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蠢狗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那是他大学入学的第一天，就读城内的军校。其实蠢狗并不想参军，可奈何他的文化成绩不过关，只好凭着先天完美的身体素质混了一个军校推荐生。
那时候还是九月份的一个下午，秋老虎横行，天气闷热得不行，稍稍走两步就会出汗。而军校的教室并不会有空调，连风扇都很少。在那个像是蒸笼一样的阶梯教室里，坐满了一百多个学生，他们端坐在位置上等着他们的辅导员。
只有蠢狗例外，他耷拉着肩，打着哈欠，但是他并不会想睡觉，因为浑身都沾满了汗水，实在难以入睡。
辅导员并没有准时到来，留下一百多个学生在教室里大眼瞪小眼。蠢狗心想原来军校的老师也是这么不靠谱，但他并没有像其他学生一样感到有些愤怒。相反，他很平静，就好像这些事情都是电视剧，自己只是一个看客。
他看向窗户，外面的阳光像是利刃，穿刺着他的视网膜。他没来由的就想起了猴子和傻猫，想着等会跟他们讲讲自己现在的倒霉经历，然后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嘴角。
教室后面的大门轰然打开，阳光也从大门洒落，像是聚光灯一般照在门前的身影上。那是一个颇为锋利的身影，像是天使手握利剑，美学与暴力结合到极致。
高跟鞋跺在地面上，哒哒哒，沿着阶梯一级一级，有节奏的鸣响。耳旁的樱花耳坠随着身体的摆动，前后晃动，反射着太阳光，像是璀璨的星辰萦绕在她耳边。眉宇间充满英气，看似微笑的表情却给人别样的冷峻。
她走上了讲台，清了清嗓子。
见鬼！清嗓子的声音真好听！蠢狗不自觉的这么想着。
“你们辅导员临时有任务，我来替他一节课。”
不知是谁带头鼓掌，然后教室里就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那不只是对老师的欢迎，更多的是男同学对那副美貌的赞扬。同时所有男同学都感到失落，真希望辅导员由这位美女教官担任啊。
“别灰心，我是你们的任课老师。”像是看透男生一般，教官这么解释。
“我叫兰翠眉，以后叫我翠姐就好。”边说边把名字写在黑板上，跟人一样，字也是那么英气有力。
“为什么是翠姐？明明名字里有其他更好的字，比如兰姐不也挺好的嘛？”这是蠢狗的坏毛病，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在那样一个安静的教室，原本自言自语的音量变成了提问的音量。
“噗。”讲台上的翠姐突然笑了，虽然她一直保持着微笑但是蠢狗觉得她现在才算是笑了。那个笑很清凉，在那个火炉子一样的天气里，蠢狗仿佛能闻到栀子花香。
“因为很土啊！哈哈哈哈！”翠姐直视着蠢狗的眼睛，大声的回答。学生们也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是她笑得是那么开心，那么的花枝乱颤，于是他们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一个瞬间，一个灵魂爱上了另一个灵魂，无关道理，无关时间，无关年龄，无关身份。单纯的就是一个人内在的某个部分擅自的开始与另一个人的内在相连，之前渡过的时光仿佛都只是为了这一刻而存在。
感觉就像是……渡尽沧海，劫后余生。
在游乐园里有一个项目叫做摩天轮，那是一个很浪漫的项目，男生和女生的约会圣地。因为摩天轮会转的很高，也会转的很久。在那样一个密闭的，长时间处于半空中的空间里，男生和女生就只能看着对方，好像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讲台上的翠姐停止了笑，抬起手理了理耳发，又一颗星辰反射着阳光映入蠢狗的眼睛。那是一枚戒指，戴在翠姐左手的无名指上。
蠢狗无奈的明白了。
