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1月27日 S市
天空中雪花漫舞着。片片拇指大的白色雪花在空中翻飞。时而下落，时而像上翻腾，完全没有落到土地上的意思。在这狂风中，所有的氧气仿佛都在一瞬间被抽走了一样，令人几乎无法呼吸。刘峰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忽然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见喷出的热气在一瞬间化为冰渣，他不禁把手中的暖手袋狠狠捏了几下，好像这样就能驱赶周身的寒意似的。
这冷气团已经在S市上空停留了一周左右。期间暴雪肆虐，所留下的除了能冻结一切的寒意之外，就只有厚度能埋没小腿的积雪。
在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人去提供公共服务了。大家都在苟且活命，所以更不要提路上的积雪的清扫问题。因为不存在平房，所以多数本城的原住民不会为积雪所困扰。反而是城是外围的那些住在救援帐篷里的难民们会艰难些——他们不得不自己动手清扫帐前雪。
在如此艰难的时期，没有人会乐意无事外出。因此哪怕此时已是上午十点多，街上依旧是冷冷清清，连平时高频巡逻的装甲车也不再出现。
无论是原住民还是难民，此时此刻大部分都选择呆在自己的家中以躲避寒冷。而刘峰则是例外的“少部分”。
无论何种天气，什么样的异常情况，刘峰都会在上午8点到11点准时坐到自己的“老地方”去。哪怕生再重的病，只要腿和屁股没问题，他就绝对会出现，一分一秒都不带差的。比站岗的哨兵还勤快。
当然，刘峰不是专职站岗的。相反，他的工作还十分有派头——他是S市唯一私人监狱的监狱长。虽然到底是给“北方之鹰”理事会的那帮人打工的，但这狱长的金銮宝座也是刘峰草根了五年，不惜使用各种手段搏来的。
这本是件轻松的差事，可刘狱长闲不下来。非要整天往监狱大门口的警卫室里跑，弄的监狱里当差的上上下下都感到有些好笑。
而真正知道刘峰在干什么的人，恐怕就只有几个站岗的哨兵和老狱吏吧。说起来也是他这么多年暗地里搞的东西。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刘峰的另一面——S市最大的情报商。
但如果你是黑市里真正混过的，那就一定听过他的化名——路淮明。
不过老主顾其实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北方之鹰”作为整个东北最大的军事集团和刘峰表面身份的雇佣方，它的理事会自然是知道刘峰拥有双重身份的。因为希望要让刘峰为自己所用，所以理事会有意把刘峰提拔到现在这个位置。刘峰也明白上头的想法，大家心照不宣。刘峰主动为理事会提供有用的情报，而理事会也保证他监狱长的位置不动摇。双方互利共赢，合作愉快。
在别人看来刘峰去监狱无非就是为了平时揩点油水，收点犯人家属的人情费什么的。可实际上刘峰另有自己的想法。
最表面的，当然，就如同他人臆测的一样。
而更深一层，刘峰看重的则是关在狱中囚犯嘴里的情报。
私人监狱，尤其还是在现在这样几乎无政府的状态，里面关押的所谓的“囚犯”鱼龙混杂。有些是因为打砸抢烧而入狱的，而更多的则是由于不同集团之间发生冲突矛盾，在交火之后被俘获的战俘。后者会经常被刘峰在入狱后提供“特殊对待”。
这类囚犯，在刚入狱时就会遭受一番刘峰特地为他们准备的私刑，以保证他们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生活不能自理。
神奇的是，刘峰作狱长这么多年来竟没有一个受过私刑的囚犯被打死。如此看来，刘峰在刑罚上的造诣也非同一般。
这样以后，他们会被分别送到特定的牢房。这些牢房并不是单人间。相反，那里还会有专门的人来照顾他们——只不过是那些真正十恶不赦甚至心理极度变态的犯人罢了。
