恶魔般的女人。如果我对她敞开心扉的话,她会理解我吗?她会尊重我吗?随后他立刻就否定了自己的妄想——她这种人,是永远不会放弃折磨我的。
“我去看会书儿,吃饭的时候叫我哟。”邱致提起背包,走向自己的房间。
“邱致。”夜慕白叫住他。
“嗯?还有事?”
“国庆节你还要去补习吗?”
“是啊,每天下午三点上课,晚上七点半放学。”
“补习能够调到上午吗?”
“恐怕不行,课程已经安排好了。”
“是这样的,”夜慕白坐直,一脸严肃,“西城最近不太平,特别是太阳落山之后,既然你上课的时间不能调整,那么你千万要记住,不要在外逗留,尽快赶回家里,明白吗?”
“什么?难道有怪异作祟?”
“从我这几天的调查结果来看,恐怕不是怪异作祟,在短短两周内,西城发生了五起恶性伤人事件,受害者单独行走在街道上,被尾随的嫌疑人攻击,其中有一人伤势过重不治身亡,其他四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你千万要注意,别在街上逗留。”
“那么...你会找出犯人的,对吧?”
“我做不到,”夜慕白摇头,“虽然很恶劣,但这是明面的刑事案件,和暗面无关,我不能涉足其中,在得知与怪异无关后,我就停止了调查。”
“你明明是巫师,有能力抓住犯人...”
“邱致!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我明白了。”邱致没好气地吐了吐舌头,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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