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的排名出来了。
那个时候，还没有所谓的“保密”工作，所有的成绩和排名都是直接贴在班级里面的，方便每一个同学查看。
下课后，所有的同学都挤破了脑袋，想要看看成绩排名是什么样的。
王远从上往下看了一眼，第一名是司先义，倒是厉害了，基本上每门课都是接近满分，唯一扣得比较多的就是历史和政治。第二名是张媛媛，一个对于王远来说十分陌生的女生，英语成绩149，简直可怕。第三名是袁心怡，成绩很平均，没有短板，不过也没有特别的亮点。王远一直往下，才看到自己竟然在第十一。他算了算，如果自己历史不是这个分数的话，前五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孙月呢？
他来回看了看，还真就没有孙月。于是，他继续往下看，直到21名，才看到了孙月的名字。
不会吧？
王远看了看孙月的成绩，英语和语文还挺好的，但是数学只有114，历史……只有21？
回想起那天拿到卷子之后孙月哭泣的模样，王远顿时明白了过来。想想自己当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然还将孙月暴露在所有人的注意之下，实在是有点太对不起她了！
王老师走进了班级，因为离上课还有几分钟，他也没有去理会那些正在挤破头看成绩的学生，而是走到王远身边，将王远拉出了人群。
王老师笑着说：“这次考得好啊！”
王远呵呵一笑：“历史太差了。”
王老师点了点头，“你知道就好。我也和历史老师谈过了，因为全年级就我们班两个历史成绩特别差的，我当时还以为是试卷改错了，结果我拿到试卷才发现，你们两个是真厉害，连一点历史常识都没有吗？”
王远低着头，没有说话。
王老师叹了口气，说：“不只是你，这次考试，暴露出来很多问题，我看很多同学的成绩都发生了变化，有的变好了，有的变差了。你是班长，我觉得你应该带一个好头。你进这个班级的时候，成绩是第三名，但是现在看看，你已经出了前十了。”
王远笑着问道：“那前面两个谁啊？”
王老师哈哈一笑：“一个司先义，一个袁心怡，成绩都很稳定，也就你突然之间掉这么多。当然，我知道是历史的分数拉太远了，但是你要知道，考高中，历史也是要考的，不能偏科！”
王远认真地点了点头，算是将王老师的话都记在了心里。
王老师和王远说完，又看了看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发呆的孙月，笑了笑，朝着孙月走去。
再次看向排名，王远可谓是五味杂陈。一次月考不能说明什么，有的发挥好，有的大意失荆州。但是王远知道，这次的月考其实自己并没有失常多少，或者说，一点点失误，是每一个人都有的，这点失误不能够用来衡量一个人发挥是否正常。他看到的，只有自己那说不上好坏的排名。
啪！
王远正想着，肖涵突然从背后拍了王远一下，笑道：“没我高！我第六！”
王远呵呵一笑：“一次考试而已，说明不了什么问题的，得意什么？难道你以前被我打败的次数还少吗？”
肖涵哼哼笑道：“我赢的次数也不少！”
上课了。
王老师走上了讲台。他笑着说：“这次成绩看到了吗？”
“看~到~了~”
王老师点了点头，收起了笑容。“那么，我做一个决定——把这次的数学课和下午的班会课对调一下，因为我认为，我可能需要提前开一个班会。”
说到这里，王老师将自己的笔记本打开，上面黑压压写了一整页。
“这次的成绩，总体上来说，我们班还是不错的，但是我看了下，我们班的总体平均分，是在倒数第二名。我带的另一个班级，一班，成绩全年级第一。我看了一下他们班的成绩，也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特别高的分数，但是我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班的低分很少。再看看我们班，这叫什么？这叫参差不齐！”
王老师停顿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鼓励那些成绩特别差的同学，因为所有的鼓励，所有该说的话，你们的父母应该都和你们说过了，到了我这里，也就是把你们已经听烂的废话又多说了几遍而已。真有用，第一遍是最有用的。这是我第一次做班主任，这是我第一次带学生，你们就像是我的孩子，我不想和别的老师对我说的那样，成绩太差的学生直接放弃什么的，我不想这么做，但不代表我不会这么做。”
