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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话:観脈楼7(观脉楼7)

第十八话:観脈楼7(观脉楼7)

楚明在潮水乱流中呜咽一声,嘴角蹿出一串儿气泡,破刃刀缓缓离开他的手心,

叮……当……叮……当……

坚硬的铁音在谷中奏响,如同一句句祈祷,祈告心中的神祗。

一天……一月……一年,祷告不断。

祈愿近乎执念,

男人眼中绽出绯色血丝,

手中石锤顿平了棱角。

震碎了右手的骨,

耗尽了地狱的火,

失去了往昔的光,

他向主人献上此生杰作,

殿上银辉灿灿,

坐间惊赞不已。

男人匍匐殿下,俯首,

内心却似此殿王者……无视众人,

“漂亮!可未必锋利……”

主人疑之,

“尽管砍来,必是立断!”

昂起头颅,亮起胸口,

生平第一次,

他直视殿上的王冠,

……

“你……你是谁?”

面前人影模糊,

“你此生唯一的挚友,”

“友?”

“你不记得吗?”

“记得什么?”

“我们曾那么默契,那么意气相投……不记得在地狱畔的约定?不记得我说要帮你握紧整个世界,你说要锻出世间最利的刃?现在是时候了……只要我们相拥……一切都阻挡不了!”

……

梦中

哗哗哗——

潮声奔涌,气浪四窜,飘摇的飞沫打醒了楚明,惊慌中睁开双眼,眼前空无一物,那一瞬间,他竟由兴奋变得失落!隐约的悸动,游荡心底

“不……那不是你的所愿!”

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楚明回头,

长发的白衣女子,身披光辉,宛若天使,温柔的紫瞳闪着一丝晶莹

“你……?”

他想问你是谁,却说不出口,

泪痕不自觉地划下,

心里似乎被使劲揉了一下,

“我知道的,你和我……在日出下说过……”

他全身发胀,心痛地像要裂开,

一只手伸向她,

却见光影幻化成奔涌的潮,

肆虐咆哮着,袭来

……

你看这世界,看了这许久……

他如何?

他……他残酷,

残酷如大公殿上的冷笑,

顷刻作践如我等卑贱的生灵,

她如何?

她……她温柔,

温柔如那女子的微笑,

将浓重的黑暗浸润成暖金色,

在心域荡开,

使生锈的铁人流泪,

于是你一边奋力劈开扭曲,

一边小心呵护温柔,

但不同的力量撕扯着你,

终有一天,

你碎裂成几瓣,

哪一瓣都是你,

哪一瓣都不是你,

……

“啊——”跪倒在秽之脚下的楚明猛然仰头,引颈长吼,像是平地卷起的炸雷,

从观脉楼的地底漾开。

……

绝望在蔓延,观脉楼外的秽物冲出最后的禁锢,

全体刀师不约而同地拔刀以待;

愤怒在扩散,元极室内的战斗似是巨兽间的冲撞,呼啸着、兴奋着

绯华、抗灵,嗜血般的舞蹈,

痛苦在呻吟,楚明心中似有滔天的洪水,翻涌,冲撞,

他几欲自尽。

……

“拔刀!”

卫衣一声令下,四阵刀师纷纷引刀出鞘,严阵以待。观脉楼的清气罩已扭曲成螺旋的形状,被撕扯得厉害。各种恐怖的叫声如同一波波巨浪在其中翻滚,奔涌,地面的秽物已开始凝成人形,还在不断增加。

云若曦在东阵后方待命,抽出细刀,不由得面颊发汗。对面的观脉楼如同即将苏醒的庞然巨兽,要将天通个窟窿。她紧张之余,神经变得敏感,听到身后不远的木丛中,传来奇怪声响……

“要去你们去,反正老子不去,我困了!要睡觉!”歪龙使劲儿揉着眼,打了个沉沉的哈切。

绮炎把嘴贴到歪龙耳朵上,低声问到,

“都走到这儿了,你还想撤!?你老熟人也在里面,不想去看看?”

歪龙的眼睛先睁了一下,随后又眯成一条线儿,“那两个家伙……死了与我何干。再说了,你看这阵势,咱们哪儿插得了手!起初我还不太明白,为何这次巨月节要严戒诸生外出,现在全明白了。敢情是怕走漏消息。现在图新鲜跑过去参战,事后没好果子吃!”

“你个怂包!”危刃要敲歪龙的脑袋,手举到半空却打不下去了,呆望着天。绮炎歪龙不解,顺着视线回头望去,只见云若曦立在丛旁,一双银瞳俯视着他们,

“说!来这里做什么?”

若曦厉声叱问。

绮炎怕危刃出言不逊,抢先言道“云师妹莫怪!是我追踪到可疑人物,他们是跟着我追到这儿的。”

“可疑人物?!”

“刚才你也应看到了,就是那个手挟一人的黑影。”

“原来如此……”

云若曦想了想,又要说话,背后却一阵巨响,似是某人撕心裂肺地嚎叫,犹如平地惊雷,激起狂澜,将她掀倒在地。一股疾风将此处木丛连根掀起,满夜烟尘,一时遮住了月光。

四人匍匐许久,远处传来刀师们的咳嗽声。云若曦在混乱中微微睁眼,却见观脉楼楼墙上……赫然一只血色巨瞳,滴溜溜转动着,环视四周,突然盯向自己!在那一瞬间,她似是被钉在了地上,

所有人一时屏息……

“大事不妙了!”卫衣望着眼前的观脉楼,额头渗出大汗。

云翼开启辨目,直透尘雾,看到一批秽兽秽灵,正摇曳着走出观脉楼周身丈尺之地。而血色巨瞳目光所及处,土地尽皆秽化,正源源不断地长出新的秽物。

“前辈……这……”

本是包围秽气的刀阵如今反被秽气所包,身边的云洛不知该对这位后辈下什么令,

“随机应变,自求多福吧!”话音刚落,他第一个带刀冲了上去。

……

“醒醒……醒醒?!”

