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雨下个没停，窗边站着一个黑袍青年他看着窗外的雨，一个孩子双手撑在床边上，两脚无力地踩在地上垂头坐着。屋内置着一张木桌子，这桌子都快要腐朽掉了，手指一使劲就能从桌上搓下湿润的木条来，屋内很阴暗，桌上的油灯却没有点燃。
房间里除了雨滴从屋檐滴落的声音和石街上拉车的马蹄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这两个奇怪的人是昨天晚上来到店里的，当时都已经快打样了，店主正打着哈欠提着油灯准备关门的，，这两个怪人从雨里走过来，他们没有伞，却在雨里走的很慢，店主准备关门时看到这两个奇怪的人，不由得多看了一会，这两个人就这么走过来。
“老板，还有房间吗？”那个雨中的青年问。
“还有，不过是一件旧房。”店主端详着这个青年。
青年看了看再也没有亮光的街道。
“没关系，看样子其他店也都已经关门了。”
“那请进吧。”店主恭下身子请他们进来。
两个人走进店里，终于是走进有光亮的地方了，店主看着这两个家伙，这个青年穿着干练的的皮甲，他的寡言少语流露出有一丝沉稳的气质，看起来很有地位的样子。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孩子，他正把为孩子遮雨的黑色袍子收起来，这个孩子身着麻布衣裤，都有些破旧了，他的衣服看起来脏兮兮的，今夜雨和风都太大了，纵使青年为他遮着雨，他那被雨淋湿的头发覆盖下来都快要遮住眼睛，这个孩子长得却很白净，尤其是他那一双眼睛，像大海一样蔚蓝而深邃，里面还闪着两道若隐若现的金光，像星星一样闪烁的眼光看得店主都有些失神了，他的眼眶有些红肿，像刚哭过一场的样子。
“请您带我们去房间吧，一晚多少钱？”青年拿袍子擦拭着两人的头发。
“不必了，那间房子我羞于收你们的钱，你们免费住吧。”店主提着油灯向楼上走去。
“谢谢，您真是个好人。”青年牵着孩子跟上。
上到顶楼，周围的环境很安静，店主向走廊尽头走去，在这一幢石质的阁楼里，装着唯一的一扇木门，它看起来有些年代了。
“吱呀——”店主推开这扇木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不好意思，这是我小时候老家的旧家具，我很想念小时候，就把这些老东西都搬过来怀念了。这些东西都很久没人用过了，您看看吧。”
店主侧身站在门边，请青年进屋看看，青年借助那盏油灯的微光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不错，先生，我就喜欢这些有年代感的东西，他们很让人安心，谢谢您，先生。”
“哦，年轻人，应该是我谢谢你，我以为除了我再也没有人会喜欢这些旧破烂了，我要谢谢你，我的朋友，谢谢你对我所爱的东西有同样的感受，您知道的，在人间找到一位知己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店主淳朴地笑了，带着他年龄的沉淀与成熟。
青年看到了那黄木的架子床，久久不移开视线，他点了点头“架子床，您也有一个兄弟姐妹吗？”
店主对青年已经言无所讳了，他很高兴有这么一位突然到来的同好，“是的，我的朋友，我小时候有一个弟弟，但他，他已经不在了……”店主的笑容有些难以维持下去了。
青年点了点头，向那床沉重地迈了几步，“是的，先生，我也曾经有个弟弟。”他眼里有些闪烁的亮光了。
“天哪，您这么年青……天哪，请您节哀。”店主在青年身后愁容满面地低下头了，他似是在为那可怜的生命默哀。
“是啊，只有失去才最刻骨铭心……”青年昂起头，他眼里闪烁的光已经太亮了。
店主慢慢地抬起头，看着仰面的青年，他说：“尊敬的先生，请允许我将这盏油灯留给您们，希望它的微光和不足为道的温暖能陪您度过这个充满回忆的夜晚。”他走上前去，将这盏油灯放在那枯朽的木桌上。
店主放下油灯退回来深情地看着青年，青年也慢慢低下头看着店主，他吐了一口气，上前抱住店主“谢谢你，我的朋友，愿希望与快乐永远伴随着你。”
店主拍了拍青年的脊背，“没关系的，互相懂得的人总会互相照顾的，我的朋友，我对你的照顾不求任何祝福和回报，你与我如此相同已经是你和上天给我最美好的礼物了。”
“祝你做个愉快的梦。”店主双手滑到青年肩膀，渐渐和青年分开了。
“也祝您做个幸福美满的梦。”青年闪烁的目光深情地望着店主的脸。
