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三十分四十五秒,与计划中每天赶赴警署开始工作的时间稍稍差了几秒。
不过也合格了。
即使平常为人懒散,但对于时间观念的有效把握,一直都是洛原自己最为得意的部分。这其中也许有一半得归功于凌波对全警署人员的要求——正常的工作时间是八点,迟到一分钟,哪怕超过一秒,那么这个月的奖金也跟你洒泪挥别。
应该说所有警务人员都不愿意和自己的额外薪资过不去,但难免也会出现迟到,只是例子极少,这是无可避免的。
至少洛原会好好的重视这一条,不仅是作为凌波的副官,也是为了自己买烟与酒的钱做打算。
咕嘟咕嘟的上下活动着喉结,他喝完了这罐从公寓里带出的黑啤,将空铝罐子按着分类标签投进了垃圾桶,走过最后的过角处时稍稍停步把警服披上,借用身旁刚刚开始营业的杂货店的窗玻璃草草的整理了下发型,准备以一个自以为正经帅气的人民好警官形象推开警署的大门。
“那丫头,应该也起了吧?”
昨天给自己的新徒弟特别照顾的减去了两个小时的夜班时间,回想起冰绮昨日里被文件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惨状,洛原竟有些担心这个小丫头会不会在在宿舍的床上抱着枕头或者被子呼呼大睡。
今天是她的第二天,应该,不可能吧。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玩了。
他在心里暗自祈祷着,怎么说也跟自己这做师傅的面子挂了点勾。
在真正走过转角进入警署所在的主路时,他的徒弟没让他失望。
“还行吧!”
看着穿着警服冰蓝色的背影,在自己的前方,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四处张望,神色中可以瞥见一丝紧张的冰绮,洛原突然觉得这个徒弟在此刻不是一名新上任的警官而是刚刚行窃完的扒手。
等等,警署的公共宿舍是在那个那个方向吗?
他有些疑惑的回头望去,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吸入一口,吐出一口。
自己在外有租用公寓,洛原没有住宿舍的必要,但他至少也知道宿舍大楼可没在这几天搬到街的另一边去。
买早饭?这说不定有可能。
今天的第一支烟让他稍稍振奋了下精神——也不去想那么多了,洛原三步并作两步向着冰绮走去。
“哟!丫头,起的挺早啊!”
似乎他的身影一直都没被少女察觉。
以至于当他拍拍冰绮的脑袋出现在没有防备的少女面前时,让她恍如被电击一般的跳了起来。
“啊——!您、您也早啊!洛原前辈……”笑的真生硬,支支吾吾的。
搞什么鬼——?!
师徒两人的内心同时蹦出这四个字,不过一个带着问号,一个则带着惊叹号。
怎么,只是几个小时而已,自己出现在她面前就变成看见鬼一样可怕了么?我长的也挺英俊的嘛,还是说昨天那么多的文件真给这丫头搞出心理阴影了?
洛原此刻是这样想的。
完了完了完了,为什么现在就来了啊,还以为绕点远路回警署会慢点再碰上他,这下好了,待会儿肯定要一起过去了,要是他看到警署成那副样子……想想就可怕。
冰绮此刻是这样想的。
在早上离开旅馆的时候便一直在给自己做着心理准备,虽然她也知道做再多的准备也没用这顿批她是跑不了的,毕竟昨晚是她的值班时间。
但用绕远路来拖延与洛原的见面,或许能让自己再得以苟延残喘一会儿。
该来的迟早还是要来的,只是来的真巧。
冰绮一边摆出笑容,一边在心里暗自估量着待会儿洛原看到那被轰的稀烂的警署大门时,会什么怎么样一幅出彩的表情。
哦不,还是不要想了。
“出来买了早饭?”
洛原也不去多想了,拍拍少女的肩膀,两人一并向前走着。
“啊、是啊!来的路上把刚买的包子吃了,味道还不错呢!”总之先瞎扯一会儿吧。
“包子啊,我记得前一条街第三号的那家包子铺不错哦,开了十几年的老店了,以前我也经常去哪儿买,那边的松茸肉包可是一绝啊,下次可以去试试看。”
“嗯,前辈都推荐了下次一定去尝尝。”
早饭还的确是买了,不过她可没有在路上吃掉——‘窝藏’在旅馆里的那个家伙估计也正在大口咀嚼着自己掏钱买去的早饭很是过瘾呢。
“昨天值夜班的感觉如何啊?”
