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点就在这里。谁说他们已经达到自己的目的了？”叶一辉深信自己已经逼近了事件的真相。这是一个异常大胆的假设，但就在这样一个框架下，他们所知道的事实都被安放在最恰当的逻辑角落，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
他嘴角现出一丝隐隐的笑容。“尔惑！”他高声唤醒了沉浸在思考中的银发少年。尔惑抬起头，眼睛里依旧没有任何神采。
“嗯？”
“如果你要进行一次捕兽，你有什么方法可以选择？”叶一辉需要验证自己的论断，为此，尔惑的帮助不可或缺。
“如果你说的是官方版本，咱们的教材《捕兽层次化综合教程》第56版第一卷就有详细介绍，最通行的方法依旧是正面作战，口头劝降，还有潜行猎捕。”尔惑并没有辜负叶一辉的期望，他就像复录机一般背诵着课本内容。
【这家伙能把课本读得像漫画一样津津有味，是不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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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在驭兽师学习中并不只有实践技能，理论的学习也必不可少。关于驭兽师职业技能的专著相当系统考究。八年的基础学习中，课本甚至可以堆到一人来高。其中相当奇葩的课程内容也不在少数。无数学生抱怨知识点冷门生僻，理论难度过高，课本厚的可以当杀伤性武器，叫苦不迭却依旧换不来教育部门的半点怜悯。
在此背景下，能够完成学业之人，虽未必有清晰的脑壳，卓越的才智，但其强悍的生命力和百折不挠，强行学习，轮番自虐的坚定意志和心理变态是绝对跑不了的。
学生不易，奈何苦苦相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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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归正题，推理仍在继续。
“如果捕捉对象过度敏捷，难以追捕，又无法劝降的时候呢？”这样的问答更能描绘出一个清晰的思路，叶一辉连珠炮一般不给尔惑喘息的时机，他的语速在不断加快。
“这时候最优先方法必定是大范围陷阱，就比如华元6023年6月针对异兽明蹄的捕捉，政府军甚至疏散出一座空城来铺设陷阱，用来应对其贴地飞行一般的六倍音速。”尔惑显得相当轻松，不紧不慢的腔调让他看起来如此慵懒悠闲，而且他明显已经跟上了叶一辉的思路。“当然，在这里的话，为了避免惊动外界触发警觉，大范围的暴力陷阱是不可行的。要是我来布置，必定是粘滞陷阱。”
“但这里并不是当年的空城，而是无数生命来往的树王域，那么该如何防止陷阱被提前触发呢？”叶一辉点到了关键点，也是目前推断中最重要的盲区。
“主要是提高陷阱稳定性与针对性，至于防止误触，两种方法，一种是在远处安插监视者，等待目标进入陷阱核心区域之后遥控触发，另外一种是利用感应装置锁定目标的独有特征，在目标靠近后自行触发。”
“哪种更靠谱？”叶一辉像是要步步紧逼，脸色上难以掩盖地显现出欣喜的是神色。
“陷阱灵敏度和威力相同时，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但我觉得还是应该考虑今年选修课程《生物机械交互与智能》里面一个最重要的参考点——在极端精密操作过程中，生物远远没有机械可信。尤其是行为受到情感显著影响的人类，会使随机因素过分增大，所以，我倾向后一种。”
尔惑总是摆出严谨的学术观点，不像是涉世未深的学徒，倒像是经验老道，底蕴深厚的教授。别看他平时安静地与世无争，遇事也从来不发表见地，但天知道他脑中会涌过多少精彩深邃的思考。
【这就是我需要的答案！】叶一辉嘴角勾出了快慰的弧度。
“我认为，他们的想法是一样的——更何况，在进入树王域时尔惑的侦查几乎已经排除了存在侦查者的可能。在视野受限，分外嘈杂的森林中，听力和视力的侦查手段都是没什么价值的，而尔惑也并没有探测到契力的大范围波动——这是契力探测术存在的前提。所以，所有的陷阱都只针对捕捉的目标来进行发动，那么问题就来了……
咱们遭遇到的陷阱是怎么被触发的？”
“有点意思啊……”伯牙音摸着下巴，似乎已经领悟了叶一辉的想法。忽然一个恍惚，他猛然用拳头一砸手掌，“还有一件小学生级别的问题我们竟然还没有意识到！咱们上学知道的第一句话就是，只有活着的生物才能源源不断的产生契力！”
伯牙音指向瘫在地上的喰罴，情绪异常激动，几乎时候出了这句话：“那货可是尸体啊，为什么尔惑会把它当成契力源！”
