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人，感情可谓最廉价的一部分；作为动物，语言则最轻而易举。
我和我妹妹遗传了不知从谁那继承的说谎基因，好像天生所属，未经后天点拨调教就惯熟于心——而她最终成为靠嘴皮子吃饭的预言家，我变得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要说鬼，我觉得自己还有副人皮囊，要说人，又没见像我这等奇怪的。
我的妹妹——言，
那是现在我对她的称呼。
倘若我这榆木脑袋没记错的话，原先叫做柯妍。
管它的，过去的称呼罢了，她喜欢变换身份，彻彻底底的变换，连同姓名、职业、外貌统统贴上新的标签，我也没必要纠结于此。
幼时言常称自己看见过世的爷爷——我们家信这个，尤其最老一辈奶奶，大呼小叫要家里人搬出爷爷遗照和檀香，双手合十祷告。可能她觉得不够有趣，自某一次开始便假装爷爷鬼魂附身，恐吓家里人提出各式各样奇怪的要求。尽管要求多半奇怪而无礼。例如半夜十二点前不许熄灯，不然爷爷灵魂得不到休憩；家里需备有榴莲，以供爷爷灵魂辨认回家的路等等。外人看来无稽取闹之事在奶奶强势要求下一一成为现实。
言发觉变换身份很有趣——
不如说她感觉其她身份相较于平庸的家庭女孩更为刺激。
从小学便流传出她作为公主的传说，后又渐渐充斥了贫家女孩亦或者单亲家庭的听闻，时而举止怪诞的奶奶还帮她作证，流言愈传愈广，因此没人知道她真实身份，徒留下遍地传说。
“我对她是真诚的。”我如是想到。
而大人们却视作童言，除了那位被家里人私家称为“不信科学信鬼神”的奶奶。（这个年代形态意识思想政治淡化）
过去每一次与家人谈论交流结果无非分崩离析，令我逐渐恐惧那些自诩“成熟”的人。犹记得第一次做客别家，母亲教我们早餐吃少点，菜上桌时我与妹妹腹中空荡无物，甚饥。主人问她饿否，妹妹正欲开口，母亲连忙插嘴应道“不饿”之语。见妹妹一副可怜样，我只得故意叫饿，她才得以早些吃上午饭。不多说，回家自然被训了一顿，而我，则对成熟感到恶心。酒桌上声声正人君子，平日尽是脸谱大师，过着发展中国家中产阶级生活，吹成发达国家的荣华富贵。大人们餐桌上谈笑风生，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回到家又变回那个因工作不顺向孩子发脾气的无志俗人。
我感到恶心，渐渐对人类感到恶心，难以想象人竟比畜生还对自己不坦诚的动物，吃了玩，玩了睡是畜生本性，人类除此之外多一个包装自己的面子罢了。
咦？我好像有关于父亲印象了，那个男人，模糊而气场清晰的背影，我正在脑海中检索有关他一切……
我思考这些时，狄老师走来，说有要事相商，于是我不得不停止停止思考同他一并行动。
顺带一提，之前袭击事件并未准许我们继续调查，按狄老说法：“事件进展超乎想象，你们不用继续了罢。”当然，并非所有人都遵循他所教诲的，例如楚贤，一个礼拜后悄悄溜回来的家伙，嘴里说着没什么事，右臂却僵如死骨。“我比他快了一式，以最干净利落的方式解决了他。”他向我叙述道。我告诉他不必挂念此事，他不回答，单望着窗外好几刻钟。我明白他绝不轻易放弃，他不是那样的人，况且他来这儿本身就带有目的性。趁着他回来的当儿，我告诉他我将在帝都念书，他好像提早知晓了似的，轻“嗯”一声，将满带忧郁的目光抛向远方。
抵达教室，其他人早在此等候围成一圈，留出我和老师位置。说来奇怪，至今我仍认不得班级另外十二人，因为我至多见到十一人同时在场……
“诸位，我们世界即将陷入危机。”
“这可不是玄幻小说，别乱加剧情啊喂！”
“那抱歉咯，剧本是这样啊。世界尽头疯狂的科学家赫兹利用思维成像技术建立了和现实世界一模一样虚拟世界，称之为第二世界。然而，赫兹想要利用它将全人类束缚与此。科学文献显示，人类在睡眠时自我意识会减弱，倘若此时第二世界突然与精神相连，灵魂将永困与此。中国范围内已出现数例睡眠突然成植物人事件，诸位，为了防止宇宙被破坏，为了世界和平，请深入敌后消灭敌军援救我军！”
“老师您好像落后时代太多啦！”黑发司空凌妹妹调笑道。
“感觉您像二战突然穿越过来的，我说实话……”白发姐姐司空雪继续吐槽。
班上就这两女生，松等人自然把吐槽机会让给她们，谁叫两姐妹活泼又漂亮呢？
“咳咳，”狄老试使大家注意力回到问题之中：“不管怎么说，它存在的，我们必须消灭它！”
“真没救了……”最后，大家一致商讨出以上结论。
至于方案，狄老师预备好详细计划，只待我们考量。
柯逆见那计划书上密密麻麻尽是小字，懒得看下去，狄老师倒先开口：“既然诸位无异议，那就按此执行。柯逆同学，决定就是你了！”
“啥？”
“你没仔细看么？你先去那儿探听消息，待两日后其他人在过去。”
“什么情况？”柯逆见状重新翻阅计划书，大抵先让自己进入那儿打听好一切，过两日再和其它人碰面解决疯子赫兹。“在他创造的世界里杀掉他，疯了吗？”