王老师说到这，重重地锤了一下桌子，接着说：“我不欠你们什么，当然，你们也不欠我什么。我负责把你们教好，你们负责把自己学好。你们自己也看到了，这才第一个月的月考，可以说，大家都是在同一个起点，学的知识都是一样的，就算你说你基础差，数学语文是小学没有学好，但是别的科目呢？你们小学的基础干扰了你们学英语？干扰了你们学政治历史？你凭什么就比别人差？”
听到这，其实所有人都很清楚为什么王老师会说出这种话来。
这个班级很奇特，年级前三，这个班两个。年级前十，这个班六个。但是年级倒数，这个班也不少，倒数前五，这个班四个。
最低的一个叫裴浩，加起来的总分还没有别人单科的成绩高，虽然王老师已经做好了班级里出现差生的心理准备，但是这样的成绩，还是给了他这个初出茅庐的新老师一个不小的打击。
王老师呼出一口气，接着说道：“所以，我想了想，我们班成绩好的同学能不能去帮助那些成绩差的同学提高呢？于是，我决定，安排一下，在班级前二十的同学，去一对一帮助那些成绩差的同学。”
接下来，王老师将自己准备好的名单念了出来。王远所需要帮助的，恰好就是同桌韩小雅，显然王老师也考虑到了很多问题。
王老师的名单读完，大家也都发现了，相互帮助的同学，大多都是坐在一起的，或是平时关系比较不错的，真的平时人缘差的成绩也差的，就没有给安排。
王老师又说道：“为了配合这个方案，我把你们的座位重新调整了一下。”说完，王老师又开始进行座位的调整。不知有意无意，司先义和张硕调了位子，又重新回到了王远的身边。肖涵调走了，和谢小发——一个超喜欢玩游戏的男生坐在一起。孙月则是往前调了几个位置，坐在了袁心怡的身后。
等到所有人都调完了位置，王老师才说：“这是对你们所有人的一次考验，对于成绩差的同学来说，这可能是你们成绩进步最好的机会，而对于成绩好的人来说，给别人讲解知识，也能够帮助你们重新认识所学的知识，一举双的，同时受益，只看你们自己能否理解我的意思了。”
韩小雅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她看向王远，一脸认真地笑了笑。
王远则是礼貌性地回以安慰的微笑。
在这之后，王老师则是给同学们讲了好几个励志故事，希望自己可以给同学们一点心灵鸡汤，激起那些没有努力的同学们的斗志。
不知何时，孙月又哭了起来，没有声音，没有低头，只是那样静静地流着眼泪。王老师的故事没有触动她，父母的唠叨没有触动她，触动她的，是她的成绩，是那张排名表。
韩小雅跟随着王老师的故事，默默地叹着气。她松开了自己的拳头，看着自己通红的手掌，扪心自问：是自己不够努力吗？是自己的学习方法不对吗？还是自己真的太笨了？为什么别人的成绩都能这么好？为什么王远明明都不怎么努力，为什么他的成绩就能比自己好这么多？
而此时的王远，还在认真听着王老师的故事，他被故事中那个一直坚持的英国小男孩所吸引了，那个男孩渴望成功、渴望财富的愿望，引起了王远的共鸣。他们同样忍受着童年的贫困，同样有着完全没有责任心的父母，有着同样不足为外人道的童年。唯一不同的是，那个男孩生活的世界是在故事中，而王远，是在现实。
这一次的班会课，让很多人的心中都涌起了不少感慨，或是默默发誓要努力学习，或是泪眼婆娑不知该如何是好，或是伤心欲绝，或是志气满满。
当下课的铃声响起的时候，别的班级已经开始了喧闹，而四班还是如同正在上课一样，鸦雀无声。王老师就坐在讲台上，一言不发，底下的同学们也都低着头，保持着安静。
直到一个个呼朋唤友的声音在窗外传来，王老师才如梦初醒，干咳了一声，笑道：“下课了啊，那就下课吧。记住，班会课咱们上数学课，下午把数学书一定要带着。”
没有往日的欢呼和嬉闹，成绩差的自不用说，成绩好的也有了一种兔死狐悲之感。那一张排名表，就像是一块落在了所有人心头的大石头。
有的人能够将这块石头埋在心底，等待着有朝一日，心头的种子可以将石头破开，茁壮成长，而有的，则只当它是块石头，铃声一响，就抛之脑后。
当然，还有那些不堪重负，被石头活活压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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