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尔的一只手被拷在靠窗的栏杆上。这几周来，除了吃饭，他几乎就一直盯着窗外。绑架他的这伙海盗没有来审问过他，他也没自己找过麻烦。
一成不变的星空在今天终于给了他一点惊喜。
诺尔看到从太阳正中心的方向，从刺眼的光芒中钻出了一艘飞船。等这飞船靠近一些后，诺尔很快辨别出，这是一艘被涂成红色的旧美国产的XF411突击艇。这艘飞船明显被改装过，左舷挂载了一台接舷战用的融壁器。突击艇中已有一伙士兵船上了宇航服，出舱攀附在融壁器边。诺尔无法确定这艘突击艇的目的，也并不奢望它是来解救自己的。
这艘突击艇缓缓滑到了诺尔所在的这艘飞船的右舷，了无生息地将融壁器贴了上来，位置就在窗口下方十几米处。
诺尔对这些军用设备非常熟悉，他知道融壁器工作时不会发出任何声音或震动，所产生的融壁用的高温也可以精确地控制。所以，自己所在的这艘海盗船的船员恐怕直到脑袋被枪顶上，才会发觉自己被人突袭了。
融壁器完成了它的任务，吊臂把它拉了回去。那伙士兵从缺口鱼贯而入，消失在诺尔的观察范围内。
之后的寂静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诺尔猜测他们的行动成功了，他们应该顺利地夺取了本舰的控制权。不然，这艘海盗船一定会做出动作——逃离，或是反击。
就在诺尔思索时，门突然被打开，几名身着红色战斗服的士兵冲了进来。
“不许动！”一人高喊道。
离诺尔最近的士兵举着一面盾挡在前面，他的另一只手藏在盾下，必定握着一把破甲剑。其后躲着两名士兵，将手中的步枪枪口正对着诺尔。
诺尔却不慌乱，向他们展示了下自己被拷住的左手，问道：“你们是谁？”
举盾的士兵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我们是9498星陨星分团。以圣约翰的名义，我们惩戒罪恶，伸张正义。”
“原来也是海盗？” 诺尔不屑地回了一句，“切，狗咬狗。”
他们显然没预想到会得到这种回答，三人都愣住了。几秒后，那举盾的士兵才回过神。
“放肆！”他怒骂着向诺尔冲过来，从盾后亮出了那把破甲剑，朝诺尔挥来。
但击中诺尔额角的不是剑的辐射端，而是剑把。
诺尔昏了过去。
……
再次醒来时，诺尔发觉自己身处一间病房中。温和的灯光让诺尔的全身暖意融融。他隐约还能感受到额角处的刺痛，伸手摸了摸，发觉已经被细心地包扎过了。
环视病房，其中并列两排放置了将近二十张床位。然而除了诺尔，没有其他一个病人。一名护士正背对着诺尔，坐在靠窗的床上，透过落地窗向外望着瀚宇。
诺尔坐起身，向她问道；“这是哪？”
护士回过头，有些意外地说：“哦，你已经醒啦。这里是我团的专用医疗舰‘右臂’号。你感觉怎么样？”
“还行，”诺尔点头示意，“刚刚是你们把我救出来的？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时，从门外走来的另一人回答了诺尔的问题。
“我们劫掠了一伙宇宙海盗。不过士兵们觉得你不属于那伙海盗，所以把你交给了我，”这人年级很轻，同之前的士兵一样，他身着红色的战斗服，胸口有一个白色的十字，“我是舰长林矜厄。据我们夺得的文件显示，您是诺尔·欧比松先生？”
“是的，是我。”
“你曾是高轨防卫部队的少校，现在似乎要前往土卫二的第四舰队任职？”
“你说的没错。我想起来了，你们自称是什么陨星分团？”
“是的。”确认了诺尔的身份后，林矜厄准备离开，“对了，不知道你的身份有什么特殊的，我们的团长对你特别有兴趣，等会儿会来这里亲自见你。”
“等等，其实我听说过你们陨星分团。” 诺尔想再知道些情报，于是想用更激进的言语留住他，“在官方的宇宙海盗威胁值排名里，你们大约排在四百名开外。有趣的是，据我了解，你们似乎只攻击其他海盗团伙。所以我认为，评估机构低估了你们，你们的真实实力恐怕不止四百名。”
这一番话把林矜厄逗乐了：“你对我们团有研究？看来团长还真有眼光。”
“那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们自称分团，是什么团的分团？”
“这个团长会亲自回答你的。”
林矜厄走后，诺尔只得从这个小护士这里获取更多信息了，虽然她看上去什么也不知道。
“怎么称呼？”诺尔问道，向她伸出了手。
“爱丽丝·莫伊塞斯。”护士却双手合十，回答道。