……咔嗒。
就像是一直悬着的心脏突然间掉了一个齿轮,冰绮在原地稍微死机了一会儿。
不要现在就问啊。
额头上冒出了些冷汗,她拼命的让自己僵硬的笑容看起来缓和一些。
“啊,啊!感觉不错呢!不过越到后面就越想睡觉了呢哈哈哈…………”
简直糟透了——冰绮很想现在甩出这句话,不过不是时候。
“……”
同样洛原也不由的楞了一下。
值夜班……是这么感觉良好的事么?他是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所以也显得无所谓,不过这丫头才上班一天,这样真的好吗?还是说潜藏在她身体里的是工作狂的性质?
距离警署大门还有不到五百米的距离,冰绮又紧张了几分。
“觉得困也是正常,以前应该没有这么晚睡过吧,宿舍的床睡还习惯吗?”
“还行吧,等到真正躺床上的时候就觉得完全放松了呢……”
宿舍的床?——好吧其实连宿舍长什么样都没看到过。
晚睡?——就算合了眼恐怕也没多少时间就又睁开来了。
想也不用想,现在自己肯定顶着两道浓浓的黑眼圈。
“也许你会觉得生物钟被完全颠倒了,嘛,就算如此,以后多来几次也就没问题了,说到底还是一个实践的问题。”
“是,我知道了……”
嘴上应答着,但冰绮暂时没心思去想日后该如何对付这种生活。
眼前街道的不远处,与周遭建筑物完全不同的风格,伫立在那里的应该就是警署无误了吧——还有那些在门口挤作一团,吵吵嚷嚷的人,这都让看到这一切的冰绮提心吊胆。
当然,与自己一起走着的洛原不可能没看见。
“唔?”
这堵在警署门口的人群显然让洛原吃了一惊。
至少有一半的人是身着同他们一样的深蓝色警服,此刻显然是被什么他不知道的事物给聚集在了一起。
清晨训话?可也没听说凌波会把地点选在警署大门外。
“什么鬼?
他嘀咕着,摸了摸自己布满胡茬的下巴,疾步向前走去想看个究竟。
“哇,这什么情况!”
“恐怖袭击?敢对警署下手?”
“看来要换一扇门啦,啧啧,被搞成这样。”
“总督肯定要发火了吧……”
耳朵里听着身边同僚们的议论,洛原从人堆的后面挤了进去。
“吵什么呢大清早的。”
他皱着眉头呵斥着他们,将烟头丢在石板路上踩灭,拔开最后一个挡在他面前阻碍视线的人。
“什么东西这么——”
“……好看”最后的两个字在他目瞪口呆三秒之后才从嘴巴里吐出。
终于看清了那勾引了在场所有人兴趣的事物是什么了。
洛原不禁多吸了几口早晨新鲜的凉气来稳定下情绪。
身前的警署大门——哦不,用‘大门’这个词来形容这个用钢材和特殊玻璃制成的物体在现在显然不合适。
厚重的钢材七扭八歪,设计工整的框架被一股恐怖的巨力扭曲的跟老树根有了几分相似。
而镶嵌在框架内的特殊玻璃——相传可以抵挡RPG导弹轰炸的特殊材质制成的玻璃,现在就像撒翻的盐袋,从一面整体变成了数不尽的细小颗粒,稀里哗啦的铺满了门前的水泥台阶与路面。
钢材金属色的表面上,有着被高温来来回回舔舐了一圈而留下的黑渍,凑近点闻的话,还能在清冷的空气中嗅出那么一些让人皱眉的焦臭味。
总之,这副惨状简单直接的告诉洛原——大门被炸了。
“这他妈,谁做的……”
洛原不忍爆了句粗口。
“听附近的居民今天早上说,昨天晚上听到了爆炸声,好像就是咱们警署传来的。”
“啊啊,恐怖分子乘着夜色出动?胆子不小啊。”
昨天?晚上?
