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一周的周末，我出了村子。
忘了说，我的学校建在几座小山之间，只有一辆公交车从市区开往这里。经过将近半小时的车程，在市中心的某家咖啡馆，我找到了要见的人——阿蔺。
黑色长发垂到腰后，又在沙发上散开，像墨色的丝线，在太阳下反着光。她穿着一如我们认识的时候，夸张而繁复的蕾丝衬衫层层叠叠，眼妆也画得精致，并且从一本打开的精装书后打量着我，就好像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坐吧，喝点什么？”她的手指在精装书的硬皮上摩挲，我看了一眼桌上，有杯喝了一半的咖啡，上面飘着细腻好看的白色泡沫，泛着甜甜的奶油香气。
“冰水就好。”
她的嘴角翘了起来：“别担心，我请，想吃什么点心，也一块叫上吧。”
我有点局促不安地回答道，谢谢，冰水就好。于是她转过头去，朝着吧台里那个一脸胡子的老外笑笑：“请来一杯冰水，加一块起司。”
一分钟不到，冰水便摆在我面前，散发着丝丝寒气。没有气泡的冰块浮在水面，在阳光下，几乎看不出它的轮廓。我盯着它愣了一会，再抬头时，看到她仍然将脸藏在精装书后，这让我略有些焦虑。
“吃点起司吧，我还有一会。”她轻声说，顺便翻了一页书。
我用小钢叉切下起司的一个小角，放进嘴里，浓郁的气息瞬间包围了我。在午后的阳光下，奶油的甜美，起司的浓郁，暖暖的阳光与柔软的沙发，这一切都让我感到无比舒适。但这并不是我想要的。于是我端起玻璃杯，喝下一口冰水。
冰水入口的瞬间，柔软的起司凝固了，奶油的甜美也被冲淡到几乎无法感受，当冰水顺着喉咙滑下，我又恢复了清醒。
她总算看完了那一页，小心地从桌边捡了个闪亮的金属书签，夹进了书里。这时候我有机会细细打量她，相对于学生来说，她的头发简直长得不像样，穿了件白色带点花纹的小裙子，头上还带着个蝴蝶结发箍。此刻她推了推眼镜，能看到她的目光从我的头顶移动到脚，当然肋骨以下的位置被桌子挡住了，因此在扫到肋骨的部位时，那目光又自下而上移动着，最后停留在我的脸上，此刻我的眼睛被她直视着。
“让我们来谈谈吧，关于你最喜欢的妹妹的事情。”说话的时候，她毫无表情。
她很清楚我对于妹妹怀着什么样的感情，实际上，这件事在五年前就已经不是秘密。但我不觉得这有什么羞耻，喜欢妹妹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想保护妹妹，这也不奇怪吧。既然作为女孩子，天生就比较弱，那么一个年长的哥哥，难道不应该承担起保护者的责任吗？
也许是我的表情出卖了我，她突然扯动嘴角，伴着哼的一声，我意识到这是一个有些不屑又有些无奈的笑。我喝了一口冰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但并不劳我费心，她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开始说话。在谈话之前，我再次确认了周围，虽然是周末的下午，但是这家咖啡馆里，只有我，她，还有那个吧台里的老外。我不清楚他是否能听见我们的对话，但在她放下精装书之后，周围的音乐显然变得大声了很多。
在一阵萨克斯悠长的乐声里，我急促不安地凝视着她。
在这个姑娘的眼里，我的一切几乎都无所遁形，有时候我特别讨厌她的洞察力，比如我的不安表情在她眼里已经可以说明很多事情，例如就算我离开了家，不再待在妹妹身边，以为能够就此斩断什么——徒劳无用。
假如真的做到了，那么我就会以充满自信的眼神与姿态来见她，在这个赌约里，我是赢家。而我的急促与躲闪已经昭示了自己的惨败。
“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阿蔺直视着我的双眼，表情意外地淡漠，“逃避从来不是解决的方法，你走到哪里都是一样，这一点我希望你记住，千万不要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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