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一直是这样干净，风是凉的，气压是高的，底色是青的，太阳是没有偏见的。
北方的秋天并不暖，有些干燥，飒飒的秋风卷起路边的叶子，打着旋，又落回地面；明黄的枫叶铺在地上，还有些带红的叶子仍挂在树梢，被风一吹，摇曳着落了下来。
日光很柔，又有些暗淡，太阳慢慢的，向着西方沉去；落日余晖，打在地面的叶子上，金黄一片。
已经放学好一会儿，沈白站在枫树旁边，静静的站着，在等着谁。
少年生的很清秀，唇红齿白，略带些孩子气；穿着红枫中学月白色的校服，宽松的运动服，对于少年的身形来说稍微大了些，秋风顺着校服的缝隙向里钻，少年并没有太在意，眉目间有着秋天般的疏离与清醒。
他看见远方一道绰约娇丽的身影向这边走来，踩着死去的叶子，站到了他的面前，眉目如画，出尘绝世。
“沈白，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吧。”
金石般的声音传来，传到沈白的耳里。
枫树下，身穿月白色校服的少女静立着；少女的眼瞳颜色很淡，眼型像极了桃花瓣儿，拖着冷魅的眼尾，略带水波潋滟的眸子认真盯着前方。
猜到了剧情，却猜错了主演，沈白看着面前的少女，抿了抿嘴，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他知道无论是对谁，这样的心意，如果不能接受的话，一定要利落的拒绝。
秋风乍起，扬起少女散落而下的头发，地面上的叶子不安的跳动着，她并没有慌乱，像早知道他一定会拒绝一样，莞尔一笑，风息，声落。
“你会喜欢上我的。”是笃定的语气，就仿佛太阳东升西落一样沈白也会理所当然的喜欢上少女。
沈白转身而去，他没有兴趣理会自以为是的少女，更何况他已经如约而至，回应了她的心意。
“沈白，你很喜欢现在平静的生活吧，如果我在学校公开追求你，你知道的，你现在惬意的生活一定会被打破。”少女认真的盯着沈白，就像在陈述段不容怀疑的事实。
沈白刚迈出去的步子顿了下，撤了回来，转身与少女对视，歪了歪头，说道：“叶昭昭，你凭什么笃定我一定会喜欢上你。”声音就像古井里的水，平静而冰冷。
红枫中学的叶昭昭，枫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叶昭昭向前走了几小步，直到可以在沈白那古井不波的眸子中看到自己的身影，轻笑着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沈白并没有回答，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叶昭昭却要让他知道。
这半年来叶昭昭总在远远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少年不生是非，不多言语，在学校里常常一个人静静地打发时间，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也会一起活动，叶昭昭还了解很多，了解他曾经绝对不是这样一个人，了解他的父母，他的生平，了解的太多了，确仍旧看不懂他，看不懂三年前的他，更看不懂现在的他。
她一直记着那日同样的光景，晚霞火红一片从天边的角落一路洒向远方，她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记忆开始重叠，沈白的身影愈发清晰，叶昭昭只觉着自己的脸也红了起来，忍不住拿手去捂，当时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真是栽了。
“那天，你从这里经过，枫叶飘落在你肩上，日光很轻，映衬着夕阳的光影，我们擦肩而过，那时风很柔，我转过身去看到你离去的背影，只感觉自己的心跳漏拍的严重。”
看着面前朝思暮想的少年，叶昭昭继续说道：
“你不相信吧，你在想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喜欢上你，对吧。”
“可那个人是你啊，就因为是你，无论是怎样我都没有办法欺骗自己不喜欢你啊，我没有办法的啊。”
“我就是做不到啊。”
“呐，沈白，你相信一见钟情吗？”收敛了笑容，喃喃道像是自语，但她知道他一定听到了。
她这样问他。
双手别在身后，踮起脚尖，抿着嘴，盯着他。
“不信。”
“是啊，我也不信。可是你知道吗，所有的一见钟情或许都是久别重逢呢。”她笑着说道，眸子里有光，水光，深情似海：语气很轻，轻的有些寂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叶昭昭很美，枫城公认的第一美女，枫城众多学校的第一校花，只一眼，便会沉溺了一世，这样的女子没有人能够忘记。
沈白的记性很好，过目不忘，他知道叶昭昭，知道她是半年前高二下学期开学时转来红枫中学的，知道她在一班，也知道她并不是枫城的人，更记得三年前的夏天他在燕京救过一名少女。
少女比那时少了份青涩，多了份成熟。
“枫城中学的叶昭昭，有谁会不认识呢。”他不希望她知道他记得她。
“呵，那迦一法师，燕京的昭昭你会不会不认识呢。”叶昭昭执拗的语气，紧盯着沈白，她知道他一定记得她。
“我找你了三年两个月十四天，我翻遍了这片大地上的所有寺庙，终于，终于让我在这里碰到了你。”叶昭昭大笑，笑弯了腰，笑湿了眼眶。
“四年前你告诉我，求而不得是为修行，红尘苦海，不若成佛。”
“可你怎么也不问问我，天真的沈白，我怎么可能会同意呢?”
