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能来,找你了……”
一半天使动听的声音柔和又温暖,回荡在了湖底空间,充满了对妹妹的思念。
“樱花,你看上面。”
“啊?”
在黑衣男子的提醒下,我抬起头看去,无数气泡一个一个,在发出绚丽的光彩后,接连破碎,仿若烟花一般。
气泡里记录的歌声,也随之响起,优美的歌声依旧空灵动人,旋律悠扬舒缓,这是一半天使,留在世间的最后一首歌。
黑衣男子同我一起,聆听这最后的歌,我闭上眼欣赏,却无法再看到一半天使的记忆了。
渐渐的,最后一个气泡也在绚丽的光中破碎了,一半天使的歌声也停下了,只留一尾余韵,在湖底空间里回荡,渐渐消失。
“剩下的,就是这树根了,妖怪先生。”
“恩。”
我叹了口气,睁开眼,看向了扒在墙壁上的巨大树根,树根中心尚有一圈金光,那应是一半天使的下半身,在树根给予的妖力支持下依旧存在着,没有消失。
“一半天使和她的妹妹,因为人类的信仰变得强大,又因为失去了信仰而走向衰亡。”我唤出花瓣,化作浅色光,俯身蹲下,一边在地面构建着法阵,一边对身边的黑衣男子说,“一半天使自身的妖力大概更多一些,所以没有跟她妹妹一起死去,但失去信仰的她,只靠自身剩余的妖力,不可能存在这么久。”
法阵慢慢展开,我感知着整个湖底空间的地面。
这深蓝色的地下蕴藏着极其浓厚的妖力,而那墙上的树根,大概就是在不断地从地面吸收妖力,供给到一半天使的身上,来让她维持生命的。
“这树根大概是一种寄生型的妖怪,寄生在一半天使的身上,把地下的妖力供给给她。”
“恩。”
法阵仍旧在逐层扩大,持续展开,我需要把整个湖底空间都给笼罩在法阵里。
在我的探知中,这地下的绿色妖力,本应是一种纯净的妖力,但把妖力提取出来的树根,却用自己渴望生存与繁衍的贪婪意志,将这里的妖力给污染了。
“一半天使接受了被污染的妖力,跟着也失去了理智,所以才会用气泡里的歌声诱惑外界的生灵,吸收它们的灵魂来强大自身吧,妖怪先生。”
“原来如此,我用妖刀把这树根斩了吧。”
我摇了摇头,站了起来。
脚下的法阵已经展开完毕,笼罩了整个湖底空间。法阵里布满了复杂的纹路,发着浅色光,缓慢旋转着。
“不可以的,妖怪先生的妖刀,承受不了这里如此庞大的妖力,我直接把它们净化了就可以。”
听了我的话后,黑衣男子点了点头,松开左手,妖刀在下落的瞬间化作了数道黑烟,其中一道飘回了黑衣男子的手心,另外几缕飘在地面,化作了十几颗光滑的黑色石子。
这些石子都是在刚才的战斗里,黑衣男子用妖刀斩碎的气泡或者树枝、还有刺入一半天使肩膀时吸收的妖力。
妖刀是可以斩杀妖怪,吸收妖力,但一次吸收过多的妖力,是会出问题的。
“开始了。”
“恩。”
我对黑衣男子说着,运转起了巨大的法阵。
无数花瓣从法阵里飘出,而后在法阵旋转时的微风中徐徐飘动,洒满了整个湖底空间。
从妖刀中掉落的十几颗黑色光滑石子上,闪烁着粉色光晕,化作了黑泥,融入了暗蓝色的地面。
一些花瓣也随风扬起,飘在了墙壁上的巨大树根上,树根在花瓣的笼罩下一点一点枯萎,而后变成了粉末,渐渐消失。
随着树根的消失,一半天使的下半身也从树根中解放出来,在下落时化作了金色光点。
暗蓝色的地面,在无数樱花的覆盖下,闪烁起了粉色光,一时之间,整个湖底空间被飞舞的樱花瓣覆满,竟让我恍惚间回忆起了樱林道。
在无数花瓣飘舞的中心,似是有闪蝶的身影若隐若现,她身着美丽的淡蓝色衣裙,长发扬起,在花瓣的漩涡里旋转着。
“樱花。”
“啊,不好意思,妖怪先生,我分神了。”
居然出现幻觉了。
沉浸在了幻想里的我,被身旁的黑衣男子出声喊醒。
我对他笑了笑,示意不用担心,而后穿过飞舞的花瓣,走到了湖底空间的中心,双手合掌,轻声念道:
“希望你能在温柔的大地中,安然长眠。”
声音落下,巨大的阵法渐渐消失,飞舞在整个湖底空间的樱花瓣,也随之不见,阵法带来的微风渐渐停下。
低头看了眼领口露出来的猫头,毛茸茸的,双眼紧闭,没有温度。而后转身看向了黑衣男子,他也看着我。
“我们回去吧,妖怪先生,又要麻烦……你……”
“樱花!”