“我们本来不愿这样的，但这个疯子已经将自己思维完全置于此，哪怕现实中躯体死亡第二世界依然不受到影响，消灭他云端数据存在才行。”狄老解释道。
“然后呢？老师？我没猜错的话，由他控制的世界一旦失去控制者，下场定然是崩坏，对吧？”
“唔”
他不再说话，算认可柯逆推想。柯逆接着说道：“老师呀，让学生完成这样高危任务良心过得去吗？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我来这有段时间了，可老师您从没上过一堂课。”
“因为没什么可教的，按照你们所希望的，所认为的道思考，比生搬硬套强百倍。自考据历史引入相关性系统后古书被批判了大半，历史、教科书终归是人写出来的，但凡人就没有绝对客观的。而数学物理之法一来你们不必特地研究，天赋不够的人学了等同于浪费资源；二来毫无哲学基础不可能完全理解数千年才建立完备的体系。”
“和你把学生拉去做本交予你的任务有什么关系？”
“诸位！”他站起俯视四周，直到所有人注意力转向他。
“德军已经攻向莫斯科，我们没多少时间了！柯逆同志，拿好伏特加，拿好波波沙，苏维埃政权！”
“没得救了……”大家重新讨论得出结果。
“我反对！凭什么把我一个人扔在那里！虽然我随时可谓党国献出生命，但绝不做无谓地牺牲！”
“你忘了？你能在梦境中意识到自己身处梦境，还有谁能代替？同志，你的牺牲是为了大多数人幸福。”
听闻此言，柯逆缄默数秒，哀息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
“等等，去又不代表回不来，老师这般说道必有他道理。”
听见司空雪知性声音，柯逆只得作罢，老师亦恢复常态一一解释：“学院方面已经准备好大型计算机，一旦赫兹对第二世界掌控权限削弱，随时进行数据对接，理论上不会坍塌。倘若成功，第二世界将作为学生活动平台开放使用。”
传说中的“地球online”？总之，一番争论后达成共识，由柯逆率先进入第二世界，在第二世界度过四天即现实中两天后其余人再进入共同完成任务。“杀死赫兹”并非决定性任务，狄老计划让赫兹交出所有权便可以免去不必要麻烦，当然，倘若他冥顽不灵杀掉亦无妨。“这个家伙肯定会给自己流后路，反正只要他交出控制权一切都好。”
“另外”，狄老最后向大家宣布：“鉴于第二世界诸位优于常人能力无法使用，而若与常人劣势仍旧存在，诸位可以获得一个在仅第二世界拥有的东西，权当别样的人生旅途好了，事成之后诸位在新的第二世界会继续拥有哦，好好选。”说罢，从裤裆掏出几张纸，众惊，疑其裤裆置银行尔。
柯逆瞧纸上尽写些花里胡哨而百无一用的玩意，心说糊涂老师办糊涂事，表面却和他人谈笑风生，满不在乎。
“老师，您这张纸上百分之五十以上大可不必写出……”展志摇头苦笑。
原来那纸上给的没啥有用，尽“霜之哀伤”、“灰烬使者”之类虚幻之物，要说做任务可没它用，毕竟现代社会管你魔剑神剑的，一梭子弹就见阎王爷。
“那个……既然要我们体验人生旅途，位置在纽约，干脆给钱不就行？”
“呃”狄老顾左右而言他：“这个嘛，转程去购物办个签出国分分钟啦，虚拟世界买的东西又带不出。”
怪不得总感觉忘了什么。
“老师，莫非”柯逆站起，尚处发育之中已有狄老鼻梁高度，新风吹拂鼻尖，使他脸部发痒，考虑场合，柯逆强忍住揉鼻子欲望：“要我提前去是因为初始进入没得钱？”
狄老支支吾吾欲岔开话题，见学生们满脸期待，又不忍心再隐瞒了。
“同学们，不要被资产阶级腐朽啊，赫兹设计第二世界之初，将所有新单位金钱强制设为零学校也没办法呀。数字是死的，人是活的，发挥诸位才能消灭无产阶级敌人！”
又犯病了……
“在资本主义国家没得金钱和在社会主义国家不认识熟人一样恐怖呀，老师，莫非让您聪慧的男学生露宿街头、可爱的女学生低声下气乞讨？”
“所以校方给你们一个特殊的东西，就看你们自己会不会用咯。”
这样说来，赋予我们特殊条件需同时兼顾战斗和经济，除非我能在饿死前，即现实世界二十四小时内完成任务。赫兹这家伙，设定饥饿度真令人恼火，明明现实躯体打营养液啥的完全足够。幸而语言不必担心，要让几百年前学生知道语言统一翻译器发明直接导致外语测试瓦解，恐怕会游街抗议。
“那让老师选的话，您会选择什么？”我试探狄老口气以获得大致方向。
“人可以饿死，但不能失去信仰。”狄老眯着眼笑道：“伏特加、波波沙，把这两样打包成一个包裹。”
我错了，以狄老现在状态，他并不能给我提供具有参考价值的建议。
除去一堆战争年代的洗脑口号，狄老师意思表达不差分毫，准确地说，这次开局一个人，一条命，目标在纽约，任务全靠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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