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昆迎来了一场罕见的暴风雨,对于还未成熟的水稻来说,这是毁灭性的打击,灾难后人类的农业方面大不如前,每一次破坏,都是在伤口上撒盐。
雨水会传播大规模的虫疫,这种会导致人全身衰竭的瘟疫,是比战争还要可怕的东西,初期发病的人,会显得瘦弱且神色恍惚,根据人的体质差异,还会形成不同程度的呕吐,厌食等症状,最后,患病者如同枯骨一般,营养极度不良,并在虚弱中失去意识,逐渐死亡。
空气中的湿气让人感到冰冷,无孔不入的寒风就如同蝗虫,但对于灾难后的人来说,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影响,生堆火的力气总是有的。瘟疫造成的人类社会崩塌在所难免,各国之间也因为疫情被迫停止了战争并全力研制抗体,就以目前的医学水平,想要短时间内解决是不可能。
这次的暴雨,也许会造成大饥荒,食物的价格便会迅速的超过药品甚至是黄金,这对他来说是个坏消息。
洛曦将一罐淡黄色透明液体平缓的吸入注射器内,然后使用消过毒的湿布擦干净针头上残留的液体,他轻弹注射器,确认这是一支没有沉淀物且不会凝固的纯净药物,和那些班门弄斧的庸医不同,他不会随意的将粗陋调制的药剂注射进病人的体内。
“放心,这只不过是一次小小的流感。”他带白手套的手拉下少女的袖子,露出玉石般的肩部,虽然这么说,但是他眼中却充满了紧张。
“曦,没事的,只不过是感冒而已。”少女纤细灵巧的小手抚摸着他微微发颤的手,她没有慌张,流露出的平静甚至感染了洛曦。
“你的身体还很脆弱。“洛曦找准位置,将剂量微小的栽培抗体缓缓注入少女的血管,他的每一步动作都尽可能的小心,并且做好防止意外的准备。
废墟之中还残留着当今人类所无法承受的疾病,这种被蚊虫走兽传播的东西会间接性杀死他们,没有解决,只有延缓的方法,这可能是这个时代人类的悲剧,他们早已在战争中丢失了疾病的解决方法。
拔出针头后,少女使用酒精浸泡的棉布摁住肩膀,病毒总是趁虚而入,洛曦大致收拾了医用工具,然后将暖和的大衣披在她身上,这该死的暴雨犹如火上浇油,他没法保证萤的安全,也许,也许因为这一次暴雨,她病情就会加重。
‘我的时间不多‘,洛曦每时每刻都在重复着这个想法,这名其貌不扬的年轻人,墨绿色的瞳孔中倒影着一名被现实杀死的人。
萤,是这名少女的名字,她没有全名,没有姓氏,就像她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一样,她很美,没有这个世界上的病态,但是,这个世界太残忍了,她就像是飓风中的一朵水莲,随时都会被连根拔起,然后化为尘土。
无私的保护一个人,总要有理由吧,洛曦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好像,从见到她的那一刻,就想要无微不至的照顾她,他在萤身边坐下,萤也很自然的靠在他身上,这是种无形的信任,就像是骑士和公主。
萤的一头白发,就像是雪精灵,但是却让洛曦特别在意,白发代表着衰老,从生物学来讲,因为头发所需的营养不足,导致黑素逐渐丧失,发色逐渐变白,但也不排除因为某种疾病,神奇的是,他并没有在萤身上找到任何一点疾病特征,甚至,萤都不具备受前几次灾难所影响的血斑,畸形等症状,她太健康了,但同时抗体又十分脆弱。
关于她的身世,她本人却不愿意透露,洛曦尊重他的选择,这一次到这种地方来,也是为了找到传言中的疾病研究中心,不为别的,只为在病毒传播前找到解决方法。
最多在三天后,疾病就会从北方蔓延过来,萤就像是注定会在病毒中死去,他不愿意,也不会让这一幕发生。
南边的塞伦之息遗迹,能到达这里的人,基本上都是凭借着疯狂的探知欲和极其顽强的生存能力,但即使是这样,也不会有人随意的来到这里。源于第二纪元的赛博世纪,在古老的日耳曼语言中,她象征着希望,也是人类的期许。
人类将钢筋水泥的城市如同参天巨树般修建,并且赛博时期的人工智能使得城市拥有着全自动化,虽然经历战争后被遗弃,但是千疮百孔却依然屹立的高楼大厦可以代表那个时代的尖端科技。
(第二纪元为网格时代,其中包括了飞速发展的电子网络以及精准细致的电子机械科技,人类也完全发展了太空殖民计划,只不过直到战争前,计划都未实现,一个纪元为十一个世纪,目前为第三纪元,灾厄时代。)
城市被大量的植被覆盖,以至于使大部分的电子设备和人造人失去了工作能力,但是城市的电力依然正常的供应着,每到晚上,就会像现在一样,街头亮起霓虹灯,伴随着酸雨,末世的扭曲之美在这一刻便显现出来。
“靠着这一剂抗生素,我们最多再撑三天,你口中的治疗仪,就算是在这里,我们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到。”维克多吐出一口烟气,可能这劣等的烟草能暂时缓解他烦躁的心情,虽然是劣等的烟草,但在这个时代也是较为奢侈的物品,毕竟全靠人为的种植,需要牺牲大片的土地栽培,还需要耗费许多精力。
