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生开始,我的世界就是一片黑暗。
从未体验过看到光明的感觉,在我有意识的时候起,经常能听到周围的人谈论“那个孩子是怎么了”“多漂亮的小女孩啊,可惜就是...”
因为什么都看不见,所以我生下来就被亲生父母给丢弃了,至于我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我只能依靠自己的想象大概推测出来。
可能是被好心人捡到,也有可能是那对父母良心发现把我送到孤儿院以后就置之不理了。
总之,我的童年是在孤儿院里度过的。
孤儿院里的大家都很快乐,也没有人会歧视我的眼睛,这让我感到高兴,在这里,我体会到了家的温暖。
不过这生活到了五岁就停止了,有一对没能生下孩子的夫妇看上了我,想把我领养回家,我拒绝了他们不下数十次,最后,可能是因为他们真的特别想要个孩子,我也不得不在院长和大家的热情下跟着他们回家。
我的养母是一位白领,早些年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导致终生不孕,不过我的养父并没有嫌弃她,反而对她更加珍惜,我想,也许这就是亲情吧。
到了该上小学的年纪,我的家庭条件好像很不错的样子,听我父亲讲,他是一名国际大公司的总经理,每年的经济收入是以亿为单位,但我那时候没有对钱的概念,只知道我的生活环境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但有一点我很清楚,他们并不是真的爱我这个女儿。
按照当时的条件来说,治好我的眼睛应该不成问题,虽然他们从未对我提及过关于如何治好我的眼睛的事,我只知道,他们只是缺少一个家庭成员,我很幸运,被他们选中过上了更好的生活。
但在那之后,发生了一件事导致我离家出走。
那天我刚刚放学被管家接回家,刚回到我的房间便听到母亲的房间里发出一些怪叫。
我的眼睛看不见,所以我的听觉变得格外灵敏,我听到,那是一种有规律的呻吟声,我的预感告诉我,母亲正在受人迫害。
我大叫着管家,管家听到我的呼喊后急忙跑过来,这个时候父亲好像还没回来,他一般都是晚上八点左右到家,再加上时不时地出差去国外,所以这个家基本都是母亲管家和我在运行着。
当母亲遇害的那一刻,我的内心焦急地呼唤着父亲能早点回来,但不管怎么做都无济于事,我能依靠的人只有管家。
当管家赶到母亲房间以后,空气突然变得安静起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只知道母亲大叫着让管家滚出去,我还听到了一些噼里啪啦的声音,窗户玻璃破裂的声音,地上被砸碎的瓷器的声音,以及管家焦急地向我跑来的脚步声。
“小姐!快跟我离开。”
我站在原地发呆,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管家一把抱入怀中。
管家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因为我的眼睛看不到,但我能听得见管家被母亲严厉责骂的声音。
“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从未听见过如此暴躁的母亲的声音。
管家沙哑地喉咙好像被上面堵住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管家做错了什么,我摸到他的胸口流了好多血。
“小...小姐...请你快跑,你的母亲不会放过你的...世界三强公司的CEO要是...要是被人戴了绿帽子..她...”
管家临终前最后一句话是让我往前直跑。
对于熟悉这个家里的地形的我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只是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杀死管家。
就这样,我急急忙忙地从那个家里跑了出来,那个曾经进出无数次的家现在变成了唯一不能回去的地方。
我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漆黑一片,我渴望...渴望着这时候能有人伸出双手,我多想体验一次“安心”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恐怕我已经没有那个机会了。
我们家门前是一条公路,笔直的不像话,平时很少有车辆经过,因为周围的邻居都知道,那是属于我父亲那个庞大无比的家族的领地,不知走了多久,摔倒了多少次,我抹了抹头上不知是汗水还是血液的液体,也许是被路边的树枝磕破了皮,但此时我已经管不上那么多了。
就算睁开眼睛看到的依然是一片黑暗,我多想...多想看看这个悲惨的世界。
夜晚来临,我走到了一个不知是哪里的地方,我只知道这个地方没有人类活动的声音,我摸索着找到一块可以能让我躺下的冰凉的石头,擦掉上面生长的苔藓以后我躺了上去。
生来就不曾体会过“幸福”为何物,事到如今我也可以了无牵挂地离开这个世界了。
我的眼角流下泪水,饥饿,寒冷笼罩在我的周围,黑夜的恐惧正在不断地摧残着我仅有的一点“想活下去”的理智。
好安静,周围的一切都好安静,活着这个世界好无聊,就这么死去可能会比较好,反正就算我死了也没有任何人会想起我,也没有人会记得曾经有个失明的小女孩死在这儿。
我拿起一根比较尖锐的树枝,准备刺入自己的喉咙。
紧紧攥着的双手一次又一次在白皙的脖子上停留,可是...可是自杀会好痛...我...我做不到...我连自杀都做不到。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开始嚎啕大哭起来,这样的我留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既然无法自杀那就让别的生物来杀了我。
我开始大声呼唤试图吸引别的生物的注意,我看不见周围有什么东西,能感知周围的器官只有耳朵和鼻子。
很遗憾,这里好像没有人类踏足过,看来我还真是胆小,明明什么价值都没有却还苟活在这世上,连自杀都做不到的胆小鬼...像我这种家伙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是几点钟睡着的,我只知道地上很冰,后半夜冷风吹得我瑟瑟发抖,不由得紧紧地抱住了自己小小的身躯。
也许是早上的时候,不知从哪里来的露珠掉在我脸上,一个冰凉刺激我让我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那个梦里我看见了。
看见了无比清晰的画面,天空是蓝色的,树叶是绿色的,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
明知道那是梦境却不想醒来,哪怕...哪怕只是再让我多做一秒也行...
