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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狂生批注第一回

东海狂生批注第一回

【这一回书说的是将军之号,天皇之名,并战国之始,尚不见三英杰的名字。】

词曰: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五霸七雄闹春秋,秦汉兴亡过手。

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出自明杨慎《廿一史弹词》。“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一语用在战国,妙极。】【又《弹词》之中,以《临江仙·说秦汉》引于《三国》卷首,最享盛名。这一篇为《西江月·说三分两晋》,也是佳作。】

这篇文字,说的是那汉末三分,鼎足而立,又有两晋五胡,南北分列。至于隋末,有那太原留守唐国公李渊,反了隋家,打破大兴城子,称了尊号。立大儿建成为太子,拜小儿世民为天策上将,封秦王,四方征讨,收降四百州县,不在话下。【饶是宋祖杆棒无双,也只打得三百座州军。另百座何在?北有辽,西有夏,山后有北汉,各占得许多。】

却说那秦王世民,本不是个守本分的,遂效前隋炀帝,杀了亲兄,又来逼夺大位。【太宗行事,每每与隋炀一般。】李渊无奈,只得允了,不多时郁郁而终不题。

那李世民自杀了兄弟,每每心中不宁,又恐昔日杀伤豪杰太盛,天下为之不平,故而夙夜忧叹,不得安眠。虽从国师袁天罡之言,差陈江流往天竺国取经布道,归来做水陆道场,也不济事。【陈江流西行,出自《西游》书。】这一日唐皇帝泛舟昆明池上,连连嗟叹,道:“朕自践祚以来,虽有叔宝、敬德二将军守宫,终不得一夜安眠,久之必不能寿,如之奈何!”丞相魏征进前奏道:“陛下忧劳,过矣!臣以为百姓如水,国家如舟,水能载舟,亦可赛艇,何足为虑?”【此长者立身之道。】太宗善而从之,后果夜夜得寐,年五十而卒,可以称寿。【端的是个寿星。】传位太子李治。

那李治也是个浮浪的人,见临朝以来,风调雨顺,一时也享得太平,自谓河清海晏,遂换起年号来耍。【好耍子,不比得骰子双陆?】连换了十余个,犹不尽兴,更作尊号,自呼“天皇”,则天皇后呼“天后”,以显威仪。【此“天皇”之源。】

这一日东边海上,有使节来。到得京师,径投宫中,宫门二将军拦住,【叔宝、敬德虽殁了,宫门犹得差人看守。也是辛劳。】那使节言:“我与你家主人须是世交,你恁的拦我?”【与人世交,典出后汉孔北海故事。】高宗时在前院喂鸡,【前院喂鸡,雅兴。】听得这番言语,道:“朕便是当家主人,不曾认得你,你却是谁,与我家世交?”那使节道:“说来话长:

我本是邪马台国人。【即倭,即大和。】我家十世祖时,有邻狗奴国强盛,国主畏惧,遣我祖来讨救兵。彼时贵方正是汉朝,见狗奴攻不甚急,赐了一方金印,许下来日有事必救,打发我祖回朝。

我家八世祖时,狗奴国伐我甚急,国主急遣我祖持金印再讨救兵。哪知贵方变了朝代,却是魏国。那时魏国西有诸葛亮扬兵祁山,东有公孙渊踯躅辽水,前有孙十万虎踞江表,后有轲比能鹰扬大漠,如何遣得出救兵?【孙十万名字,传的甚远。】【又,案《三国志·魏书》所载,泰始中有倭使来。其时诸葛武侯、公孙渊、轲比能皆亡,独吴主孙权在世,端得是老不死的。】我祖把出金印来,要他应诺,哪知反将那魏主恼了,把我祖轰出宫外,不得谒见。为何?印上刻的是‘汉委奴国王’,他是魏主,见了如何不恼?【陈留王恼山阳公。】

我家祖父时,国中稍定,东讨毛野、古志,西平吉备、出云,再不受那狗奴的鸟气,因遣我祖来还印,不要救兵了。【此化圣德太子遣小野妹子事。】彼时贵方又是隋朝。哪知我祖一封国书赍上,又恼了隋家天子。为何?那封上写着‘日出之处天子致日落之处天子书’,隋主嫌自家日落,扯了书信,又把我祖轰出去。近来我邦颇闻大唐代隋,又差我来交印。”

