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是行驶向南国的火车,漆黑的长龙,扑哧扑哧地将灰色浓烟弥散在漫天飘零的雪幕里,钢铁的车滚动在银褐色的铁轨上,时不时震落下路过的森林树枝丫上厚厚的积雪。
火车上的女孩,大概是因为太过年幼的身子,哪怕她整一个人蜷缩在火车长椅的角落上,依旧有着不少的空余的位子,脱下了鞋子,纯白的长筒袜依稀能看到玲珑的小脚丫,十根细小的脚趾,似乎有一些拘束地不断挪捏着彼此。
在远处看来,蜷缩在角落的她,更像一只无辜的小绵羊,死死地抱住了那个比她还要打上几号的行李箱,时不时压一下头上带着的那一对“有着黑色猫耳”的鸭舌帽帽檐,试图遮住那一张上帝特意为她精雕细琢的小脸蛋,金色的瞳孔眸子里时而流露出怯懦的目光。
一个十一二岁的幼女,背着巨大背囊,独自一个坐着并没有多少乘客的南国火车,前往一个“陌生"的城市,无论从哪里看来都是格外地惹人怜惜的存在。
......
(二)
只是,那个女孩并没有意思到自己想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却惹来来不少乘客怜爱疼惜的目光。
不擅长,”一直生活在深山里“的女孩,她实在不擅长去应对那一对对赤诚的双眼带来友善的目光,虽然她不知道那是友善的视线。
小小的肩膀下意识地再缩了一缩,将小小的脑袋怂进她自己双手和膝盖围起的”围城“。
嗯,任何一个人在保持高度的精神集中都会累的,哪怕那一个几乎是接近神一般的”妖“,滚滚前向的火车里,供应着的暖气似乎舒缓了那一直紧绷着的女孩神经。
依靠着玻璃窗的小脑瓜,一次又一次睁开又合上的疲惫双眼,斜斜的视线,最后她圆碌碌的金色瞳孔眸子,在倒影着那窗外一粒粒纯白飘零地雪花缓缓地落在了光秃的大树枝丫上。
火车的玻璃窗上,此刻反射着是一个枕在自己偌大行李箱上,整个人蜷缩在长椅上的女孩。
平稳的呼吸,小小的嘴唇时而呼出白色的雾气,修长的纯黑睫毛终于合上了疲惫眼帘,任由着那一顶歪歪扭扭的鸭舌帽不再遮住那一张熟睡的小脸。
她似乎进入了梦乡,一个遥远的梦。
......
(三)
女孩合上了的眼,明明已经该陷入黑暗才对。
但是,她却看到了可怕的画面。
她完全不认识的世界.......
——她娇小的身影置身在千年之前的老旧古城之中,抬起的小小脑袋里,看到了是被大火燎原烧着了的天空,伸手摸过去的脑袋,并不是毛茸茸的猫耳,而且普通的头发。
——没有猫耳朵?
梦中人的女孩立刻意识到了这是一场噩梦,她知道自己是妖,一只惹人讨厌的猫妖。但是她却无法明白为何那般的真实。
无论是眼前燃烧着的城市,还是远处听到了哀嚎,悲怆欲绝的恸哭与撕心裂肺的哀嚎。
最后,她向上的视线定格在了黑色的天空。
不,那不是天空,是相当熟悉的东西。
——一只巨大黑色的九尾猫妖,仿佛就是君临天下一样,庞大的身躯和九根凌绝天下、擎天柱的猫尾巴。
那只猫妖肆意地破坏着城市,尖锐的声音却是说着人话。
“还我!还我!把绘还我!人类!”
“都得死!要不你们都得死!”
......
那是一闪而过的画面。
女孩明明记得刚刚自己应该是在地上才对,但是现在却出现在了古城中央的一座高台上。
那是一个血淋淋的高台,一个处刑的十字架,上面绑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囚犯少女,下腹的地方更是皮开肉绽,破掉了的肉块里不断是外溢的鲜血。
披头散发的少女,连吐字都不清的话语,却是微笑着对着她这个本不应该存在这个梦境里的人。
微笑,那一张被糟蹋的血肉糜烂的少女脸蛋,满是鲜血的唇对着她缓缓的微笑说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纳......就拜托你了。他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叶绘我人格保证哦~拜托你了,志远.......”