身旁消停了一小会儿再度响起的议论声让洛原似乎想起了什么。
“冰绮!”
转过身子,朝着人群之后吼去,嗓门之大让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他想起了被自己遗忘了有一会儿时间的少女。
完了。
于是背对着人群,猫着腰试图想要接着人群为她做掩护偷偷避开洛原的冰绮,泪流满面的垂下了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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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督室里窗户打开着,从外头向室内换进新鲜的空气。
日光随着时间推移在所能映照到的各个角落上提升温度——时针在标着八点刻度的方向向上稍作偏移。
不过冰绮没打算享受这种温暖,相反,在她的正前方,办公桌前沉默不语,冷冷盯着她的凌波让她心底发寒。
咖啡泡好了,在桌子上一口未动。
凌波没有品尝的心情,杯子中液体的热量开始变成水气向上蒸发。
也没有给冰绮准备的份。
受邀来到这里,凌波不想跟她喝茶叙旧。
“警署遭到袭击,大门完全损毁,监视设备也被破坏,拘留室也被轰成了渣滓,关着的小子也不见了,甚至在三条街之外的居民区还有人今早打电话说昨天晚上在哪儿听到枪声,让他们完全睡不着。”
这从凌波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分量,一点一点的把冰绮的心往下压。
让自己的身体保持笔直,在背后看不到的地方,两只手扭作一团,在尽量不发出声响的情况下叫唤着扣动指关节。
”昨天晚上,还真是个忙碌又神奇的夜晚啊。“
是啊,真的很神奇,如果你们也能亲眼看到的话。——她当然不可能把这句话说出来。
“那么,请问昨晚例行值班的你。”
凌波皱着眉头,交叉双手,让背部靠着椅子。
“冰绮,在你第一次值班的昨天晚上,你看到了些什么,又做了什么?”
“我很好奇,能说出来让我听听么。”
不出所料。
冰绮这么想着。
果然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并不是没有根据的乱猜,昨晚深夜呆在警署的只有她一人,前辈们也确信她作为唯一见证者的身份——她也的确看到了真相。
真实的不能再真实,超出认知的范围。
但是她没有将自己亲眼目睹的这一切全部和盘托出的想法。
——虽然是胡话,但也没问题吧?嗯,不会被看穿的……
深呼吸。
给自己暗自鼓劲和一点能够让自己静下心的安慰。
即便还是能感觉到渐渐加快频率的心跳在胸口愈来愈急。
——没事的,来之前不是已经在脑子里编了好久了么,这个剧本。
——一定没事的。
下定决心的她轻轻晃了晃长发,松开咬紧的双唇——
“越狱?”
一个半小时前的旅馆房间内。
拆开少女在天刚亮就跑出去买来的早饭包装,钢羽咬下一口刚出炉的松软包子,听见冰绮向自己说的这两字。
准确的说,接上少女接下来要说的,不是两个字,是一个假想的,“越狱事件”。
“嗯,没错。”
冰绮蹲在地板上,十分认真与严肃的朝他点了点头,水灵灵的双眼睁的大大的。
“喂喂,我说……”
钢羽咽下了咀嚼了一会儿的面皮与馅料,肉汁让他的嘴巴附近变的油腻,但不可否认这买来的包子真的很美味,比拘留室里寒酸的饭菜好多了。
“就我现在这情况……跟越狱也没什么差别吧。”
没有经过正规程序就从拘留室里跑出来,怎么想都是完全的越狱表现。
“所以你还要大费周章的想这么一出?”
“就是这样才行啊!”
