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所有人都管她叫小偷,但安姬忒自称盗贼。
安姬忒第一次偷东西,大概只有七岁。为了报复那个坏脾气的干瘪修女,她从孤儿院的募捐箱里偷走了十枚铜币和三枚银币,放在修女的外衣口袋里。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完美的一次偷窃。坏脾气修女直接被院长赶走了,从没人怀疑到这个虽然机敏灵活,但普普通通小毛孩身上。
——而且,尚且幼稚安姬忒对此丝毫没有负罪感。
她的偷窃生涯从此开始。
孤儿院离市中心不远,即使是幼女的步行速度,到繁华的集市也只需要半个多小时的脚程。安姬忒偷一切可以偷的东西。有时是钱,有时是货架上的商品,但更多时候是各种之前的小玩意——戒指,胸章,项链。当然,她有时会失手,但安姬忒总能用各种方法巧妙逃脱。孤儿院的修女们一开始还会惩罚她的所作所为,后来就干脆睁只眼闭只眼了。只要安姬忒愿意把得到的值钱东西拿出一些与众分享,她们也没必要对一个屡教不改的顽皮幼童大发雷霆。
安姬忒以为人生会一直这样下去。她或许会小赚一笔,拉拢一些同院的孤儿建立一个盗贼集团,成年后成为有名的江洋大盗,或者在某个地方被抓住,要么被丢到最黑最深的地牢之中慢慢腐烂,要么在某个城市的刑台被人绞死。
她人生的转折点发生在普通的一天。
一个一头银发的年轻贵族来孤儿院探访——说真的,安姬忒对此都见怪不怪了。当一个贵族想要博取民众的好感,他首先就会到孤儿院这样的场所参观,流几滴眼泪,发表一番真诚的致辞,送一些便宜的粮食和日用品,给孩子们许诺一些莫须有的空头支票,然后在自己奢华的庄园里将这一切抛之脑后。
当然,对这个小小的盗贼来说,每一次贵族探访都是她小捞油水的机会。
贵族在这留宿一晚,趁着夜色,安姬忒偷偷摸进客房,掏走了衣袋里所有东西。
安姬忒把自己的战利品放在掌心,借着月光仔细打量——这是一枚大理石制成的圆形勋章,洁白如玉,上面只雕刻着一个简单的符号和一串莫名其妙的单词——符号安姬忒认得,那毫无疑问是安息十字,由四个菱形组成的十字符号。这是人们纂刻在墓碑上的符号。而那一串单词,年幼的安姬忒当然认不出来。
因为那时的安姬忒,尚且只有十一岁。
后来,贵族离开了孤儿院。再后来,贵族又回来了。
这一次,他领走了她。
这个不知名的小盗贼也成为了白墓会的一员。
半年后,安姬忒才知道徽章上那一行字是‘密斯卡塔尼克’,白墓会的全名。
密斯卡塔尼克。
真理的守护者。
而那个推荐安姬忒入会的银发贵族究竟是谁,她始终未曾知晓。她只听人说过,‘狡兔’安姬忒是唯一一个从他床边走过,却没惊醒他的人。
————
“哼哼——哼哼——”
伟岸的白神殿里,一届小贼安姬忒,一边哼着奇妙的曲调,一边在一个个房间中兜来转去,找到那些在破坏中幸存的,保存的还算完好的抽屉和箱子,并用一根铁丝把它们捅开,翻找里面的东西。
在任何人眼中这种行为都只能有一种解释——偷窃。
因为恶心所以要去厕所,当然只是借口。安姬忒就算外表年轻,但好歹也是守秘人(见习)的一员,如果看到血和尸体就恶心欲吐可做不了这一行。
“啊呀!这难道是...小黄本!明明是神职人员还搞这一套啊,嘿嘿嘿。
“居然还有插图?哇——过分,太过分了,这个不行,不行不行。果然还是没收了。”
明明维塞恩在那边在尽量争取时间,安姬忒却这样毫无紧张感地四处游荡。如果让他看到她现在的举动,肯定会气的七窍生烟。
没错,安姬忒在小队中的分工,是‘搜集情报’。
在维塞恩寻求证词的同时,安姬忒就以各种理由脱身,去找那些不想让人发现的情报和线索。这和偷窃没什么区别。有钱人总喜欢把值钱的东西藏得好好的,而对有权者来说,情报的价值更胜黄金。
但安姬忒总有办法把他们想藏的东西找出来。
“不过啊,这些榆木脑袋的家伙真的会藏什么重要信息吗?”
从大体轮廓上来说,白神殿也是十分常见的十字型设计。十字的下端是入口,一条长长的宽阔走廊则通向十字的上方——也就是刚才看过的,被称作‘白神栖所’的主厅。而十字的两边,就是安姬忒现在正在搜寻的地方。
一楼的房间被破坏的最为严重,基本上没有完整的东西。而在搜寻了二楼的几个房间后,安姬忒唯一的收获也就是几本小黄书,一些看不懂的古籍,值钱的首饰和珠宝,还有一些曝光后可以摧毁白教神职者形象的私人来信,但安姬忒实在没法找到有关凶案的线索。
一楼是一间附属的小礼拜堂和一间供唱诗班使用的换衣室,二楼就基本上是神职人员的住处了。虽然大理石地板上的血迹大都被送神的修女们擦掉了,但是破坏的家具和墙上的血迹依旧提醒着安姬忒,自己仍处在凶杀现场。
“哼...”
