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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的春，才更像是诗中描绘的春。
四月中旬，不光温度回到了我们可以接受的程度，就连风也更加温柔。‘二月春风似剪刀’并不是大范围适用。在北方，真正的春应该是从四月开始。
乡下的路上，独有的泥土香会把这里的安静悄悄地传递给你。
这里的静更加纯粹，纯粹就是静。
不是那种城市里褪去喧嚣后的静寂，这里虽然安静，一点也不寂寞。
仅仅是走在这条小径上，听着林间的鸟鸣，和微风拂动刚刚露出新绿的枝桠间传出的声响，就已经完全不会感到寂寞。
琉璃换上了夏装，戴着一顶白色的遮阳帽。临来这里的时候，我们特意去逛了一次商场，购买了很多春夏的服装。像是人偶一样的琉璃，无论穿什么样的衣服，都能把那份灵动的气质展现出来，一套又一套地试着衣服，月看到之后也不断说着‘甚好、甚好！’之类的话。
她牵着我的手，和我一样含着一颗棒棒糖，微微鼓起的脸蛋，也充满童稚。
月则是饶有兴趣地走在我们前面，充当引路人的角色。
不过，这里可是我的家乡，怎么想那个引路人也应该是我才对吧？
“这还真是个清净的地方啊，汝的老家竟然是这么美的地方。”
“美倒是谈不上，不过足够清静就是了。”
虽然对这里的印象不深，但独有的这份静倒是让我很敏感。
“我也很喜欢这里。”
一边含着棒棒糖，一边这么说道，琉璃也称赞了我的家乡。
“是吧，虽然是乡下，不过能玩的地方有很多哦。等安置好了，我带你去附近转一转怎么样？”
琉璃面无表情地默默点头。
“妾身也对这里感兴趣了，不过妾想要自己转一转。”
“这倒是没什么，但是山里还是尽量不要出入，很容易迷路的。”
去往大山深处，如果没有本地的向导，真的非常容易迷路。
“这汝大可放心，妾身最擅长的可就是找路了。当初来找琉璃的时候，妾身也是一路按照自己的感觉就顺利找到了。”
“按照感觉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妾身脑子里冒出哪个方向，就走哪个方向。”
“月很擅长找路。”
琉璃也跟着认同。
总感觉我们谈论的话题并不一样。
算了。
“这里的景色甚好，一点儿也没有避难的感觉。空蝉莫不是让我们来度假了？”
“我倒是觉得这里足够偏僻，所以才会安排我们来这里吧。”
我对月解释道。
老家在北方的一个偏僻的山村里，最近几年才开始发展。手机的信号也是刚通不久，网络在这里属于未来科技。弟弟每次发邮件，也是出了村子，去往县城才能发。
总之就是一个相当偏僻的地方。
因为慧心的事，怀特先生让我们暂时不要住在那里，寻找一处更加隐蔽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被安排的目的地，正好是我的老家。虽然我一直没有勇气回去，但琉璃知道之后，却对我这么说了一句：
‘对于慕暮来说，这也许就是一个机会吧。’
我也需要一个机会去面对‘过去’的自己。
所以最后我们便回到了老家。
一方面是避避风头，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慧心着想。
怀特先生承诺，他会暂时留在那里保护慧心。我也不希望慧心过度卷入到这些麻烦的事情中来。
不过，我回家这件事并未提前通知父母。
我不希望被他们问及回来的理由，或者说如果我打电话和母亲聊了这件事，我可能会放弃回家。
我总是感觉，我还是需要亲自站在母亲面前，对她说上一句‘我回来了’。
在县城下了火车，坐上大巴来到了山口，我们就踏上了回家的乡路。
我家在深山里面，不方便通车，只能步行，但一路上却也没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话说回来，不管是琉璃还是月，都不是那种喜欢抱怨的人啊。
体会着静，走了大概1个多小时的山路，终于看到了人家。
一路上，虽然是走走停停，但琉璃一直都坚持自己走。月和我都有建议背着她，她只是面无表情的否决。
“这里就是我的村庄了。”
琉璃也像我一样，望着村子。
这里更像是熟悉又陌生的家。
比起城市里，这里改变就非常缓慢。依稀记得十几年前离开这里的时候，村头有一口水井，现在那口水井还在，辘轳看起来也很正常。虽然现在这里没有人，不过估计这口井还有人用着。
再走不远，记忆中的古树和秋千便映入眼帘。我没有停下，只是一边走一边看。和花火相识的时候还是春初，还有薄雪。而如今，古树已经抽芽，再看那里，心境也有微妙的不同。
十多分钟之后，我来到了自己家门口。
饶有历史的木质大门，两只生锈的门环，和看起来虽然不美观，却异常实用的土石墙。
这里还是原来的样子。
我深呼吸一次，鼓起勇气拿起门环，轻叩两下。
金属和木头碰撞，发出不悦耳但却怀念的声响。
几秒钟之后，院子里便传来了一声‘稍等’。
接着，大门便被打开了。
出现在我面前的，则是母亲的脸庞。
看到我之后，母亲愣了几秒。
我只能微笑，并且当面喊出时隔十几年的那一句‘我回来了’。
终于，母亲回过神来。
惊异的表情突然崩溃，眼角也开始下垂。
泪水一下子决堤，母亲先我一步哭了出来。
她一下子把我拉到身边，然后搂进怀里。
只是这么哭着，什么也没有说。
一直在心里嘀咕自己是否要回来，在看到母亲的泪水之后，这种想法便被击碎。
回来的，有点晚。
大概过了一分多钟，母亲才松开我，支支吾吾地说道：