所有的观点都汇聚在一起，叶一辉走到喰罴尸体旁边，道出了自己的猜想，“他们要捉的东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在这具尸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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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曾说：“中隐隐于朝，大隐隐于市。”但进行这次捕捉的敌人又何其乖张，直接将猎物藏到了调查者的眼皮之下！仔细循根而上，就会发现敌人这样的规划何其周详。
“他们这般贼喊捉贼，无非想利用一个时间差。整片树王域的守卫者全部被清理，中枢的北树王从察觉异变到发来报警信息至少需要一整天时间，并不是我刻意去黑，在玉之国冗余的官僚体系中，这种办事效率已经是极限了。”伯牙音按照这样的思路分析下去，越来越感觉自己所面对深渊的深不可测。
“村镇被不明人物入侵，老爸他们不可能没有察觉。这种情况下，他们闯进来很容易，但想要将猎物神不知鬼不觉运出去，绝不是那么简单。今天早上我就有些奇怪，边缘岗哨的出勤人数一夜之间竟然增加了三倍有余。”
“等到树王的警报发来，正规军队把这六屈村围得像铁桶一样的时候，他们就算有翅膀，也哆嗦不了几下了。所以，在这一天的时间差里面，他们必须搞出一个大新闻——”
“比如‘树王域三位花季少年惨死，凶手不知所踪’之类的头条——”叶一辉蹲下，手上的咒印又一次开始旋转，发光的彩雾开始自掌心渗透而出，凝结成形。这些五彩斑斓的小小碎屑有秩序的律动升腾着，“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一切就在……”
“噫，”伯牙音摆摆手，“队长你这谜一样的恶趣味~”
尔惑望向叶一辉，恬淡地说道：“队长，你是要精细探测尸体吗？”
“哦，当然。”
尔惑没有接过话茬，只是忽然微微抬起一只脚，踏中地面后，金黄色的涟漪以他的脚掌为圆心扩散而出，飞快地略过地面，触碰到物体，一部分继续前进，另外一部分却像回声一般被弹回圆心。
涟漪越过喰罴的尸体用时不会超过两秒钟，尔惑却坚定地做出了以下发言。“腹部右侧偏下，木质封装*1，内部应该有金属部件，气密性良好，应该是营造了低氧环境迫使猎物休眠。”
“我的天——”叶一辉愣了一秒，挥手打散了自己营造出的彩雾。按照自己的探测速度，本应该十分钟以上才能完工。他与尔惑相识已经有七年以上，却每一次都会被其恐怖的能力所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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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记得，在一年级开学的第一节课上，本来应该进行自我介绍的尔惑突然莫名其妙说出了625998这样一个数字。正当所有老师同学都在纳闷时，却听见二十米外的食堂仓库门口管理员正在训斥一位女工，原因是后者太过粗心，弄撒了一袋芝麻。
尔惑真的属于人类这个物种吗？叶一辉不敢下定论。那种变态的知觉与成长性，在一次次颠覆着他对生命极限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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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用喰罴的尸体藏匿猎物，抢先一步报警引来调查人员，再利用之前剩下的陷阱，将捕捉到的猎物作为开关，制造调查人员死亡的案件。第一， ”伯牙音继续叙述着简报。
叶一辉在心里向喰罴致歉。毕竟自己即将毁坏这位斗士的尸体。
“当别人掐你大腿的时候，你是不会注意到他同时在摸你的胳膊的。”叶一辉找准了位置，手上涌现出金色的契力，刃状的契力像解剖刀一般锋利，刃上分布的微小锯齿在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进行剧烈震荡。在这样的工具面前，喰罴那城墙一般坚实的皮质也像豆腐一样被轻易划开。
叶一辉感到很庆幸，遇空气激剧挥发的有机酸混杂着尸体降解的恶臭，再加上那让人绝对不会想看第二遍的内脏景观，如果自己解除了面罩，一定会吐到羽化登仙。
他猛然感觉思绪有些浮躁，恍惚如同潮水般冲进他的大脑。肯定是疲劳和恶心在作祟，他并没有怎么在意，只是慢慢修正着莫名其妙有些紊乱的呼吸。
