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比零！”
“四十比零！”
“第二局结束，比分二比零！”
第二局的保发顺利得简直诡异。
打出了四个Ace球之后，文秋就开始大口喘气，脸色有点苍白，汗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浸湿了他的发线。
观众席上爆发出一片欢呼，掌声热烈如潮，文秋却不由得感到一阵烦躁。
他扣了扣球拍的网线，试图平复一下心情，但很快就放弃了这种徒劳的努力，然后走到接发区准备接发。
“嘭！”
第三局比赛开始。
球撞击着拍线，发出或长或短的声响，交织成一曲优雅的乐章。
而文秋合着乐音笨拙地摆动着自己的身体。
从观众席上看，此刻的自己究竟呈现出了何种姿态，他无从得知。
但在文秋看来，此刻的自己就好像完全不会舞蹈的家伙偶然闯进了一场舞会，光是让动作与乐声合拍已经让他捉襟见肘。
他为了应对龙阴的每一个回球疲于奔命，不断地奔跑，不断地追赶，然后予以回击，为的只是保持占据上风的假象。
没有合理的体力分配，也没有什么战术制定，只是抱着能拿一分是一分的心态强撑着场面罢了。
然而早从比赛开始的时候，局势就已经开始脱离他的掌控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知何时就会落下，到时候，表面上的优势会荡然无存。
自己会变成小丑丢人现眼吧，可会打网球什么的，本来就只是林洛编的不负责任的谎言，为什么自己非要那么拼命地圆谎？完全想不通，完全不理解。
“噗！”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握拍的手为之颤抖了一下。原本让他出神的乐音戛然而止，球撞在球拍上高高地飞起。
龙阴就好像等到了时机的猛兽般露出残忍的笑容，一板扣杀。
视野中，只有一道残影掠过。
网球从地上弹起，一头冲进了文秋怀里。
冲击的力量让文秋肠胃一阵抽搐，腹部的空气被强行挤了出去。
“啊——”疼痛像绳索咒缚一样死死扣住文秋的喉咙，让他说不出半个字。
“十五比零！”
裁判冰冷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不带一点怜悯，也没有额外的感情。
文秋抬起头对上了裁判的视线，对方递来一个询问的眼神，同时抬了抬戴手表的手。
接发的一方迟迟不准备接发的话，裁判有权进行警告，若警告无效则可以直接判负。这也是网球的规则。
“我……没事。”文秋强忍着痛回答，然后缓步走到左区接发。
龙阴嘴角带着笑，慢慢地做着发球准备，网球不断地从他手中落至地上，又重复弹起，每一次起落都是在增加对手的心理压力。
文秋大口吸气，努力缓解着疼痛，会场内原本灼热的空气不知道为什么变得一片冰冷。
龙阴把球抛起，紧接着快速扣下。
短促的撞击声，紧接着球如同闪电般从文秋身边掠过。
电子屏上，球速显示的是一百七十六公里每小时，比起最开始的发球速度不升反降，然而文秋根本没法做出反应。
好痛啊！好疼啊！文秋感觉自己就好像吞下了一千根针，龙阴的那一球让原本好转的伤势又一次恶化了。他的的确确暗算到了自己。
现在，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会牵动伤口，如浪潮般的痛觉不断刺激神经末梢。
他应该立即躺下，好好养伤，但只要这场比赛不结束，他就要不断地奔跑击球。
为什么自己非要受这种罪不可？为什么非要来参加这种比赛不可？为什么非要赢不可？这样的思绪开始在心头萦绕。
这都是林洛的错，不是吗？
是他一步步把自己逼到这样的境地的！
是他编造出“文秋会打网球”的谣言的。
也是因为他受了伤自己才不得不上场。
可恨！可恨！真的好可恨啊！
“那么，如果你真的那么不情愿地话，就弃权吧。”
“唉？”
林洛的声音一瞬间在心头响起，仿佛惊雷一样，雷声过后，心思一片澄清。
“比分二比一，一分钟休息，交换场地！”裁判大声宣布道。
回过神来，自己已经丢掉了一局比赛了。文秋感觉自己这才清醒了一点，不适的感觉也随之有所减轻。
原来身体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痛，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吗？他有些疑惑。
“没关系的，接发局本来就是对手占优势，你已经破发一场了，之后只要稳扎稳打就没问题了。”雁风走过来轻声说道。网球队的其他成员也纷纷围了过来，但只是无言地看着文秋。