诺尔有些尴尬地收回手，说道：“我是第一次知道，海盗团伙会专门配备医疗舰。”
“据我们团长说，这和某些传统有关，是我们团不能省略的一部分。”
“不得不说，你的包扎技术确实不错，可是好手艺看上去是白白浪费了，”诺尔说道，“你们这里根本没有病人嘛。”
“很高兴你能这么说，”爱丽丝笑了，“其实我们不光救治团里自己的伤员。如果有遭劫的客船、商船求救，我们也会去援助。或是小行星带里的那些贫民，如果他们愿意，我们也会接收救治。只不过我们只有一小部分外科，而且由于我们团常年在外游荡，所有能来这里的病人还是非常少。”
“上一个病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是四月份，英国的一艘矿船在B44小行星带遇险，我们前去营救。当我们到那里的时候，它已经被海盗抢劫过了，仅有两人幸存。这两人也不愿在我们这里多待，住了四天就走了。”
“你是说地球时间？”
“嗯。”
“那么到现在已经七个月了……这七个月都没有病人，你每天就一直坐在那看星星？”诺尔苦笑道。
爱丽丝显得有些生气：“待命也是一种职责！而且，我们还有其他事的，比如……比如背颂团规。团长还会带我们做祷告。”
“你们这样也算海盗？你为什么会加入这里？”
“海盗只是你们的叫法。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当海盗，我是为了……”爱丽丝想了想，“团长说，我们是为了守卫信仰，援助苦难。”
“看上去，你的工作就是援助苦难了？”
“是哒。”有人认可她的行为，爱丽丝又高兴起来。
“你是哪里人？”
“我出生在谷神星，一个不太安定的地方。”
诺尔正想继续问下去，舱室内突然响起了警报声，随后是林矜厄舰长的广播：“敌袭，一级战备，全员归位。本舰即将加速，全员归位。”
然而诺尔听到广播的第一反应不是归位。他从床上跳起，贴到了窗边，向外张望着。
“欧比松先生，回到你的床位上！”爱丽丝被诺尔的举动下了一跳，追到窗边想把他拉回去。但是从军十五年锻炼出来的体格不是她能拉得动的。
“是谁？地球军吗？还是其他海盗？”
“您先回去！我们会放了您的，飞船要加速了，你这样很危险！”爱丽丝绝望地喊着。
然后，加速开始了。
爱丽丝口中的“危险”可能是对她自己说的。她没拉住诺尔，也没拉住其他固定物，翻滚着撞到了一面墙上。
爱丽丝坐在地上，双手撑住墙，勉强固定住自己。“欧比松先生，当心……”她咕哝道。
不过这位伤员显然不需要她担心。在加速开始的一瞬间，诺尔就将全身匍匐到了地上，并没有被加速度拖开，仍然向外望着。
他看到原本伴飞的三艘舰船调头迎敌去了。一艘是小型太空母舰，搭载了两艘突击艇；另两艘是中型驱逐舰。从一艘驱逐舰的炮口火光来看，它已经放出了限位弹幕，可见敌舰已经很近了。
难道这伙陨星分团没有引力雷达吗？诺尔非常好奇。引力雷达是一种长程雷达，没有这种装备，在宇宙中航行几乎就和裸奔一样。然而，这种雷达非常昂贵，一般海盗团伙没有能力拥有也属正常。不过，不靠引力雷达，就敢对其他武装海盗发动攻击，并以此为生，这伙陨星分团一定不是平常之辈。
医疗舰完全驶离了战场，之后的战斗远在诺尔的目力之外，诺尔没办法目睹陨星分团的作战细节。战斗只持续了不到半小时。远处亮起几团爆炸火光，诺尔相信，都是属于敌方的。
“赢了。”是爱丽丝的声音。她一直坐在墙边，双手合十，闭目祈祷着，现在突然这么说了一句。
诺尔不知道她是这么得知战况的，惊得来回确认窗外的情况和他面前的这个年轻护士。
爱丽丝咧嘴笑起来，然后才睁开眼，说道：“我相信他们。”
“你刚刚是在……？”
“那叫祷告。”
“看上去是一种古老的仪式。这有什么用？”
“为我们的战士祈来力量与运气。”
诺尔哈哈笑起来：“别骗我，我也曾是士兵。我们只依靠装备和训练，这些才是真正靠得住的东西。”
“每个人需要的不一样。”爱丽丝说。
“也许你说的有道理。我无法否认你们的战绩确实好得令人惊讶，也想不通你们是怎么战胜这么多海盗团的。”
“上帝赐予我们胜利。”
“你们输过吗？”
“我只来了三年，至少这三年里没有。”
“听你这么讲，我倒是有点好奇你们团长是怎样一个人了。”
（1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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