“现在我来告诉你，我、不、接、受！”
“我不仅要找到你，我还要你好好看看我，好好爱上我。”
“怎么样？迦一法师？你还不记得我吗？”
叶昭昭上前一步，伸手握住沈白的手腕，手在微微的发颤，被握住的袖口甚至变形，透过劣质布料已经可以看到手腕处淡红色的指印；眼睛深深地凝视着他：“你不可以在假装不认识我了，我忍了半年没能和你相认，我准备了整整半年，不会再让你走掉了。”
他记得三年前的少女就是这样的抓着他的手腕，她问他姓名，他告诉她，遇见她是缘分，救她是本分，不求回报，不讲因果。
然后他甩开她，转身潇洒离去，迎着风，踩着日光，年纪虽小，却出落得像极了大师。
但是这一次他甩不掉了，他不再是迦一法师，他叫沈白。
“叶昭昭，我不过救了你一次，你不可以以身相许的。”略显严肃的声音，卸下了最初的冷漠，少了那份疏离，多了柔和，更像是大人在训斥家里的小孩。
叶昭昭抬头看着沈白，嘴角弯出一缕笑，说道：“不，你还骗过我，迦一法师？”
沈白解释：“我没有骗你，我法号真的是迦一。”
叶昭昭与沈白对视，用力的盯着他的双眸，掷地有声的说道：“不可能，根本没有迦一法师这号和尚，你又想骗我，对不对，况且你是和尚的话怎么还会在这里上学。”
沈白解释：“我还了俗。”
叶昭昭忽的上前，搂住沈白的腰，轻轻将脸贴在他的胸膛：“还了俗的和尚怎么能叫和尚呢，你就是在骗我，你那个时候早已经不是和尚了。”
软玉入体，沈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不受控制的加速，呼吸都有些沉重，胸膛上温热的触感，让人迷恋，让人狼狈。沈白忙不迭地的将叶昭昭推开，扶住她的双臂，缓缓开口说道：“好，我错了，我道歉，我不该骗你的。”
叶昭昭抬头与沈白对视说道：“你骗了我三年两个月十四天，哪有这么轻松就原谅你的。”
沈白皱眉，沉默片刻说道：“那你说要怎么样。”
叶昭昭兀自‘嗯’了好一会儿，露出狡黠的笑容说道：“那我就准许你做我的男朋友吧。”
“不可能，我不喜欢你。”
“你一定会喜欢上我的。”
“........”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画面，沈白却再不能利落的回绝。
他感受的到被握住的手腕处的力量，还有些颤动的双手，他能感受到叶昭昭的坚定，也知道很难改变她的想法，既然准备了半年，就不可能因为他简单的几句话退缩。
麻烦，沈白只感觉麻烦。
他不能接受她，他只要过好平静的生活，就算爱情，他要的也一定是平平淡淡，岁月静好的。
况且他真的不喜欢她，换句话说他根本不晓得什么才算是喜欢，或许那些微妙的感情都一并在那时埋葬掉了。
“那我们约法三章。”许白权衡再三开口说道。
“你说，哪三章。”
“第一，不得在公共场合对我表白。”
“然后呢。”
“第二，不可以让他人知道你喜欢我。”
“继续。”
“第三，在学校里我们不再见面。”
“就这些。”
“对，就这些。”
叶昭昭勾着嘴角笑了笑，俯身前倾，嫣红的唇轻轻划过沈白的左耳；“沈白，这三条，我一条也不接受。”
“.......”
“沈白，好好看着我吧，你会喜欢上我的。”叶昭昭踩着满地死去的枫叶，在斑驳的树荫中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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