“回来就好！”
一边挂着泪水，一边露出慈爱的笑容。
不管我是否是真正的‘慕暮’，这一刻的笑一定不是虚假的。
我们被母亲迎进了屋子，在正屋稍事休息。
母亲一刻也没停下来，立刻沏茶倒水。
总算是弄完了，才和我们一起坐在正屋。
“怎么突然回来了，还没有通知一声啊！”
母亲略带疑惑地问我，还把茶水送到我的桌子前。
“嗯，突然就想要回来看看了。”
“如果很忙，你也没有必要回到这个穷乡僻壤来。还要步行走路，多不方便啊！”
“没事，家里的景色不收费就能看到，我感觉我是赚到了。”
我尽量露出微笑，母亲也跟着我笑。
“这个女孩，是你和火花的孩子吗？”
母亲看着琉璃，然后对我询问道。
原本，我也以为她是花火的孩子，但从怀特先生以及月的口中得知，琉璃应该和花火没有多少关系。
但对花火而言，琉璃可能就是她的‘孩子’吧。
“她叫琉璃，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不过确实是花火的孩子。”
我如此解释道。
母亲认真地看着琉璃，琉璃则是面无表情地坐在我的旁边，紧紧捏着我的衣角。
“确实很像花火。”
母亲一边说一边点头。
“那花火回来了吗？”
“没有。”
我稍稍思考一下回答的方式，想着该怎么和母亲解释。
然后我说道：
“因为花火有很大的难处，所以她让我暂时抚养琉璃。”
花火刚刚对我提到这件事的时候，我是非常震惊的。
就常识而言，让前夫抚养和前夫不相关的孩子，原本就没有任何道理。
我在想，母亲一定也会和我一开始有一样的反应吧。
但实际上，却完全相反。
母亲只是温柔地看着琉璃，并没有说刻薄的话。
“可怜天下父母心，和自己的孩子分别，需要很大的勇气。”
即便母亲是在说花火，但有一半的威力却作用在我的身上。
就在刚刚，母亲也没有对我说什么埋怨的话。
或许真的做了父母，就会对‘错误’这个词的认知发生改变。
“那这个穿着考究的女孩呢？这身汉服做的很认真，齐胸襦裙穿在她的身上也相当合身。”
母亲把视线转到月的身上，然后继续询问。
还没等我解释，月便先一步发言了。
“妾身名为月，是花火的朋友。因为一些琐事，陪同慕暮先生到府上叨扰，还请您多多担待。”
“嗯？花火的朋友？这样的小孩子嘛？”
母亲有些惊异。
“妾身已经成年了，年岁的话，应该和花火差不多。”
“哎？是这样吗？看你皮肤白皙，而且还有一头银发，欧洲人吗？”
月摇摇头。
“妾身是中国人，虽然长相特殊了一些，不过的确是中国人。”
这我也是第一次听他说。
“特殊也是漂亮的特殊，总感觉月身上这一身汉服异常的合身，我都想给你做一套新的了！”
母亲眼睛露出光芒。她本身就非常喜欢制作汉服，手艺相当精湛。
而且，母亲的学历也非常高，和父亲回到乡下，貌似也有很深的理由。
“不用拘束，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就好。”
母亲微笑道。
说完，母亲又把视线转回到我的身上。
“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啊？”
“……可能会很久，那个……”
“我知道了。”
母亲没有让我解释，她继续说道：
“正好赶上春夏了，天气逐渐转暖，乡下的很多美景也都复苏了。有时间，让慕沐带着你们一起去转一转吧。”
“……嗯。”
“说起慕沐，那孩子有事没事就会提到你。如果知道你回来了，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呢。”
“慕暮？”
听到这两个发音，琉璃有些不解。
于是我解释道：
“是‘沐浴’的沐，我的弟弟。”
“弟弟？”
“啊，我这么多年没有回家，他一直都有联络我。”
虽然只是发邮件，而且内容大多数也是询问我是否健康，花火是不是还在纠缠我之类的……
琉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时候，一个中年男人正好路过正屋，原本要离开的他，又折返了回来。
是父亲。
一脸严肃地紧盯着我，背着手，缓步来到我的面前。
“我回来了，爸。”
“嗯。”
父亲只是点点头。
看了看琉璃，又看了看月。
但他并没有对我多说什么，而是把话题转到母亲身上。
“今晚，我会回来吃饭。”
然后转过身，和我又一瞬间视线相对。接着则是走出了家门。
母亲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怎么这么别扭啊，说一句好话会失眠吗？”
然后母亲笑了笑，对我说道：
“你爸他今天本身是要去邻居家吃饭的，不过看到你回来了，突然就要回来吃了，他就是那么一个别扭的人。”
“我知道。”
我知道，在我遇到那次事故醒来的时候，父亲也是板着脸，什么也不说，仅仅默默陪在我的身边。
“他啊，每天都会出去找人下棋。不过我觉得，他的棋力很低的。”
“会吗？”
记忆里，我和父亲对弈过几次。
我倒觉得父亲下棋的能力非常强。
“好了好了，我给这两个孩子安排一下住处吧！”
“嗯。”
说完，我们便和母亲一同出了正屋，准备给琉璃和月安排房间。
但即便听到了父母的话语，即便看到了曾经住过的房子，我依旧没有什么回家的实感。
让我试着去习惯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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