“我们的死亡大概会在6小时之后被察觉，‘素材’的死亡在全国的范围内也是轰动性的大事件，村委会到时必定将绝大多数的注意力转移到树王域事件上，而这中间的空档，我们的对手将迅速转移他们的猎物，并在警力被抽调向树王域，岗哨被削弱的一瞬间逃离六屈。”
“不成啊……”叶一辉盯着自己刚刚划开的创口，他还未进行下一步操作，伤口就已经像是磁铁一样紧紧贴合复原。这已经是第三次……叶一辉有办法禁锢喰罴的行动，对其残暴的恢复力却丝毫没有办法。“只能暴力取出。”他不得不提出了最终方案，不得已而为之的粗暴方法。
【算了，没有致命的机关已经是万幸了——
而且——
没有血——】
（也没有火……）
一个声音忽然浮现在叶一辉脑中。他忽然一下失去了自主性，晕厥般的失重感似乎将他凭空举起，然后狠狠摔进不知深浅的虚空中。一切都变得异常陌生，四周的景象骤然扭曲，红色模糊了他的视野。
这是混沌吗？
（也许不是……）
叶一辉发现自己跪坐在洪流中，但他四周奔腾不息并非是纯洁的水，是血，污浊的粘稠的却又难以遏制的鲜血。低语在耳边无法间断。呼啸的血流像是在激荡哀嚎，癫狂肆意的风在不住吟咏。远处有耀眼的光，那是冲天的火焰，就在血上燃烧着，肆虐着，黑烟熏烫了天空。
血被煮沸，散发出的腥臭与硝烟一并钻进肺部。叶一辉看着眼前的所有，站不起来……
他的心像被挖走，手足像灌满铅水，脑像被搅成稀烂。不可知不可见的痛苦在折磨他颠覆他。时光一瞬间像走到了尽头。脸上的肌肉在抽搐，他不知为何已经泪流满面，悲伤欲绝。
这是地狱的图景啊……
河脉，为山川血……
（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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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第二……什么第二？
叶一辉骤然回神。一滴泪暗暗从眼眶中滑出，趟过他整个面颊。他原本坚定的心神那一刻像是被连根拔起，彻底动摇。
“第二，在树王域中的谋杀，这样的恶性事件将对盟约造成冲击，极有可能恶化树王与人类之间的关系——好险恶的一步棋——不仅把偷猎做的滴水不漏，还要动摇国家安宁的根本，这样的行径，简直就像异域神话中噬咬世界树根的耶梦加得！”
看来是伙伴的话语把自己从胡思乱想中拖拽出来，重复不断地中二噩梦，随时随地的恍惚深神游，自己最近的精神状态，真的不容乐观啊。
有必要去找老师们谈一谈这些情况了——
叶一辉无奈地摇摇头。继续自己的工作。他切准了木箱的位置，左手如同弹簧一般蜷到最紧，手掌上的金黄契力蔓延到了整个手臂。他估摸着力道，在半秒之内，他会将木箱基本无损地取出。
“不对。”尔惑冷不丁冒出一句话，刹那伯牙音都不知如何是好。“还有盲区。”尔惑神情凝重的阐述着自己的观点。
叶一辉静静换了口气，收整了杂乱的心绪。自从在树王域遭遇陷阱，他心中不安的预感就再也没有消失过。只要一瞬就好，暂时将外界置之度外，不去理睬——
“砰”的轻响，叶一辉已经将半只木箱拉出喰罴的腹腔。但不能继续了——木箱的外壳在那一瞬间崩碎成数十片，叶一辉的手掌直接没入碎片之中。
明明控制好了力道，是之间降服喰罴时候已经造成破坏了吗？叶一辉的疑问刚刚升起，却又被其他疑惑掩埋。
这是什么手感啊？手指像是摸进柔软的毛发，然后，又像无法把握的流动细沙？
在契力的光芒下，叶一辉模糊地看到，沙土一般的黑色物质正迅速向远方飘动扩散。如烟如雾，没有定型。这就是敌人要捕捉的生物。大千世界啊……
叶一辉只感到神秘，惊奇，却无法辨认眼前的究竟是何种奇珍异兽。
这时候，他听清了尔惑的下半句话，“这里一共有十只喰罴，只用赶尸术驱动一只不会很浪费吗？”
说的太有道理了，叶一辉被恐惧感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更希望尔惑的推测是错的，但他已经看到了远处林中那飘忽不定的炽热红光。
环顾四周，不多不少，正好十八点炭火般的血色。
被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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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这种木质结构一方面避免了酸蚀（如果是活泼金属必定在有机酸作用下遭到破坏，惰性的材料又太过昂贵），另一方面又可以避免受控制的喰罴产生异物感，（因为尸体产生情感起伏是非常不利于操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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