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来得如此之快——
清晨,合欢树枝尖传来红尾鵟鸣,据说说过去美国一直使用它叫声替代美国国鸟白猫头鹰声音,搞不清白猫头鹰叫声差劲为何美国人用它作为象征,像某只NBA球队把鵟类作为队徽多好……
耳边轻轻响起微微鼻鼾,一侧依依睡得很熟,双臂悄悄搂住我腰间,若非我急切着下床找富兰克林,不然绝发现不了这小动作。明明说好不做些什么,这家伙还是变着法儿搞事。过去我看过一篇报道,说女性在深处危险时会自觉依赖身边最信任的男性,其表现多为挽手搂腰动作,很荣幸,我成为了护花使者,即便被动情况也能给“好男人形象”加分不少。
昨天夜里,富兰克林和我的对话尚未结束,他喜欢拐弯抹角给出各种暗示让我猜测其本意,或者故意似是而非扰乱我思维。总而言之,他是个很难交流的家伙。当然,他认为我也很难交流,因为我刻意设计一些逻辑陷阱自卫,致使对话常常出现中断。最后,他借口睡觉逃离现场,而我仍沉浸在逻辑风暴中久久不能自拔,和他对话算得上一生中最有意思事儿了。
和往常一样,刷牙洗脸,依依窝床上怎么也不肯起来,“被窝比外面暖和多了,就让人家在睡会嘛!”。于是乎我独自去吃早餐,幸而遇见富兰克林,他戴一顶沙滩帽脸色不大好,估摸晚上睡眠不足,昨晚一番针锋相对使这中年男子精疲力竭。
“想吃什么呢,昨晚相谈甚欢,这一顿我请!”他很大方地提出邀请,可我呆第二世界能多久呢?依依舅舅留下一笔客观遗产远远超出我预期,故回绝他。
此刻,我没来由地想到一个问题:“店长,不进食会怎样死?”
我猜测赫兹先生会对自己麾下修正者袒露一些秘密。
“唔,这牵涉到世界基本原理了。赫兹好像说推动我们人类行为的是意志,有些地方称为精神,我们没有现实存在的物质肉体,那么证明我们存在的唯有意志。行为、活动会消耗意志,我们必须从食物中补充,不然意志消亡即便肉体存在和死亡也无异。”
也就是说,第二世界里食物来自精神聚集体,生活于此的藉由饮食恢复精神。
然后,我想吃灌汤包了,突然间毫无征兆想到这个食物,香气鲜味刹那间充斥口齿,淡淡的爬上舌尖,令我垂涎欲滴。自觉纽约不会有做中国传统美食的师傅,便咽咽口水不做那方面念想。
“有的哦,纽约什么都有。”富兰克林忽而说道。
莫非心里所想脱口而出的毛病又犯了?
满足口舌之欲自高兴得很,稍作推诿我跟他一同来到汤包铺,离富兰克林便利店不过十余米。
咦?昨天有这家店?或许忘记了罢,我记性向来差劲,与自己目的无关的汤包铺完全忘却不是不可能,今后得多多留意,搞得来纽约还失了中国人的体面。
凌晨四点,王师傅早早喊老伴起床,多年做汤包使得他养成按时早起习惯。老伴退休没多久,还不大习惯生意人的生活,王师傅只得独自工作。
门前草丛一片窸窸窣窣,王师傅取出瓷坛子里发酵面团开始制作面皮。年少经营刀削面馆,如今擀汤包皮自不在话下,片刻一桌全摆满了轻薄如纸的汤包皮。这时,老伴打着呵欠起床,从冰箱拿出昨晚预备的皮冻,二人面对面包肉、起花、摆置。一只十八褶是老祖宗传下来规矩,几百年过去同行把这规矩弃了,只有王师傅坚持。
“虽说累、麻烦,但老祖宗传下来规矩自有它道理。十八褶,美观科学,水汽顺褶留下不沾皮,而且褶子能支撑整个汤包形状不易塌不易破。多了密集承不住汁,少了稀疏撑不起形。”
天微亮,门口早班食客早早地寻个位置坐下,一笼汤包一碗蛋酒安慰着即将操劳一上午忙碌人们。店子一开四十年,不少人一吃也是四十年,年少到年迈,一笼汤包伴随他们整个青春,一碗姜醋倒映他们逝水年华。
晶莹剔透、温润如玉、熠熠生辉,眼前烟雾缭绕,朦胧间前方款款走来一女子,天仙般水出芙蓉白璧无瑕。掩面浅吟,更凸显柳腰细臂、折腿莲足。忽而清风微扬,捎来凝香发露,近闻似冰泉爽口,远嗅若香脂难怀。
**从未消逝,仅仅她一颦一笑我便按捺不住了,猛扑按倒,**鲜香汁液,满口留香、荡气回肠。又弑其身体食其皮肉,浸半钱陈醋,一气咽下,只觉肌肤相贴、灵魂相融,一曲《关雎》,一场酣梦。
我们并未一同做些什么,风平浪静,他开他的店,我逛我的街,相安无事。正午,他终究说了:“赫兹先生找你,午夜十二时。”
——那个男人,他来了。
他包裹在雨衣雨鞋中,提着把黑色油纸伞,我看不清他模样。今天没有下雨,纽约已经十天没下雨了,无论那个角度都找不出他穿这一身行头的理由。声音同富兰克林差不多,我以为二人年龄相近故轻松许多,中年人总要比年轻人容易说服,他却说:
“我等你很久了,人类最终。”
“我不知道。”
我再一次如此回答。
“你可知这个绰号意义?”