高宗听罢,抚掌大笑,道:“如这般,你我真是世交!”遂收了金印。又使宫人杀鸡宰鹅,办下酒饭,款待来使。【方才喂鸡,如今杀鹅,真个如庄户人家一般!不知则天皇后,一日纺得几匹绢?】席上两邦推杯换盏,各叙胸中故事。酒酣,高宗问道:“你那去处本是小邦,如何平了四方,不受欺侮?若不是出了个中兴之主?”那使节答:“非是我邦之能,实是汉家重诺。”高宗愕然,道:“如何?”对曰:“往昔贵方两晋时,胡马南下,衣冠南迁,【前借倭使之口,叙了许多中州旧事,到此为止。】有故汉天子苗裔山阳公小字阿知者,不愿南行,遂率宗族百余口东渡我邦,终为我处一大族。后此族中有坂上田村麻吕者,才兼文武,壮逸绝伦。我邦时为虾夷所患,麻吕遂请为征东将军。我主以麻吕汉家苗裔,而筑‘拜将坛’,拜为‘征夷大将军’,以为尊崇。【此为“征夷大将军”之源。】麻吕果荡平虾夷,故我邦中兴,由此而起。”高宗大喜,道:“好男子!克定功业,名播远国,此大丈夫之所为也。”【有远客来,李员外今宵甚欢。】于是欢饮通宵,笑语不绝。

正是:

当年高皇筑坛日,岂知麻吕拜将时。

若见乡公横尸处,征西墓前日迟迟。

【此汉高祖拜韩信为将,倭主亦拜坂上田村麻吕为将;曹操若知子孙横死街头,便不做魏公,而止于“故汉征西将军曹侯”矣。察魏晋之事,可知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次日来使辞行,高宗挽留,终是要去,言:“上国恩重,我主情深,不能不去。”高宗感怀,道:“你家天子亦是个得人死力的英雄,俺岂不与他相惜!”遂赠了“天皇”尊号与倭主,更出一盘金银赍使节,使终辞不受,扛了朴刀,望大路上去了。【辞金银,扛朴刀,想来路上不甚太平。】

看官记下,倭国此时便有了“天皇”、“征夷大将军”之号。次后数百年,都是天子总览朝政,并不常置将军,若边庭有事,方置之,事平则罢。

哪知四百年后,武门中出了一个平清盛,杀了同朝的源义朝,把持朝纲,残害宗室,劫迁天子,【他本是天子的外公。】哪件事不曾做过?却幸义朝的公子走脱了,至于关东镰仓,纠合族人,举了义旗,排山倒海杀将过来。清盛病重骤逝,平家弟兄又都是不成器的,怎当得住那坂东雄师?【其时关东甚荒,人多悍勇。】于是那义朝的公子,灭了平氏,报了父仇。朝廷以其功大,拜为征夷大将军,永镇镰仓。这公子不是别人,正是那源氏长者、武家栋梁的赖朝公。自是武门遂起,公卿式微。

赖朝公即在镰仓草创幕府,整治国家。哪知不过一代,将军之位还于朝廷,幕府之权归于外戚,绵延百年,中有鞑子国狼主两度入寇许多事情,且案下不题。

却说者这外戚北条氏,执权百年,积下许多怨仇,闹得朝廷也恨,武门也恨,只是无处发火。却由鞑子两番侵扰,全靠各家武士死力,竟无半点封赏;更侵凌皇威,恶了朝廷。因是公武两家联手,灭了北条。其中却有一个枭雄,苗字足利,讳曰尊氏,【旧名高氏。】有的是武略,广的是兵将,借着其中机会,于京中新立一帝,为北朝;旧帝出奔,为南朝。这南北两朝,就在两京之间厮杀。尊氏虽有十分本事,奈何天不假运,每每功败垂成,虽做了将军,开了幕府,终不能扫灭南朝。【其实南朝亦有功败垂成,险些儿讨平尊氏之时。】待得其孙义满之时,方得两朝一统。

这义满统合南北,朝廷势力更衰,天下权柄悉归幕府。义满更差人谒明,【正是成祖永乐年间】得封“日本国王”,威仪之盛,止在天子之下,是时将军之盛极矣。又传数代,而有妇寺干政,从中生乱,致使殿前文武,分作两班,互相攻杀,京中几成丘墟。【此曰“应仁之乱”,京中受兵祸最甚。】后乱虽弭,将军之威不再,而州郡牧守,常常互相攻掠,不受节度,竟百余年矣。【此即谓之“战国”。】

却说尾州胜幡城守将,苗字织田,讳曰信定,惯习枪棒,好交豪杰。这一日在长街散步,路遇一个相面的先生。那先生望见信定大惊,说出一番话来。

正是:苍龙飞出那古野,木瓜开遍二十州。

欲知那先生说出甚么,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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