一阵无力,我昏了过去。
闭眼前,看到他神色紧张地向我冲了过来。
意识模糊,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自己很温暖,远处传来了模糊的雨声。
雨声淅淅沥沥,连绵不断,愈发清晰,睁开了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黑衣男子的下巴,我应该是枕在了他腿上。
“妖怪先生,早上好。”
“是下午。”
他低下头,看着我,黑发下的一双竖瞳在室内昏暗的光线下有些模糊,我看不太清。
原来是在神社的祠堂里。
“那就,下午好哦,妖怪先生。”
“嗯。”
他回应后,依旧盯着我。
不知为何不太想继续对视,我扭过头,但是觉得把自己的脸埋在人家的肚子前不太好,就又把头扭到了另一边,看向了神社外面。
神社外,光线昏暗,房檐边沿流下了一注注雨水,外面的雨看起来不大不小。
远处的雨声,是雨落在山林里的,树叶承着从高空拥抱下来的雨滴,声响温柔绵延。
近处的雨声,是雨落在神社院子里的地面上的,微弱柔软,主要还是房檐汇聚的水注在哗啦啦作响。
更紧的雨声,是从头顶传来的,雨落在了祠堂的屋顶,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我抬头看向了祠堂的屋顶,破洞不见了。
“跟往年一样,我用塑料布盖在屋顶了。”
“啊,辛苦你了。”
“小事。”
每个秋天,黑衣男子都会用从人类那儿买来的大块塑料布盖在祠堂屋顶,因为秋天雨多,屋顶的缝隙会漏雨。
而春夏雨少,我喜欢看从屋顶缝隙里洒下的光,所以冬天过去,雪融化后,黑衣男子就会把屋顶的塑料布撤掉,让阳光从屋顶的缝隙里落进祠堂。
“是啊,秋天到了……很让人安心呢。”
看着祠堂外的雨,感受着已经清凉下来的温度,我轻声叹着。
黑衣男子听到了我的话后,自信地笑了笑说:
“呵,那当然,我是个很可靠的人。”
“我是说雨声听起来让人很安心。”
“你从我腿上起来。”
“诶嘿嘿,当然妖怪先生也很让人安心哦。”
我笑着,坐了起来,毕竟感觉自己躺了很久了,还是想动一动的。
慢慢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深吸一口气,对黑衣男子说:
“妖怪先生,我昏迷了多久?”
“一个月吧。”
“啊,一个月啊,怪不得天这么凉了。”
看来这次的消耗太大了,上次在西战斗后,也没有昏迷这么久。
与一半天使相遇时,是秋初,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我们是怎么回来的?”
“那个怪术士用传送阵,送我们回来了。”
“想来也是。”
毕竟神社离那边很远。
妖怪先生说着,化作了黑烟,回到了垫子上猫咪的身体里。
猫咪站了起来,撅起屁股翘着尾巴,伸直毛茸茸的前爪,我跟他一起打了个哈欠。
走到了祠堂的门外,站在房檐下,我看着神社院子里的雨发呆。
院子里雨声轻快地响着,一些雨滴落在了院子中心的樱花树桩上,弹了起来,碎成了更小的水滴,飞向了周围。
猫咪也从祠堂里走了出来,坐在了我脚边,用长长的毛尾巴环住了自己。
“妖怪先生,喜欢秋天吗?”
俯下身,抱起了猫咪,轻轻抚摸着他的猫,看着雨。
“雨太多,不喜欢。”
猫咪卧怀里,跟我一样看着院子,回答道。在手心召唤了一半樱花瓣,幻化成了一把粉色的小梳子,给猫咪梳着毛,猫咪舒服地眯起了眼。
“妖怪先生不喜欢水?夏天不是还喜欢在溪水里玩儿的嘛?”
回想起遇到桃花的那天,猫咪在小溪里放肆地扑腾,丝毫没有正常猫咪讨厌水的感觉。
“那是夏天嘛,夏天那么热,溪水很凉很冰……啊,对,挠这里……”
“原来如此。”
小梳子梳到了猫咪背部跟尾巴连接的位置,猫咪舒服地叫着,用力顶了顶梳子。
“所以妖怪先生只喜欢春天吗?夏天太热冬天太冷,秋天雨太多。”
“是的是的。”
真希望春天早点来。
时间过得很慢,在雨声的陪伴里,日升月落都在乌云后面,昏暗的光线让昼夜不那么分明。
一天接着一天,猫咪也不外出,只是在祠堂里走来走去。
我不觉得烦躁,毕竟对妖怪来说,一个季节只是转眼的事情而已,就一直坐在它头顶听雨。
“啊啊,好烦啊这雨怎么不停了。樱花!我们去买夹心海苔吧!”