怀抱着不安的心情,我开始寻找食物,我从地上捡起一根刚刚好适合当武器的树枝,一点一点摸索着走向前方的道路。
“咕咕咕...咕咕咕”
小肚子发出了不满的声音,好饿,真的好饿,哪怕是一丁点坏掉的面包也行,好想吃东西,真的好想好想...
在黑暗中不断摸索的弱小身躯在此刻突然发生了意外,我的脚一不小心踩到什么软绵绵的东西,紧接着整个人被吊起,好像是一张吊床把我包在了里面,我挣扎着但无济于事。
不知过了多久,我吹了一下脸上的树叶,我听见不远处有生物活动的声音,终结我生命的最后时刻终于要来了吗?
我耐心地等待着灰熊或是老虎的爪子,抱着干脆就这么被杀死的绝望睁开了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
“哎呀,好像抓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声音。”
粗犷又温柔的中年男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被从那个像是吊床一样的东西里放了出来,脸上,头上全是树叶。
“你是迷路的小孩吗?一个人跑到深山里来可不好,山上可是有熊,野猪出没的。”
我沉默着要不要回答,但那个中年大叔好像很苦恼的样子,我听见了挠头发的声音,然后他开始独自抱怨。
“哎呀,这该怎么办才好,今天的猎物没了,小女孩,你是迷路了吗?”
我的肚子在这时候不配合地“咕咕”叫了起来,我急忙捂住肚子让它不再发出声音。
“肚子饿了吗?来,我带你去摘果子,虽然今天没什么收获,但我们家中的水果可是很好吃的。”
那个大叔温柔地把我抱在怀里,细心地帮我弄掉身上的树叶,那时候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依靠”是什么感觉,就像天塌下来了也依然会有人帮你挡住,此刻,他就是我的英雄。
托尔大叔很温柔,据他自己所说好像是因为不喜欢吵闹的环境所以才搬到深山里来,我这时候才发现自己那天晚上没在山里被野兽吃掉是多大的幸运。
托尔大叔算是我的第一个从心里认同的“父亲。”
大叔家里条件并不是很好,再加上我这个新成员的加入,他得不停地外出打猎才能让这个两个人的小家庭吃饱。
但那时候的我却过得无比快乐,托尔大叔还亲自为我做了吊床,叫我写字,他有一次甚至为了帮我削水果划伤了手。
从未有过如此安逸的生活,我也第一次体会到了“幸福”是什么滋味,很甜,很容易让人沉醉其中,无聊的时候就躺在大叔为我做的吊床上睡觉,那段时候是我人生中无比幸福的一段日子。
但好日子不久,噩梦来临了。
当我还以为托尔大叔会像昨天一样正常地从山上回来时我才发现,大叔可能出事了。
那是他第一次超过该做晚饭的点还没回来,我以为是今天打到的猎物比较大,比以往耗时间。
那天晚上我没有吃饭,第二天早上,我拿着大叔帮我做的盲人拐杖慢慢地走出小木屋。
脚上磨出了几个水泡,在一处说不上是小山坡的地方,我触摸到了托尔大叔的尸体。
当我的指尖触及大叔的脸时,天上开始下雨,混杂着早已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液体,我抱着大叔的尸体哭了一下午。
最后...还是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呢。
面对大叔毫无征兆的死亡,那曾经支持我唯一活下去的信念也消失了。
我只想安安静静地找个地方安乐死。
我跌跌撞撞地走了好久,在身力交瘁的最后时刻,我准备走到马路上被汽车撞死,或许那一瞬间来不及反应的疼痛正好可以结束我小小的生命。
“你在干什么啊?”
就在那时候,他出现了。
我看不见他的样子,但我能听得到声音是从那个方向传出来的,于是我对着那个方向回答道“我想自杀。”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鲁莽地牵起了我的手,我想挣扎,但他的力气大的出奇,没办法,我只能任凭他把我带向别的地方。
“到了。”
他放开了我的手,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年我六岁,那个时刻的片段永远地保存在了我的脑海里,我或许永远也忘不掉那是看到的画面,哦不,是不可能忘记,因为,那是我最珍贵的回忆。
“睁开眼睛看看吧,这个世界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我听从他的话,睁开了依然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
“这个是...”
让我足以欢呼雀跃的一瞬间,我的眼睛在那时候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色彩,在没遇见他之前,我的眼里只有一片黑暗。
树叶上在捕猎的昆虫,地上延伸出的绿色生命,还有扇动着彩色羽翼的漂亮鸟儿,我第一次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了这个世界。
“那个...”
他长得很好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明明是个男孩子却拥有女孩子一样的白皙皮肤,清爽的小短发配上干净的脸蛋,忍不住想让人多看几眼。
“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我的名字啊...嗯...就叫我远野焰好了。”
“远野焰...嗯,我记住了!”
内心不断渴望的愿望变成了现实,“想看见”这个愿望已经被实现,我本来想好好和他道谢,但结果还是太晚了。
在我转身的一瞬间,眼前的他忽然消失了,我原以为只是个梦,但脸上传来的疼痛告诉我并不是。
“是幻觉吗?为什么我能看见了...”
我独自站在原地,就在这时,我的大脑出现一阵短暂的昏厥。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小房间里,同时这里也是困住了我十一年的地方,我只知道这十一年来支持我活下去的信念是“想再一次看见他”,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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