秋儿手腕上的伤已经用绷带处理过了，小雪和小冰互相依偎着，也一样伤痕累累。人群里，却惟独没有小结的身影。
文秋点了点头，然后移开视线轻声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打的。”
“对了，刚才被球打到的地方没事吗？”林洛忽然问道。
“啊呀，只是被球打中一次就不行了吗？所以我才说你是软脚虾啊。”龙阴走过来，看向文秋轻笑道。
“你说什么！”
“剧本我已经写好了，接下来我会连续破发，然后顺势赢得比赛，像你们这种养尊处优无病呻吟的公子哥就抱成一团互舔伤口好了。”
“比赛开始！”休息时间正好结束了，龙阴早已笑着站回了球场上，文秋也一脸沉重地握住了球拍。
“没问题吗？”雁风还有点担心。
“不知道。”林洛摇了摇头，沉下目光仿佛思索着什么。
文秋漫步走回底线，从球童手里接过球，在地上轻轻弹了弹，然后抛向空中、挥击。
“一发失误！”
球下网了。文秋怔了怔，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拿起球，再一次抛起，挥拍！
“双发失误，零比十五！”
发球区由右区换到了左区，文秋颤抖着把球抛向空中，然而这一次的发球甚至连球网都没碰到。
“一发失误！”裁判不带任何情感色彩的声音传入文秋耳中，仿佛充满了轻蔑与鄙视。
观众席上，嘈杂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看吧，自己这不就变成小丑了吗？文秋无可奈何地想着。
“喂喂喂！接下来你该不会练发球到比赛结束吧？这样的破发我可是一点成就感也没有啊！”龙阴笑道。
文秋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只是继续用他颤抖的手，一次次执拗地将球抛向空中。
2-2、2-3、2-4、2-5，正如龙阴预言得那样，接下来的比赛完全演变成了一面倒的态势，他接连拿下了四局比赛，然后就到了他的接发制胜局。
发球权又一次回到了文秋手里，但他却好像连把球抛起的力气都没了。
只是大口地喘着气，麻痹的感觉由胸腔开始扩散，渐渐的连痛觉都被屏蔽了。自己就好像一具行尸走肉，或者断了线的人偶。
意识快点断线吧！快点休克，或者昏过去吧？他在心里暗自祈祷，与其自己接受自己的失败，倒不如因为不可抗力的原因倒下。
但是他的愿望并没有实现，上天似乎是要他战斗到最后一刻，他最终还是在裁判的催促下将球抛起。
“一发失误！”
“双发失误！”
“零比十五！”
“一发失误！”
“双发失误！”
“零比三十！”
“一发失误！”
“双发失误！”
“零比四十！”
“赛末点了！为什么他要不停地发上手发球？动作已经变形成这样根本不可能发进区啊！”雁风皱着眉头说道。
“文秋，也有他的骄傲和执着吧？”林洛轻声回答。
但这都只是毫无意义的闲言碎语，无论如何，高中生网球联赛，都到了最后的最后。
只要再得一分，龙阴就可以确认他的胜利了。只要再过几分钟，不对几十秒钟，比赛就会结束。
可对文秋而言，这几十秒的时间却无比沉重、漫长。
原本浑浑噩噩的意识似乎变得越发清晰了，外界的声音仿佛浪潮般从四面八方传来，而自己好像不再存在于自己的身体里了。
心跳的声音、呼吸的声音，甚至肌肉的颤动、收缩，热流的传递，这一切仿佛都能被清楚地察觉到。
周围的观众席上，坐着上万名师生，但自己却好像能将他们一一辨认出来。
这是一种错觉，金黄色的网球被他抛起，然后落下。期间就好像太阳的东升西落一样漫长。
眼角的余光自然而然地望向观众席，然后就自然而然地看到小结正坐在众人中间。
少女手里拿着书，目光正好与他对上，那是仿佛湖心般平静的眼神，没有焦虑、没有惊恐、没有兴奋喜悦，也没有悲伤忧愁。
“真的毫无意义呢。”这个念头不知如何就在文秋脑海中浮现，然后那种迟滞、缓慢的感觉就如潮水般退祛了。
意识好像经历了千万年的旅途然后又回到了此刻，近乎时空错乱的体感让文秋一下子失掉了全部力量。
身体随着惯性向前挥拍，然而却挥了一个空，左脚踩上了右脚的脚跟，整个人向前倾倒，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一发失误！”
裁判紧随而来的判决声没有一点情感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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