看来猫咪有些烦躁了。
“好的,但是不能就这么淋着雨过去。”
从猫咪头顶飞了起来,樱花缭绕,浅色光闪烁,我恢复成了正常人类男子的身高。
抱起猫咪,在手心召唤了一片樱花瓣,将花瓣幻化成一把浅粉色的雨伞,突然手臂一阵无力感,雨伞在成型的瞬间破碎成了浅色光点,消失了。
“樱花,你怎么了?”
“啊……没事,大概是还没有恢复好吧。”
握了握手,确认无力感已经退去了,我再度召唤花瓣幻化成了雨伞,用力握住,这次雨伞成功成型了。
将自己身上的长衫幻化成现代人类在秋天常穿的衣服,撑着雨伞,我抱着猫咪走出祠堂,走出神社。
踏着青石台阶一级一级往下走,雨水落在头顶的树叶上后,又顺着树叶落了下来,滴在了雨伞上。
雨水顺着雨伞的伞檐,落在了地上,有些也随着风飘在了衣服上,深色的水渍化开,渐渐变浅。
“其实这么走在雨天里,还是蛮舒服的,妖怪先生。”
“是嘛?”
“是的。”
其实相比于晴天,我更喜欢雨天的。
不过猫咪肯定更喜欢晴天吧。
走下了最后一级台阶,走到了人类的小路上。雨天的缘故,路上很少有行人,偶尔有人类的车驶来,开到我附近时会减速,大概是害怕把地面的雨水掀到我身上。
“妖怪先生,我们回来之后,雨就一直在下么?”
突然想起,醒来之后已经又要过去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雨一直没停,于是我对着怀里的猫咪,询问起我昏迷时的情况。
“是啊,从那时候到现在一直没停,很烦人吧。”
“那就是两个月了呢……”
这也下了太久了。
到了饭团店门口,我合上雨伞,把伞放在了店门外。
推开门,清脆的风铃声响起。
“好久不见,请问今天还是要夹心海苔吗?”
胡子跟头发收拾得十分整齐的中年人类,看到我抱着猫咪进来后,笑着对我说。
我回以微笑,点了点头:
“一份夹心海苔,带走。”
“好的,请稍等。”
“两份,樱花我要两份!”
怀里的猫咪抬着猫脑袋,用长长的毛尾巴甩了甩我。
我伸手摸着他的猫头,更正道:
“不好意思,请帮我打包两份,谢谢。”
“好的,请稍等。”
让猫咪叼着打包好的袋子,我撑着雨伞抱着猫咪走回了神社。
进到祠堂,猫咪快乐地叼着袋子从我怀里跳了下去,啃起了夹心海苔。我将雨伞化作了浅色光点,站在祠堂外的屋檐下,抬头看着天空。
天空中,乌云如纱,一层一层的浅灰色完全遮蔽了太阳。雨不住地落下,雨声在耳边轻响着。
虽然喜欢雨天,但一直这么下,也会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思考片刻后,将感知放至高空,探测着云层。
“果然……”
云层里有着微弱的妖力,这雨一连两月不停的情况,是妖怪造成的。
“怎么了,樱花?”
“这个……”
“您好,请问,樱花仙大人在吗?”
正想把事情告诉猫咪,神社外却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我向神社门口看去,一个身着白色长裙的女子,牵着一个身着暗蓝色长裙的女子,从虚掩的石门缝中走进了神社的院子。
白裙的是桃花,另一位是水花。
在妖力的控制下,雨水在她们的头顶上空自动向周围散去,并没有落在她们身上。
“啊,你们回来了。”
“是的,樱花仙大人,好久不见。”
桃花看到我后,很开心地牵着水花走了过来,站在我面前对我行礼,水花也跟着她行礼。
上次见面,是在春夏庆典上,桃花告诉我她想带着水花去人间游历,来帮助水花早点开口说话。
“好久不见,一路辛苦了……”
想对她们说“进来坐吧”的我,突然想起祠堂里也是生满了蜘蛛网,一片废墟的样子,除了猫咪的垫子外,没有能坐的地方。
“那个,樱花仙大人,很抱歉突然来打扰你,实际上……”桃花皱着眉,眼神有些焦急,她跟身边的水花对视了一眼后,再度看向了我,“我们遇到了一些事情,想请您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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