店主看着青年闪着泪光的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冲他包含暖意的一笑，扶着墙壁离开了。
青年望着他已经衰老到臃肿的背影，目送他到光明可以到达的最后一个角落里。
青年渐渐平息了自己的呼吸，转身轻轻推着一语不发的孩子去睡觉。
青年睡在上铺，他的回忆久久不能平息，他静静地躺在床上，今晚他的眼睛格外的明亮，他从未合眼。
深夜，青年听到孩子偷偷爬起来吹灭了油灯，他知道，孩子在之前的夜里根本没有睡着，他现在可能以为自己睡着了，所以起来吹灯了。
很好，一切都又重新回到了黑暗里，只有屋外淅沥沥的雨还在这粘稠的夜里保有一点生机，青年的眼睛有没有合上我们再也不得而知，只是今晚，黑的有些吓人了。
孩子吹了灯，从黑暗里摸上床，今晚太冷了，他紧紧地用床上的毛毯裹住自己。孩子没有安稳入睡，他一闭眼满脑子都是那可怜的老人惨痛的死相，他没法合上眼睛。
他紧紧裹住毛毯，把脸捂进蜷曲的膝盖里，他深吸着温暖的空气，毛毯的味道很好闻，让他的精神渐渐安稳下来了，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仇恩，坚强，你是个男子汉，你未来还要当保护人类的英……”
他再没敢继续想下去，他脑子里又自动浮现出人类迁徙的那段历史，他把那段历史在自己的脑海里美化成了人类英勇的史诗，可在今晚，他再也无法直面这段历史了。
他的头一直藏在蜷曲的膝盖里有些闷了，他从毛毯里探出头来，夜晚的寒冷立马扑在了他的脸上，他吸了一大口冷清的空气，他立马感觉清爽多了，他渐渐冷静下来，不去想任何事，他要睡着了。
屋内只响着夜雨的声音，孩子已经有些迷迷糊糊了，他现在很舒服，就快要睡着了，他越接近睡眠他耳中的雨声就越大，他迷糊的快要睡着了却又感觉自己裸身睡在雨里，“好冷”他迷糊着拉起毛毯捂住了头，把自己裹在毛毯里，蜷曲在墙角睡着了。
仇恩只感到大脑一片发麻，转瞬间他就到达了炼魂塔，他刻苦训练自己的魔能，努力变得强大，他听说城外西北方有强盗经常骚扰城内的居民，他义不容辞的去城外讨伐这些强盗，他潜伏在野外的矮树丛里，喝露水吃昆虫，跟踪这些抢夺完后逃去的强盗，他蹲在树丛里，而强盗们骑着马，所以他常常跟丢。
两个月过去了，他依靠他强大的魔能师身躯活了下来，跟踪到了强盗的老巢，他一人杀伐果断，将这些害人的强盗们统统杀死，他深感自己的强大，并以此为殊荣。
他浑身浴着血，将这些强盗的头颅一一砍下挂在强盗们的马背上，他将这些马用绳子系成一队，他跨步骑上最高大的那匹马，带着这些罪恶的头颅昂首挺胸的凯旋归去。
进城后，所有人都跑出来围观他，在他的两边聚在一起分开一条让他直达炼魂塔的通道，目送他凯旋，他们为他振臂欢呼“哦！”
“英雄！”
“英雄！”
“英雄！”
……
他感觉棒极了，所有人都崇拜他，他享受着这片殊荣，他面带自信的微笑，目光沉沉地望向前方远大的天空，骄傲地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
他每每想到这件事他都要开心的笑出来。
他从此更加努力了，他为民除害，他刚正不阿，他善良可敬，所有人都在议论他，他活在他的英雄世界里。
他已经长大了，长成一个高大英武的青年，曾经为他喝彩的人已经老去没有了喝彩的激情，现在，为他喝彩的是他的同龄人了，他仍是人们口中的英雄，他走上街都是趾高气昂的。
他这天走在街上，理所应当的享受着这些赞许的目光，却突然感觉自己陷入黑暗的深渊里，街上围观他的人也渐渐靠近过来露出狰狞的面孔，“英雄……”
在他的眼里所有人都被黑暗吞噬，这些群众也都像失了魂一样向他靠近，涎水流着，牙齿呲着，他们赞许的目光变成了骇人的鲜红色，这是什么东西，他绝不认为这样的东西是人，他不相信这些对他暗藏杀机的鬼东西是那些爱着他的人们。
他们全都扑上来，撕咬着他的身躯，“不，不！”他不知是被禁锢在黑暗中还是被禁锢在英雄的虚荣里，他无法动弹，他没有闪避，没有回击，他只是绝望的叫喊，他仅仅绝望的叫喊，他绝望的眼神从拥挤的人群中探出来，死死盯着他坠入的黑暗深渊，他流着疯狂的眼泪，他认为都是这黑暗的错，这看不清的东西，太可怕了。
他把一切都怪罪在黑暗上，他不动弹，他任由他们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他听见这些啃咬他血肉的声音，他渐渐看不清了，听不真切了，他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就像无精打采的睡去。
“不！不！”
他突然睁开眼，拼命挣扎着，他要活，他要活！