这名有着鹰钩鼻的健壮男人,如同钢铁般的面容上永远都挂着那副刚毅的表情
,他的长相符合所有人心中的硬汉一词,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不需要,我们再两天内,就能找到,然后回去。”洛曦背对着他,似乎是在看着火堆思索什么,他表现的淡定,语气中也充满了自信。
“我牺牲了六个精锐的士兵同志,其中包括一名少尉同志,安德烈.斯图里斯基.图拉佐夫同志。”维克多冰蓝色的双眼直盯着洛曦,这双深邃的澈眼像是看穿了他的做戏,他丢掉粗陋的烟头,两步走到洛曦身后,“不计情感,这六名士兵的价值也超过了你身上所有能值钱的东西。”他瞟了一眼洛曦身边的萤,就算以奴隶贩卖,萤也远远抵不回这沉痛的损失。
毕竟成建制的标准训练部队,多数已经搜索到了奥昆防线,以及和防化部队一起,投入到了反感染中了,现在的那些年轻的征召兵,基本等于炮灰,而维克多的士兵,则都是从大战中存活下来的机械骑士们,那些精锐的外骨骼部队。
“我们之间的事。”洛曦依然没有正眼看他,他温柔的平放下睡着的萤,然后将风衣盖在她身上,就像是父亲为熟睡的女儿盖上被子,很明显,他拒绝将萤卷入他们之间的纠纷。
“你为什么会相信她口中的一面之词?因为爱情?怜悯?”维克多经不起这顽固的家伙,换成其他人也一样,洛曦的举动就像是被蒙蔽了双眼,这绝不是一个正常人干得出来的事“人类寻找了两个世纪的疾病研究中心,你真以为一个弱小到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女孩会知道?”他厉声质问到,这时的他和平时判若两人。
洛曦选择了沉默,这是一种回避,也是一种默认,他承认,因为怜悯和爱情。
暴雨摧残着这个脆弱的世界,雨滴拍打在残缺的玻璃窗上,留下一道道水痕,这次暴雨后,恐怕那些生化人的活动会受到很大的影响,雨水会使这些残缺的无脑怪物失去方向感。
剩下的骑士们三三两两聚集在周围,雨水拍打着他们的头盔,那双头鹰的军徽早已锈迹斑斑,几乎无法辨别,这些勇敢的士兵们,早已忘却了战斗的目的,战争持续了太久,太久了,他们仅仅只是继续跟随着他们的指挥官。
“你太感情用事了。”洛曦的反应,让他知道,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维克多冰冷的眼神就像是刺穿黑夜的利剑,他那像是能致命的眼神来源于他的工作,骑士王,审判官。
“但是我依然会坚持。”洛曦轻抚萤的脸颊,即使是睡颜,她洁白娇弱依然能使人动心,他不想承认自己被她迷住,但这是一种事实。
不可理喻,维克多摇了摇头,他很失望,“我和你最后一次的合作。”他从钢盔内部的夹层中掏出一支新的烟叼在嘴上。
重新扣好头盔,动力盔甲伴随着沉重的步伐,这台破损不堪的复杂机械在维克多的操作下走出了这避雨的窝棚,向着风雨中站岗的骑士们走去,直到他消失在夜色中,洛曦也没有回头,这是一种无形的决裂。
世界总是折磨着每一个人,洛曦守在萤的身边,他是最忠实的猎犬,霓虹映照在他呆滞的瞳孔上,五彩且绚丽,为这夜晚添上色彩,这栋高楼的位置可以俯瞰整座塞伦之息,如君临天下,世间万物都谱写在纸卷上一般。
即使是过了数百年,人类也没办法再一次达到这样的高度吧。
——
战争,内乱,人类自讨苦吃的造下了这等罪孽,科技迅速的衰败,使得整个人类社会出现坍塌,数个世纪后,就连他们自己也不记得曾经辉煌的历史,许多的技术也在战争中纷纷失传,再一次的,人类重蹈周折,回到了那些只能在博物馆中看到的年代。
人类终于从食物链的顶端跌落,他们变得弱小,贪婪,并丑陋,上千年积累的文化教养被抛之脑后,这种向着原始方向的退化,势不可挡的快速蔓延。
一个新希望出现大约是在六个世纪前,一群苟延残喘的幸存者在曾经的枢纽之城遗迹中找到了另一片天地,‘火种’计划暴露于世,早在战争前,人类就建立了许多存于地下的防核设施,并保留了整个文明的历史和科技原图,虽然这一点资料无法复兴人类社会,但它带来的无疑比科技要多。
这是一种指南针,它无疑是告诉了在绝望中祈祷的人,一个活下去的方法,就像是在淹没般的黑暗中的人看见一盏明灯,即使是飞蛾扑火,也不会畏缩。
新联盟被称为奥昆,据历史中第一位人类帝王之名,象征着统治和希望,联盟重组并管制了新的社会体系,以悬赏的方式使所有人前往这些充满危险的遗迹中寻找科技蓝图,这也使得科技退化停止。
黑夜来临,我们要撑过这个夜晚,火种会指引我们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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