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跪在杂物堆上，膝盖和小腿传来半是冰冷、半是柔韧的复杂触感。
四十三，四十四……少女挑拣着部件，每拿起一个，瞄上一眼，若是符合要求便放在身旁，若是不符合要求便挪到远一点的另一边。
那个记载零件的小册子已经还给博士。
从头到尾仔细地看过一遍后，少女就已经将所有零件的模样牢记在心，因此不再需要图样的辅助。此外所有的参数和备注也都烙刻于记忆机关中，需要时只要稍作回想即可。
也就是说，只要所有的信息已经完备，已经“知道了”——对少女而言——那么原来的信息载体就无足轻重、毫无用处了。
博士将小册子平放在大腿上，可是，他也没有在看。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后背靠在沙发背垫上，安静地休憩着。他好像很劳累，单是把菩提引导到这个房间里就耗费了他不少力气。
博士的“生命”正在逐渐消失……
菩提拣着零件，一边往博士的方向看了一眼。她只能看见沙发的后背，然而，心中不知为何隐隐充满着担忧。
博士，太衰弱了……
我要抓紧一点才行……
六十一，六十二……六十三，好。这个地方的部件已经收集完毕。少女从零件堆上撑起身来，却不意裙子勾住了某个尖型部件。她小小吃了一惊，赶忙伸手把裙子绕开，那部件却又勾到了衬裙里，她又赶紧把它解开。
这是我的裙子……
是博士给我的……也是我的。
少女对于自己“出生”起便拥有这样的“部件”的感知，和对自己被博士“创造”出的事实的隐约的察觉，共同构成了少女对于“裙子”的认知。不管怎样，这都是她要守护的宝贵之物……
少女总算立起身来，第一次整理了裙子。现在，该到另一个地方收集零件了。
博士的册子上不仅描绘了零件的样子，还写下了零件所处的大致位置，没错，也就是说，零件并没有固定位置。
【这种秩序不在我的掌控范围之内。】
博士摊开手如是说。
据称，博士思维极度活跃，思考时经常伴随着疾走，以至于永远无法在这所房子里的同一个地方停留超过十五分钟。这也导致了他将加工出或是找到的零件丢得到处都是，想要重新将它们搜集起来就要花上很大的工夫。
然而博士已有将近百岁的年纪，根本无力对照着册子一一地寻找零件，因此只好交给菩提来做。菩提恰好在这个时候被“完成”，于他而言恐怕是不幸中之万幸。
菩提往一扇门走去。这里据博士所说不过是大厅，是“起居室”（Living Room），还有许多零件分布在“起居室”之外的其他房间，比如“书房”——菩提所觉醒的房间即是其中之一。不过，菩提决定先从另一个方向找起。
她打开了“书房”对面，大厅的另一扇门。依旧是木门，吱呀着打开，一丝微风掠过她的发梢。
博士的这幢大房子基本构造呈上下端短、左右端长的十字形向东西两侧延伸，菩提此时正是往东侧的一端行进，因为细长的廊型构造，再加上某些窗户开着小口，所以产生些许的穿堂风是很正常的事情。
菩提在阴暗的房子右侧里穿行着。虽然由于长度的原因看起来空旷了不少，但杂乱程度比起起居室和书房却不遑多让，依然是那些奇形怪状的部件或是半成品堆叠成的一座座小山。不过，器具的种类，却与书房和起居室见过的不同——似乎用途也不大相同，而且东侧的各个连接的房间中的器具也各有不同。
菩提将一系列的器具扫入眼中，都是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但此时的重点却是要寻找博士吩咐的零件。她努力辨别着房间的种类和零件堆的方位，再与记忆里的进行比对，然后俯下身来跪在目标零件堆上寻找。如此往复。
少女并不觉得枯燥。
毕竟，每样东西都是不一样的呢……
膝盖传来微凉的感觉。少女轻轻将裙子一角垫在膝盖下，并小心不缠在什么东西上，重蹈覆辙。
如是，她伸出白皙纤细的手指翻找着零件，不时用指尖拈起一个，置于一旁。
就像在织着一张细密、完美布匹的织女一般认真。
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
一百二十一，一百二十二……不知过了多久，少女缓缓起身。
好了，这一边已经收集完毕了……
接下来是另一边……
移动着，她脑海中浮现出靠在破旧沙发上的博士，疲惫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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