我不愿去想,也不想知道,当然,有知情人告诉合理解释我求之不得。
“不知道。”我实话实说。
“拆开来,人类进化的最终方向,仅此而已。”
“……”
“可别小瞧,人类潜能无穷无尽。”
“这我知道。”
“可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人类可以进化到上帝那个程度?”
我笑了:“怎么可能,主无所不在。”
“或许我表达不够准确,毕竟很多年没有和真实人类说过话了。换个角度,能理解上帝的程度。”
第一次听到这样理论,换谁都诧异,可我心里莫名镇定,静谧平和。
他继续道:“从某种意义讲,我们做出选择遵从内心或者理性,而上帝不一定喜欢,他会千方百计使得结果朝他预期方向引导。”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做出的决定就是上帝想要的决定。因此,我把决定权给你。”
“决定权给我?”
“是帝都那边派你来的吧,交给他们亦或其它选择,我将全权托付于你。”
我深感责任重大,人生头一次站在十字路口决定未来方向。说实话,上帝并未出现指引我该如何选择,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吧。
他缓缓摘掉连衫帽,黑头发黄皮肤黑眼珠——富兰克林先生,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我们再度相逢。
“其实你猜到了吧。”他大笑,用信任而柔和的目光扫视我,我感到紧张。
忽而,我也笑了。
“哈哈,真有趣,您料事如神呀。您看出我左右手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当时您背对我所以理应看不见,那时我便怀疑了,赫兹再偏袒修正者也不会赋予‘时间回溯’吧。后来,我问第二世界不进食后果,您回答使用‘赫兹’而非‘赫兹先生’。另外,突然出现的汤包铺也是您突发奇想吧。还有种种出常举动、言论,加上不可思议的巧合:我们没钱——遇见您——获得身份和一笔遗产。排除掉所有不相干的因素,剩下的必定是真正的事实。不过,有一点我没大想明白,您为何非要把第二世界交付于我,莫非——”
“我活得太久了,究竟多久连我都记不清。这个世界我用来束缚他们的规则同样束缚着我,一直以来,我努力减轻它效益:克制欲望,行善积德。可那太沉重了,我的意志早已脆弱不堪,你不来,第二世界也撑不了多久,更重要的,它开始不受我管辖肆意侵入无辜者灵魂了。今天,必须决断!”
假如他所言为真,按第二世界寿命计算他必定舍弃了于自身极为重要的一部分。
对自己真够残忍啊!
“小意思,不过舍弃了有关我儿子和妻子的记忆罢了,当年为维持第二世界运作,我将肉身舍弃,灵魂与云端连接,丢掉作为人的身份,那才痛苦的很!”
那个男人,他在惨笑。
第二世界,赫兹先生毕生心血,全然予我,转瞬间,死神划过心脏,真正死亡的感觉。当我意识再度清醒,身体漂浮在第二世界上空,我成为它主宰,俯瞰大地、明镜如水。和它一并进入我体内的,还有那个男人绝大部分记忆。
我清楚该如何选择,指尖却不住颤抖,尽量克制不想它,犹豫着、考虑着,再三退却。
狠下心,闭上眼,义无反顾朝那个方向按去
——周身三百六十度无数虚拟按钮中,那一丁点嫣红
——毁灭。
“哎,如我所料,早应该这样了。”中年男子自言自语:“我错了,我错了。”
星空产生裂隙顷刻轰然崩塌,纽约燃起熊熊大火。
“失火啦,快来救火!”
“不行!这火根本灭不掉!”
……
赫兹先生伫立在火焰彼端微笑看着我,他是英雄,永不磨灭的英雄,如今却要故去。我不知道是否还会有像他那样一意孤行的人,与人斗、与天斗。
大火迅速蔓延至整个街区,有的人衣服烧了,胡乱爬滚缠住另一个人,两人一齐滚下小溪,小溪却流淌汽油,焰更烈,微厘间又卷几个岸上打算跳水幸存者。哀嚎遍野,焦骨如山,眼睁睁自己精神消亡,但他们无能为力,仿佛宿命。
“还有一会儿,陪我走走吧。”
“中。”
赫兹先生脸色苍白,言语间仍见有当年气势,思维清晰,洪亮而浑厚。
他想我讲述种种往事,时而开怀大笑,时而忧郁愁苦。我共享有他记忆,却如初闻般认真聆听,不住点头,夸赞他引以为豪的事迹。
我也没忘记那个在旅社熟睡的可爱女孩,把她安全送出才放下心来。
最后,这个男人凝望我道:“看见你,就好像看见我过去。什么都会,什么都了解,旁人数十年到达的那个程度稍微努力而已。而最后在无数可选择中迷失本心。因为那些太简单罢所以往往学习一半失去兴趣,在流水线工作的今天,无法精通等同无能。的确,这是一个对全才极不公平的时代,别人以为你会很多很厉害,真正做起是来效率不见得出众,不过多久,泯然众人矣。拳击、厨艺、写作较枯燥学习有意思得多,我不否认你的选择,只是哪怕全部精通又如何?我们仅仅作为历史一块可有可无拼图,无论如何它总将收敛于一个结果。和我当年一样,用自卑掩饰自傲,用孤独掩饰渴求,不信任别人过分依赖自己。末了,一事无成。”
他隔着火焰向我我诀别,末了走几步又说些什么。头晕目眩,我听不大清,神志恍惚几秒后便无知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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