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来杯酒吧，鸡尾酒也好。”
不知何时，我身边突然出现这样一个男孩：中等个子，体型偏瘦，身着十三院的黑色校服，一杯一杯喝着酒。我看着他，他一杯杯继续喝着，那模样，不像是品酒，倒像买醉来的。
“我不喝酒，因为我需要一个清醒的大脑。”我委婉拒绝他，他反而笑起来：“人呐，糊涂不好，偏要清清楚楚地对荒诞的世界付出真切感情，哈哈！迟早有一天，来这喝酒买醉的男人里面会多出一个你！”
他满嘴胡话肆意说着，我便不再搭理他了。他身上穿的校服，以外貌推测不超过十八岁，理应不适合饮酒。我不是好人，不愿多管闲事，但他这等表现令我提起十一分兴致。
“看来是个有故事的人呢。”我这般想着，又点几串肉筋。刚出炉的烤肉滋着油，嫩滑且富有弹性。
“其实，我过去不喝酒。”第五杯饮尽，他停下来剥些花生瓜子之类的压压酒，一边闲下嘴同我说话。“当然啦，每个人刚出生都不会喝酒的。我还没有成年，按理说不被允许喝酒，不过偷跑出来花我自己的钱，他们也懒得管了。”
“他们”指谁？听他的口气应该不缺钱罢。事实上帝都的学院每年会花大笔经费补贴给学生，所以方才吃饭时楚贤请客的，我一如既往地小心翼翼扮演过去的样子。
他手指修长，剥边果很快，我目测速度在我三倍以上。吃了几颗花生，他酒醒几分，像我叙述了他的故事：
【我出身不错，虽谈不上富可敌国，但也是一有头有脸的少爷。过去，我的运气好，遇见一位倾心的女孩。我从小没什么玩伴，因此无论怎样的陌生人，都会同她耍得很好。女孩喜欢花和狗，她家里不算富裕，于是我买给她。放学时候，我们一同牵着狗玩耍，从日落到繁星点满天空。还记得，她是那样可爱，真诚，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有她孤零零地等待红灯。善良是对人最模糊的形容，形容她却贴切无比——她，除了善良一无所有。
后来，我去异地读了三年书，回来时在家门口见到了她，她还是那样漂亮，脸上看不出一丝时间的气息，拘谨地绞着手站在门前，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少爷”。我试图接近她，她后退了一步，身旁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那也不坏嘛，”我说，“那种简单的女孩再追回来不就好了？”
“可是！”他朝我怒吼：“那个男人是我父亲！她喊我一声‘少爷’，我得喊她一声‘娘’！就这样，我跑了，披着风衣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断绝了一切与家有关的讯息。什么道德，什么法律！在政府解散的那一刻统统消亡啦！瞧，我现在坐在酒吧里喝着酒，过着二、三十岁的生活！”
“好吧，也给我一杯酒，度数越高越好。”我朝前台的漂亮大姐姐喊道。
酒，要有故事才香。
“我讨厌钱，那玩意够恶心的。我讨厌善良，善良比钱还恶心。我可以移动到任何地方，却怎么也到不了理论家妄言的美好世界。乌托邦在哪里？天堂在哪里？桃花源在哪里？理想国在哪里？明明进化了这么多年，丑恶却一点儿没变。有人劝我：‘人生来不就是迈向死亡的？喝最烈的酒，玩最美的女人。’我读过书哇，我不是那样的人，对厌恶的人绝露不出笑脸，对罪孽绝不会视而不见。我没什么原则，但我有底线，一个读书人的底线。”
“我懂。”喝着五十三度的烈酒，我似乎也走进了他的故事。“你应该感到庆幸，差一点儿就成雷雨，不过你也可以尝试引导它走向《俄狄浦斯王》。”
“真够讽刺的。”他看了看我，然后低头看了看手表：“时候不早，我得回去了。对，我叫泉，要哪天再碰见了，我请你喝一杯。”
在我反映过来前，他消失了。我记住了他的名字，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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