冰绮大声的朝他说着,似乎也是察觉到自己分贝有点大过头了,她警觉的向着四周看看,希望不会隔墙有耳。
“本来按照现在的情况,和我的身份,我绝对会把你带回去——当然先除去昨天发生的事不谈。”
“啧,真绝情。”
“这不是重点啦。”
被钢羽这句话搞的有些恼火,两道细眉拧在一起。
“我也是考虑了一下才想出来的,不把你再带回去关起来。”
反正你也不想回去吧,绝对的。
“总之,这几天你就呆在这里,哪儿都别去。”
“这是为你,也是在为我自己考虑。”
刚刚出去的时候也顺便把房间的时间给延迟了几天,虽然老板娘格拉特妮在看到自己的时候那股完全没褪下去的热情让她有点心累。
“……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看着冰绮,钢羽用手背抹了抹嘴,淡淡的说着。
“就利用下昨天那个新人好了,是叫伊达尔吧,没记错的话。”
“如果说是你用一己之力离开那间拘留室的话,那显然不可信,毕竟你完全没有工具——除非把豪炎的事告诉他们,但也显然不可能。”
“魔神,新人,这些事情说出去没人会相信的。”
“没错。”
罗盘内的豪炎经过一晚上的休整也回复了生气,用硬朗的声线表示赞同。
“本尊的事情,在人类范围内,你们两个小家伙知道便足够了。”
“没错。”
冰绮点点头,继续说着自己心里编排好的剧本。
“因此,就用那个家伙来掩饰一下。”
“就把他当作是和你一起非法入境的同伴,你在拘留室里向他传达了求救信号,让他来营救你。”
“然后,昨天晚上,他就来了,袭击警署,炸开牢门,救你出去”
“而我就扮演追击你们的人,结局当然是没追上让你们跑了。”
“和一个新人做伙伴?”
钢羽不屑的咂舌。
“我会需要他?真是笑话。”
“那你想让一个新人重新出现在世界上的事传遍大街小巷么?”
见钢羽这样说着,冰绮用她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凝视着他问道。
“那样只会让这里,不,让整个斯芬克斯满城风雨,谁都想不到一个已经几乎在世界上消失的人种再次显身。”
“而且他的目标是你,如果他的出现被知晓了,那么你也会被牵连。”
“这是要考虑进去的情况。”
“……啧。”
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钢羽挠着醒来之后没有打理的脑袋叹了口气,他并不是不理解冰绮担忧的是什么。
“算了……”
暂且妥协。
“反正到时候是你跟你的上司说,也不关我什么事。”
如果真的是照着冰绮的剧本来演的话,那么要做的就是让自己在这段时间内暂时隐身,再无其他。
怎么想,都只搭了一点点的边而已。
“嗯,那就这样。”
冰绮也舒了口气,从地板上站起身来,拿起已经被暖气吹干的警服外套。
“那我先回警署了,包子买了挺多的,男生的胃口应该挺大的吧。”
“还行吧,至少撑不死。”
“我会想办法帮你找到浮生存放的地方,到时候我再来这里找你。”
“你要帮我找浮生?”
这一点让钢羽略感意外,手上拆动下一个包子包装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看着穿好衣服走到门前的少女。
“没有那个……你就没办法完成使命吧。”
回过头,冰绮看着他,轻轻的咬住了下唇。
“……你把事儿都跟她说了?”
也只有豪炎能告诉她了吧。
“不算是全部,至少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她已经明确了。”
“真是……。”
钢羽有点头大了,转过身把第二个包子塞进嘴里。
“算是我求你。”
冰绮的声音让钢羽滞了一下。
握住房门的把手,冰绮转动打开它,背对着钢羽,看不出在正面是怎样的表情,只是淡淡的说着。
“我不管什么魔神,使命。”
“但我知道,没有浮生的话,你也完成不了任务,对吧。”
“因为你有这个能力,对吧?”
“……”
真是。
即便冰绮不提醒自己,钢羽心里也清楚。
只是这么想来,就会将她也扯进这一滩泥水里来,他并不是很想借助他人的力量,因为对他来说,一个人也已经足以应付。
离开老爹身边之后一直都是独来独往,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解决过去便是,其他人的帮助对他来说可有可无,而且他也相信,有些事是只有他能做到的。
但,现在,暂且信任一下这个女孩吧。
十年前村子被毁灭的情景,似乎也让他理解了现在冰绮的心境。
——想要守护这里,想要让自己帮助她。
“知道了。”
牙齿慢慢的将包子磨碎,钢羽转头看向窗帘缝隙之外的世界。
“那就照着你想的做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嗯。”
一直用力攥紧着门把的手终于慢慢的放松了下来。
这个回答,让冰绮安心。
“那我走了。”
她向着坐在地板上的少年感激似的微笑,然后转身离开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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