他以为他们的相遇是在摩天轮，他的对面坐着翠姐，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他们正在相互凝视。而在翠姐眼里，那时候她正行走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天大地大，她想看谁就看谁，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蠢狗自嘲般的笑了。
02
时间回到现在。
翠姐沿着指挥塔一路向顶层逃亡，终于爬上了塔顶的天线塔。
那是这座城里最高的位置。
一路都是尖声的呼救声和血从伤口喷涌而出的呼啸声，来到塔顶已经算是九死一生。楼下的丧尸正在成群结队地搜寻生还者，零星的几只已经开始攀爬天线。
可是翠姐一点也没有害怕，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平静，如果硬要说参杂着一种感情的话，也许会是遗憾吧！遗憾最后没能喝上一口酒……
说起来，不知道蠢狗怎么样了啊？翠姐的心思开始神游。算算时间那家伙应该也回城了吧，千万别傻不拉唧的冲过来送死啊……
咦？在这最后生死关头自己居然会想起蠢狗？难道真是喜欢上他了吗？不不不，不可能吧……喜欢上小鲜肉什么的，只有怪阿姨才会吧。况且自己已经结过婚了，虽然老公牺牲了，但这算不算是不忠呢？
自己当时也明明很喜欢老公的……原来时间久了感情真的会变淡，只是没想到会淡的这么快。那么自己算是喜欢蠢狗了吗？
虽然之前和他做了约定，但那只是希望他能注意安全才故意说的啊……还想着等他回来随便糊弄糊弄呢……这下难办了啊……
“嗷呜！”一只丧尸爬了上来，张开了嘴。
“吵死了！”翠姐抬手就是一枪，精准打在它的头上。失去控制的尸体从两百米的高空上自由落体，摔在地面上发出令人反胃的声音。
“没看见别人在思考问题吗？真是的！”翠姐啧了啧舌。
从以前开始，就有人在背地里说翠姐是一个酷酷的女孩子。她很少反驳，但她觉得自己真的不酷，相反还很傻，很笨。因为自己总会犹豫，想通一些事情会需要很久很久，但一旦有什么事情想通，她就会毫无顾忌地去完成，绝不回头。
也许正因为这种想通什么做什么的态度，在其他人眼里看起来很酷吧。
……
“为什么是翠姐？明明名字里有其他更好的字，比如兰姐不也挺好的嘛？”
“因为很土啊！哈哈哈哈！”
“那就叫我蠢狗吧！翠姐！”
“为什么？”
“因为够傻啊！哈哈哈哈！”
……
“蠢狗……再也不会有人叫我翠儿了……他回不来了……呜呜呜……”
“……别哭，以后我叫你翠儿，我最喜欢翠儿了！”
“滚蛋！翠儿只有我老公能叫！”
“那我们结婚吧！”
“拒绝！滚！”
……
“翠儿，今天天气真好啊！”
“翠儿，我完成任务回来啦！有没有想我呀！”
“翠儿，跟我一起去看电影吧！”
“说了多少次！要叫翠姐！没大没小！”
“翠儿，最喜欢你了！”
“……”
……
像这样，仔仔细细，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记忆。
“原来我有这么喜欢你啊……”，翠姐看着天空望着云，圣诞节的冷空气萦绕在她的身边，让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嗯……大概有八成喜欢吧！剩下两成还是得留给我死去的老公才行！”
得出结论的翠姐像是解出了高考数学最后一道大题一般神清气爽，一本满足。她微微笑了笑，站起了身来。
越来越多的丧尸开始攀爬天线，翠姐的脸上却还是没有一丝慌张。她摸出手机，轻快的和蠢狗发了一条微博私信，然后朝着远处的云朵，扔出了手机，仿佛它能飞出地球。
但很可惜，因为地心引力，手机还是直直下坠。
“来吧！畜生们！决战的时候到了！”
她朝着一只丧尸丢出了手枪，然后纵身从两百米的高塔上一跃而下！
刚刚那一发子弹是最后一发！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要活下去！所以她才会那么冷静！所以她才会一点也不紧张！
因为她已经想通了！那么剩下的就只是去做！毫无顾忌！绝不回头！