基本上所有的卧室都是同样的景象,
重复着相同的——绝望。
藏在床下的人连同床板被一起刺穿。
藏在衣柜里的人连着衣柜拦腰砍断。
藏在书桌下的人已经和碎成百片的书桌不分彼此,即使送神修女也没法将他们分开了。
残忍,残暴,赶尽杀绝。
从一开始,凶手就根本没打算放过一人。
无论如何奔跑躲藏,如何祈祷祈求。
等待的只有死亡而已。
“这么一想,看门的门卫先生还真是幸运呢。”
不,与其说是幸运不如说是一技之长吧!这种‘只有自己掌握的技能’‘只有自己知道的知识’对人生来说果然是十分重要的呢!
考虑到自己将来的前途,安姬忒忽然考虑这次任务后要不要去找一些能要挟维塞恩的黑历史。
“...不过,味道真重。算了,再浪费时间也找不到东西,就拿这些回去糊弄一下吧。”
内心脑补了一下维塞恩手持小黄书一脸黑线的模样,安姬忒内心暗喜。
粗略一算,大概有十五分钟了,上厕所这么久足以让人起疑心了。无论如何,下一个房间就是最后一个。
这是二楼西边尽头的最后一个房间。
安姬忒握紧门把手才意识到,这是一个上了锁的房间。
“哈哈哈,抓到宝了,果然坚持才有收获。”
——锁,常人眼里象征着安全,在小偷眼里则象征着财富。人总希望把最重要的东西放在上锁的房间里,安姬忒深谙此理。
从外面上的锁,对安姬忒来说小菜一碟,没过半分钟,锁就被捅开了。
“嗯...”
本想说几句俏皮话自我鼓励,可是看见房间的景象,安姬忒哑然失语。
这是一个——
普通的房间。
“搞什么啊...”
就像之前所有地方一样,房间的窗户一如既往的紧闭,缝隙中露出的阳光勉强照亮了房间的布景。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巧的单人床,淡灰色的被子上用银线绣着精致的花纹。在床的左右两侧,分别摆着一个大大的米黄色书架与一个白色的衣柜。床的正对面则是一对褐色的桌椅。桌上摆放着一个造型丑陋的洋娃娃玩偶,做工粗糙而且十分破旧,黑色纽扣的双眼毫无生气地看着门口。
没有邪恶仪式的魔法阵,没有冒着绿泡的大锅,没有穿着黑袍的邪教徒,没有血腥的残肢断片——这里甚至连外面那些尸体或者血迹都没有。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女生房间。
“...”
像是提防什么暗算一般,安姬忒踮着脚尖猫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脑袋四处张望,试图找到什么暗箭机关。
太诡异了。
普通的太诡异了。
如果放在某个贵族的夏季别墅,或者领主大公的城堡里,这个卧室可以说是十分普通。可是这里是——惨遭屠杀的白神殿。
...算了,还是先找找吧。
书架上大都是神学典籍和老掉牙的童话,大都很新,它们的主人并不经常翻阅它们。
安姬忒拿起桌上摆着的那个洋娃娃仔细打量——这个,真的做得很难看。颜色土气的亚麻布料粗糙的就像用来擦桌子的抹布,从手感来看内里的填充物是干草而非棉花,还有草绳编的头发和大小不一的黑色纽扣做成的眼睛,要不是它脸上用黑线缝出的大大的笑容,安姬忒肯定会把它当成诅咒人偶。
桌子抽屉是上锁的,安姬忒很轻易的将其打开了。里面除了一些女生玩的小玩意和几枚银币,只有一本笔记本。安姬忒一如往常把银币放进口袋,随手翻了一下笔记本。从那稚气未脱的字迹中她推断出这是一本女生的日记。放在这样奇怪的房间的紧锁抽屉里,她下意识地觉得这可能是重要的线索。没时间细看,安姬忒把它也装进腰包。
床铺——很软。只犹豫了一会,安姬忒就放弃了警戒直接扑了上去。在这个气味难闻的神殿里,只有这软软的被单还有一丝温暖的薰衣草气味。
这种柔软和舒适的程度,很明显是东方特产的丝绸。安姬忒童年的夜晚是在干草垛和硬板床上度过的,当了守秘人之后虽然略有改善,但丝绸对这届小贼来说依旧是可望不可及的奢侈品。
“唔——啊——有钱人的生活真好啊——真想把你抱回家啊——”
抱着一床被子在神殿里晃悠...当然不可能啦。
她只能一边在真丝床铺上打着滚,一边考虑要不要用这次任务的赏金买一套这样的被子。但想用上被子首先要先买床,想买床就要先买房子,想买房子就要买土地...仔细思考了一番,安姬忒果断地放弃了。还是住旅馆方便。
就在此时,她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
那是,对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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