“不，不！”他声音都喊破了，拼命抖动着，他要甩去这些鬼东西，他的眼神里透露着疯狂，血丝一点点蔓延，他的眼里充满了恨。
“啊——”他疯狂地叫喊着。
“英雄……”一道近在耳畔的声音回响进他的脑子里，他感到他的脑子里直“嗡嗡”作响，他感觉整个人都被闷进如渊如域的深海了，他停滞了挣扎。
他感觉无法反抗了，没有了半点可以挣扎活下去的希望，那啃咬他的声音也停下来，他感觉得救了，他恨得眼神也渐渐柔和下来，成了可怜。
他湿润的眼睛向他右肩挂着的那个人看去，他抱着得救的心态轻松地舒了一口气，他感觉他爱的人们回来了，他关切的问他们，“你们，醒了吗？”
他们啃咬着他身躯的嘴也渐渐松开，抬起头看着他劫后余生的笑容，也冲他温柔地笑了。
他看到这些人的笑容他彻底放松了，是啊，他们一直都爱着自己呢，他可是保护他们的英雄，他感受到了受人爱戴的幸福。大口呼吸着充满荣耀的空气，他又感觉充满了希望。他闭眼享受，享受这属于英雄的殊荣，沐浴在只有英雄配得上的光芒之中。
这一切，都太棒了。
“英雄……”这些紧紧拥着他的群众们一起说道。
“恩？怎么了，我的子民。”他肃穆的眼神又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些他爱的人们，看那，他们那柔和而敬重的目光是多么虔诚，他们那温暖而单纯的笑容是多么难以隐藏的爱戴。
“我们，一直都很清醒呢。”他们平静温柔地说出这句话。
仇恩却感觉心里一紧，他感觉什么不好的事就要发生了，可他看着这些人民光明的微笑他却又觉得没有什么糟糕的因素。
不安和受人爱戴的暖意混在一起缠在他的心头……
他专注的看着他们的笑脸，他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他们张嘴了，仇恩一直注视着他们的脸，所以他觉得每一个动作都很漫长，他觉得他们是想说些什么，他静静地等待着。
“刺啦——”他们，带着笑，从他的身上咬下一块肉。
他的心被这意想不到的伤害刺痛了，他看着他们带着笑撕咬他，他们看起来越来越幸福，他的眼神马上就绝望了，他什么都不知道做了，他一脸铁青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他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他听到虚空中的闷响的丧钟声，特别响，特别响，像突然炸开的一样，响到他都想跪下。
他两股战战，他胸闷气短，他意料不到。他们每撕下一片肉都伴随着爽快的笑声，他们的笑声和丧钟声快要把仇恩淹没了，他惊骇的眼神失神了，他感觉很晕，但他又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疼痛。
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了，但他的痛感却越来越清晰，他开始低吼着反抗了，他开始用软绵绵的拳头打在他们的脸上，他仅存的一点意识还在阻止着自己反抗，他仅存的一点意识还在告诉他你是英雄，你不能伤害他们。
可他太疼了，意识越来越模糊，痛感越来越清晰，他也越来越接近真正的他。
突然，他什么都感受不到了，他看不见光明和啃咬他的人们，他听不到笑声和丧钟，他连那么清晰的疼痛都失去了。
在这里，没有光明，没有黑暗，只是一片什么都没有的虚无。
这种感觉持续了一瞬间……
他突然醒了，看见人们和光明了，感觉到痛了，听到笑声和丧钟声了。
他的意识从来没这么清晰，他从来没这么痛，这次，痛到心里啦！
“啊——”
他愤怒地大喊，昂首挺胸，目空一切，他什么都不伪装了，他把这些个混蛋生生撕碎了，他愤怒地跺脚，世界都在震颤，他吼碎了虚空中的丧钟，他撕碎了他们爽朗的笑声，他打破光明，他回归到这片虚无中，他仍然绷紧着肌肉，向这虚无的世界激动地大喊。
他自由了，他真正活了，在虚无的世界里。
但他的心，永远都痛着。
他睁开眼，眼前又是一片黑，他伸手撕碎这黑暗，微弱的光明便照进他眼里。
“哗啦啦……”窗外的雨还下着……
“你醒了。”站在窗边的青年转过头来说道。
原来，只是一场梦。
“恩。”他坐起来，双手撑在床边上，两脚无力地踩在地上垂头坐着，他的眼里却是一点感情的波动都没有了。
青年也又重新背手看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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