隐约呼声中睁开双眼,视域中只有一张脸。

嗡地一声响,楚明提刀而起,瞅了瞅四周,只见一条绵长的水线停滞在据他几步远的地方,已铸成高高的水墙,背后的三座山峰,早已不见踪影。面前一人与他近在咫尺,兴奋地望着他,

“你终于醒啦!”

楚明颇为别扭地看着对面这个家伙……一双绿瞳,参差黑发,还有那张嘴脸,这不是他自己?!

“快把刀给我吧,给我便解脱了。”

楚明对楚明说,语气略显焦急。

“解……脱?”楚明沉吟道。

另一个楚明连连点头,“不要什么刀,不要什么爱,不要什么荣誉,只要我粉碎此世的一切,你忘了你说过的话?”

“我……这话是我说的?!”

楚明嘴上虽问着,心里却似乎想起什么,突然涌起一股冲动,却强自抑住。对面的楚明伸手够他手里的刀,楚明猛地缩手。

“这刀……不能给你!不能!”

“为什么?”

“我……我受老爹嘱咐,要把他给一个叫匠真的人。”

“切!该死的楚落英”楚明恨恨道,他把住楚明的肩背,晃了晃,盯着楚明的眼,

“你忘了一切!那我呢?你也忘了我了?”

楚明呆若木鸡,突然猛地挥刀,和楚明隔开一刀之地,

“十字、权枰、怒沙、乐浪,还有我……还有我碎心,你都忘了?”

“十字、权枰、怒沙、乐浪、碎……心?”

楚明如同牙牙学语的小儿,跟着碎心一字一顿。

字音之间,似有特殊的魔力,每念一字,心下便是一颤,楚明脑中一时涌起纷杂光影,不禁眉头一皱,脑筋生疼。他用左手捂住额头,使劲儿甩了甩脑袋。

“我是你的最后一格,你用我锻出了破刃,和……和我约定,在今天与我相合,实现我的真名,降下末世,你忘了?”

碎心已流出两道泪痕,

“真名?”

“心碎,世亦碎。碎心,可碎世。”碎心一字一顿。

看着楚明沉默不语的样子,他继续努力着,

“你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你只要知道,正因悲惨的过去,才有你我的相遇。想不起来也好,这或许倒是你的期望。你只要明白一点。这世上的过去之因果成就了如今的我们,只要我们合为一体,整个世界都会粉碎。而那是最令你开心的事!”

“不……不!这不行!如……如果你是真的……”楚明心里无法怀疑对面这个人,这种感觉让他颤抖,但他坚信着自己的现在种种,即使痛苦……

“那我就用现在的自己,找回过去的记忆。以现在的自己问问过去的我……还要不要这么做!”

楚明握紧了手中的破刃刀,破刃刀此时开了口,

……

“哦!”

元极翁不禁一声惊叹,只见楚明浸泡在他精心维持住的洪水水墙内,伸出双手,让正在离开他的破刃刀缓缓归回。

他周了一口清酒,随即倒卧船头,横舟江中,一边看着对面水墙的动静,一边自言自语,

“秽即碎心,碎心即秽……原来如此。我正纳闷儿,什么劫数能让你堕入秽道,想不到竟是心死!”

元极翁自言自语,想再灌一口酒,可手举皮袋,高悬半空,愣是一滴都没落下。他只能冲着空气干吧唧嘴,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苍苍浊世,正道难寻。此劫若是能渡,愿君不计前世,但看今生哟……”

老翁冲着泡在洪水中的楚明大喊。

……

“我再问你一次……你不清楚自己本质上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且对你来说,弄不清楚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即或如此,你也要探个究竟?”他询问化秽边缘的楚明。

“是,是的……我不想扔掉自己的任何一部分,我想弄清楚……我……我想了解我自己。我为何恐惧、为何怯懦、为……为何会和碎心定下如此荒唐的约定……即使那个结果是绝望的!”

破刃刀叹了口气,艰难地逆行于肆虐的秽脉,又缓缓回到楚明的手中。

见此情形,洪水中的秽,露出了扭曲至极的面孔,气急败坏地嘶吼到,

“为什……为什么非要去弄个清楚?你是我的受肉,这是你的宿命,是你与我约定好的。你曾那么的渴求我,如同我渴求你一样!我今夜来履行你我之约,你却抛弃我了!?我能助你毁掉这个世界……这不是你的梦想吗?现在他近在咫尺,只要你把刀给我,接受我!为什……为什么!?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自己的过去!”

秽在虚空中咆哮,搅动着整个浊国的秽脉,

“你错了,我不是执着于过去,而是现在!我想知道过去的自己……是因为我要活在今天,对得住我所珍视,熟知,信任,尊重的每个人。你刚才说……成为你的容器是我的宿命,因为过去的我和你这样约定了。那我要做的,就是找到那个不争气的自己,揍他一顿!告诉他……我活在现在,而不是过去的因果中!”

楚明冲着碎心轻轻挥下破刃刀……

元极翁看到,

水中白光似决堤般从刀尖泻出,冲开水幕,隆起一道光墙。清秽之间,划出一道鲜明的界线。这界墙摇晃扭动,扶摇直上,顷刻间冲开观脉楼的地底,贯向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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