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在离开了位于最顶层的学院长办公室之后，维尔莉亚和顾铭从时钟塔顶的一路走下，无论是她还是顾铭都沉默着，一言不发，寂寥的气氛笼罩在两人的周遭。
在走到时钟塔底，即将迈出大门之时，维尔莉亚终于忍不住了，看着那道快要走进滂沱大雨中的身影，开口问道：
“你打算怎么办？”
听到维尔莉亚的声音后，顾铭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回头朝她看了过来，但却没有说话。
“她已经堕化了……你要怎样做？难道你还有办法让她变回来不成？”维尔莉亚看着顾铭，金色的美眸中满是疑惑与担忧。
她的担心并非是没有道理的。
不管爱芙罗黛蒂对顾思义来说有多重要，不管是因为怎样的原因，堕化了就是堕化了，维尔莉亚很清楚，那样的爱芙罗黛蒂已经无法再被称之为人类了，那是一只【笼】，一种没有感情，没有理智，没有人性的……怪物。
对于【笼】这种怪物，从这种诞生以来，无论是她还是菲尼克斯学院，还是整个南火帝国，亦或者四大帝国，甚至是整个世界都只有一个对策。
那就是灭杀。
毫不留情、毫不犹豫的灭杀。
无论对方在堕化为【笼】之前是一个怎样的人，是温柔善良也好、是十恶不赦也罢，结局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没有方法能拯救堕化为【笼】的让他们，死亡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救赎。
她会和顾铭一起过来，只是抱着一种希望而已，一种希望奇迹发生，近乎缥缈的希望。
对于维尔莉亚的问题，顾铭并没有给出太多的解释。
顾铭回头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
“我会尽力而为。”
说完，顾铭便撑开了雨伞，迈步走出了时钟塔的大门。
“尽力而为吗……”维尔莉亚咀嚼着顾铭的话，最终叹了一口气，也打开伞快步跟了上去。
也只能这样了呢。维尔莉亚心想道。
然而，在维尔莉亚追上顾铭，与他并肩而立的时候，她忽然发现，在前方不远处，正站着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看上去是那么的纤细，就这么孤零零地站在滂沱大雨之中，任由青灰色的雨幕落在她的身上，柔弱得好像大风一吹，那道倩影就会就此碎掉一样。
维尔莉亚微微一怔，正疑惑着这么大的雨，谁会站在这种地方的时候，顾铭已经从她身边走出，加快步伐，直奔站在雨中的那道倩影而去。
在顾铭动身的那一刻，维尔莉亚就算不想知道也不行了。
能让顾铭如此对待的，除了顾思义之外，又还会有谁呢？
不过，在得知了那道倩影原来是顾思义之后，维尔莉亚却并没有跟上顾铭的步伐，反而停下了脚步，静静站在原地，看着在泼墨大雨中会合的两人，没有打扰，将接下来的时间留给了她们。
顾铭撑着伞，快步穿过了重重雨幕，来到了顾思义的面前。
顾思义没有打伞，就这么站在大雨之中，耷拉着脑袋，任由冰凉的雨水从头顶浇下，打湿了她的全身，淋湿了她的裙摆，浅色的发丝微微卷起，在末端打起了小小的结。
顾铭一言不发地走到顾思义的面前，伞檐向顾思义的方向倾斜，黑色的雨伞将两人包裹在其中，将那瓢泼大雨隔绝在外。
从顾铭和维尔莉亚离开家里，来到时钟塔见君已远的那一刻起，顾思义一直都站在这里等他，一直等到现在。
“顾铭……我是不是做错事了……”顾思义轻声问道，没有抬头。
“为什么要这么说？”顾铭问。
“因为……我没能帮到爱芙罗黛蒂……”顾思义垂着眼帘，瞳孔中倒映着地上堆积的积水，积水中倒映着她的脸。
“明明我是答应过她的，她帮我，以后她需要的时候，我也会帮她……我想要抓住的她的手……想要帮她……不想让她痛苦……不想让她一个人……不想让她露出那样的表情，可是我没能做到……我什么都没能做到……”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痛苦……眼睁睁地看着她变成现在那副模样……什么都做不了……”
她的声音那么无助，那么低，好像绝望的不是爱芙罗黛蒂，而是她自己一样。她低着头，额前的发丝被雨水打湿，贴着她的脸颊，看不到她现在的表情。
她忽然觉得自己是没办法获得幸福的……她不能像其他人那样拥有朋友，不能像其他人那样快乐地生活下去，一个孤零零地，一个人待着，不该去追求幸福，不该让别人留在她的身边……因为她身边的人都会遭遇到不幸。
她真的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可一切还是那么糟，命运就像存心跟她作对一样，只要她的生活一有起色，它就会以雷霆手段将她来之不易的幸福给毁掉。
或许，她就应该一个人待在某个人遗忘的角落里，待在北风帝国的那座囚笼里，受尽虐待，最终孤独地死去，或者在失去利用价值后被北风帝国杀死。
说着说着，顾思义的眼眶就红了，泪水止不住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下，滚烫的、带着咸味的泪水与雨水混杂在一起，让顾铭分不清楚从顾思义脸颊上滑落的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站在那里，站在顾铭的身前，就像一只被主人丢弃，无家可归的猫。
顾铭站在原地，举着伞，默默地听着，一言不发。
沉默良久，顾铭终于朝顾思义伸出手去，手掌抚摸着顾思义布满泪痕与雨水的脸颊。
“思义。”顾铭呼唤她的名字。
顾思义下意识地抬起头，看着顾铭的眼睛，那双深邃的黑眸中无悲无喜，不论外面如何风雨交加，那双眼睛里都无风无雨。
顾思义微微一怔，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发现这双眼睛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不在今天，不在现在，甚至在被抓到北风帝国之前，在很久很久以前，同样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同样是这般注视着她。
“顾铭……”顾思义喃喃自语道，记忆中模糊的影子仿佛与眼前的身影重合了一样，然而重合只是短暂的一瞬，便又散开，斑驳的记忆再度下沉，如石沉大海。
顾铭忽然把伞甩开了，丢到了一边，他大步上前，将顾思义抱在了怀里。
没有了伞的阻隔，大雨瞬间便从铁灰色的天空中倾泻而下，无情地打在他们两人的身上，大雨打湿了顾铭的碎发，淋湿了他的外衣。
然而无论大雨如何倾泻，无论雷声如何在耳畔嘶吼，顾铭都没有松开抱住顾思义的双手。
两人在滂沱大雨中紧紧相拥。
仔细想想其实他们两个人真的很像，一个人不被这个世界所喜欢，一个不被这个世界所接纳，虽有不同，但本质上其实是一样的。
会拥抱顾思义的只有顾铭，能接纳顾铭的也同样只有顾思义。
截然不同却有无比相似的两个人偎依在一起，就在这个不喜欢他们的世界中相依为命。
雨水很冰，很冷，打在身上就像冰雪一样，但顾思义却一点都不觉得冷，顾铭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就像她温暖的被橱，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暖意，顾思义鼻子一酸，温润的热流就从她通红的眼眶中涌了出来，最终融化在顾铭的怀抱中。
顾铭本来是想说一些话安慰她的，告诉她爱芙罗黛蒂之所以会堕化并不是她的错，她已经做得很好了，但是顾铭没有，那样的话对现在的顾思义来说是没有意义的。爱芙罗黛蒂不会因为他的这些话就变回来，顾思义也因为这些话而感到高兴。
所以，顾铭只是用最简单的方式，用最简单的话语，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她，告诉顾思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要哭。”顾铭紧紧地抱着顾思义，在她耳边轻声说：
“我一定会拯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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