“纳,真的......拜托你了。别杀了他,求你了。”
“最强的除妖师——廖志远。我的朋友.......”
女孩笑着笑着的话语却莫名其妙地哭了,点点的泪珠化作串串的晶莹珍珠滴落在了血淋淋的地板上,十字架上的女孩给她最美丽的画面。
——死亡的面前,笑如初春刚刚绽开的鲜花。
那一刻,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看到这一幕幕莫名其妙的画面,会有一种被狠狠揪着的痛楚。
啊,好痛,痛得眼里一直打转的液体稀里哗啦地溢了出来。
然而,她发现了,那个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少女刚刚说的话,根本就不是自己。
是对着一个很熟悉的人说的。
她猛然回转的脑袋,泪花四溅在燃烧着的天空之中。
因为......她的背后是一个相当熟悉,不,大概她看到了她苗候这一辈子最爱,现在却永远见不到的人。
她金色的眸子里......
——一件迎风飘扬的黄色道袍,一张年轻的脸蛋,满是鲜血的双手,拿着曾将打过她苗候手心的桃花剑。
是她的爷爷,收养她这一只猫妖的爷爷,似如己出甚至比疼爱自己更疼她的年轻爷爷。
但是她苗候从来没有见过一直吊儿郎当的爷爷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紧咬的牙关,暴起的一条条青筋在那白嫩的额头上,那一双望着她苗候只有慈祥的双眼里却溢出了一行猩红色的泪水。
”对不起!对不起!叶绘!对不起!我办不到!我办不到!我办不到啊!“
”我......是除妖人,它是妖,除妖人不除妖,妖就会吃人。“
"假如他真的是好孩子的话,那么......现在又怎么会有这样的画面啊!"
啊.....是的,假如她是好孩子的话,怎么会有这样的画面呢?
少年道士遥指的方向,是被毁灭的城市,混乱的世界,一只巨大九尾黑色猫妖肆虐着人间。
但是......那个被绑在十字架的少女,却没有任何的动摇。
她却在笑,笑得是那般的缠烂,笑着回答着那一个少年道士:
”纳,他不是好人的话,那么他为什么愿意为了我一个普通的少女,愿意和你们,不,和这一个世界作对?“
”他......只是个孩子,假如大人都不愿意原谅一个犯错的孩子,那么这个世界还有需要被拯救的意义?“
......
这是最后的画面了。
那一场大火熄灭了,是冰冷的雨,点点滴滴地坠落在地上,打湿了她这一个梦中。
寒彻入骨的感觉渗入了女孩她身体每一个细胞。
不知道是雨的冰冷,还是眼前的画面。
——巨大的九尾猫妖的身体匍匐在了地上,脑袋上插着一把小小熟悉桃木剑,身边站着一个眼角不知道是雨,还是泪的少年,她看不清他的脸,更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爷爷是何等的心情。
只知道......
——他在咆哮着,对着那个天空咆哮着。
”为什么啊!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啊!告诉我孽!告诉我!你不是神吗!为什么不愿意连叶绘也拯救啊!“
他咆哮的方向,是一个冷着眼望着自家爷爷的红衣少女,怀里抱着一只稚嫩的黑色猫妖。
同时,红衣少女的身边,躺在一个已经没有了体温的人,底下是一趟浑浊血与水。
啊.....是个被绑在十字架上,笑得比谁都要温柔的少女的尸体.......
......
(四)
或许,那个一个梦还有下文,但是却没有继续了。
”欢迎乘坐本列车,终点站汴梁市火车站已经抵达,请各位尊敬的旅客带好自己的随行行李,有序离开东阳列车,欢迎您再一次的乘坐,祝您旅途愉快。“
是的,火车到了,抵达了那个女孩要到的城市。
——距离那个梦五百年时光的老旧城市。
眼角还带着泪光的金色眸子,看着已经车去人空的车厢,缓缓地站了起来,穿上上个世纪才有的老布鞋,缓缓地拖拽着那个巨大的行李箱,在人潮挤挤的火车站里行走。
似乎未曾离开那个一个孤独悲伤的梦,那一个娇小的远去身子似乎更加的脆弱。
但是却依旧前行着,在那陌生的城市,物是人非的世界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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