原来没有安全措施的蹦极是这种感觉啊……
这是翠姐最后一个念头。
真的是。
酷毙了。
03
蠢狗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告诉傻猫说没有什么比英雄救美更艺术的了，去救自己的女孩应该开心点！可是现在该他英雄救美，他却开心不起来，心里莫名其妙的不安。
蠢狗给手枪装上消音器，越来越膨胀的不安感让心脏一直高频率地跳动，压抑到无法呼吸。
得赶快找到翠儿。
蠢狗突入指挥塔，奇怪的是并没有发现丧尸，他小心翼翼地往监控室方向走去。途中经过武器库，本可以补充一下弹药，但蠢狗不知为什么觉得没那个必要。
外面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声音有点让人反胃？
不管了，先找翠儿。
他谨慎又迅速的贴近监控室，一脚踹开门，还是没发现丧尸的影子。
“啊！！！”一声尖叫在他耳边响起。
自然而然地，蠢狗一瞬间擒拿住了对方。那是这里的一名工作人员，估计正躲在这里逃生。
蠢狗突然笑了，这和他小时候看惊悚电影时想的一样。遇到这些事，与其到处跑不如找个地方猫起来，往往都是到处跑的人会死，很大概率躲起来才能活。
可是到了现在蠢狗才明白，有些什么东西远比活着更重要。
“兰翠眉长官呢！”蠢狗发问。
“不、不知道！你自己去找吧！在那边的屏幕上！”说完他就跑了出去，应该是要换个地方猫着吧。
翠儿，你在哪。
蠢狗心里面一边默念一边在硕大的屏幕上浏览寻找。
原来底层没丧尸是因为它们都往高层追，看着丧尸咬人，蠢狗一边默哀一边庆幸被咬的不是翠儿。她的骄傲一定不会允许被丧尸撕咬！
叮咚！手机响了一声，那是微博收到私信的声音。
就在同时他在巨大的屏幕上找到了他的翠儿，她像是扔出了什么东西，然后朝着下方吼了一句什么话，最后纵身跃下。
过程不过短短数秒，这数秒对于蠢狗来说并不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好像是在屏幕里看到了电影里才会出现的镜头，与自己无关。
直到七秒过后，砰的一声巨响，还是那么令人反胃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蠢狗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啊，她那么酷，是绝对不会允许她自己死在丧尸嘴里的啊……
他沉默地摸出手机打开了私信。
【我喜欢你……八成吧。】
那是他的翠儿发给他的最后一条私信。
“八成是什么鬼啦……大概吗？真不像你的风格啊……”蠢狗自言自语道。
他没能理解这个“八成”的意思。
蠢狗没有去外面找翠儿的尸体，因为他知道翠儿不喜欢有人看到她难看的样子。
他走向武器库，补充了弹药，拿起了RPG火箭筒走向塔外。朝着指挥塔上端的方向大声嘶喊。
“人生就他妈是个垃圾游戏！！！制作人都吃屎去吧！！！”
扣动扳机，长长的火舌推动着炮弹在指挥塔上炸出绚烂的花火。这一声炮响吸引了周围许多丧尸的注意，它们开始向蠢狗围拢。
“来吧！畜生们！决战的时候到了！”
最后一次，他向着丧尸发起了冲锋。
这是他曾经和翠儿看过的一部电影里，主角最后说的话。
他选择了战至最后一刻。
圣光与他同在。
04
一片废墟中，一只一米九的行尸站了起来。
它一瘸一拐，一瘸一拐地寻找着什么。终于它抱起来一团血肉模糊，姑且具有人形的尸体，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它的步履蹒跚，却又矫健有力。
不知过了多久，它来到了墓地。驾轻就熟地，它走向了一块墓碑，墓碑旁靠着一具尸体。
它在旁边挖了两个大坑，分别埋了两具尸体。
然后像是叹气一般坐在了一个坑的旁边。
它的眼皮半开半合。
像是沉睡，像是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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