这样做风险很大，经常有囚犯因为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而自杀，或者被“照顾”他们的暴徒们杀死。像胃中灌满生石灰而后胃破裂致死，或者被削成人棍然后四肢被塞入喉中窒息而死之类的事情也时常发生。
刚一开始，刘峰听说有人死在狱中时也是吓得不清，手忙脚乱地蹬着拖鞋就赶到狱里。了解事情大概状况后他不仅停了看守长的职，还亲自安排人装点尸首，送去焚化。一来二去，一连三天晚上都没睡着。直到后来听老狱吏说监狱里死人可以当作病毒感染处理上报后，刘狱长才长出一口气，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再后来，有人被在狱里头整死这种事他索性就禁止汇报了，那个被停职的看守长也在几天后像没事人一样回去照常上班。
刘峰在乎的永远不是人命，而是其对自己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只要能拿到他想要的情报，哪怕所有的囚犯都死光了也和他没关系。
于是乎大部分囚犯在经历这么一套后，都会痛哭流涕地跪着爬到刘狱长面前主动把情报交出来。刘峰自有一套检验情报真假的方法。而他也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只要囚犯肯把真实情报交出来，就会把他们转到普通的牢房里，也不会分配太重的体力劳动。
置于那些顽强抵抗宁死不屈，或者想用假情报糊弄的，刘狱长也就懒得去管了，就任凭他们和自己的“好狱友”在一起自生自灭吧。
如此，在刘狱长的精心运营下，这座私人监狱在整个D省都臭名昭著。而手上握有源源不断情报的刘峰不止在S市，甚至在D省周边都小有名气。
现在正值十一月隆冬，S市的开城时间已经改为每天11:00-13:00。如此减少城门开放时间，使得刘峰情报的往来少了许多。但刘峰仍每天坚持到警卫室里坐上一会儿。而当天那个时段站岗的哨兵都会被他哄出去执勤。一时间哨兵们都叫苦连天，一个个苦着个脸出去。一段时间后刘峰也觉得自己这种行为有些不妥，于是他就批了两个火炉放在警卫室里，就算是对哨兵们的补偿。
雪花被狂风呼啸着拍打到玻璃上，噼里啪啦的撞击声清脆悦耳，成了小门房里唯一的旋律。刘峰看到外面挺立着的两个哨兵被大雪染得浑身雪白，乍一看去像两个在深雪中矗立的木桩，深深扎进雪地里，一动不动。只有在眼睛的部位留了一条黑缝，里面炳光有神，不时转动一下。
忽然，一阵狂风卷过，不远处的道路上冒出一个小黑点。随着风暴暂息，黑点愈渐清晰。一个外套着厚西装，围着暗红色的围巾的男人步履蹒跚地向监狱方向走来。
路上的积雪能没过他的半个小腿，刘峰由此推断他大概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他走起路来时刻注意着脚底下。低着头，走路一蹦一跳的，像极了小丑。
终于，哪个西装男走到了监狱大门口。还没来得及站稳，那人就被一个上前的哨兵用枪指着。西装男慌忙举起手来，连声说着些什么。
刘峰也想听听，但此时暴风骤起，透过窗户只传来阵阵风声。不一会儿，哨兵对西装男的质询结束。两个哨兵短暂的眼神交流后，其中一个转身进入警卫室，伏在刘峰耳边说道：“046号犯人的老父亲。”
刘峰了然。
这当然不是某位囚犯的老父亲冒着严寒风雪千里迢迢来看望孩子这种感人的 剧情。所谓“046号犯人的老父亲”，其实是刘峰用在自己与雇主之间的暗号。这暗号不止代表身份，还意味着雇主在刘峰的情报网中的诚信度——即对雇主售出的情报的可信度和雇主对情报商的情报源保密度。
“让他进来。”刘峰点点头。哨兵再度向刘峰敬礼并退了出去。不大一会儿，哪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西装男就推门进入。
“刘狱长，初次见面，鄙人姓王，在孙总麾下任秘书一职。礼数不周到的地方，还请狱长多多海涵。”
那人一进门就向着刘峰微微鞠了一躬。刘峰连忙起身，把他引到座前并替他倒上热水。虽然表面上客客气气的，但他心中此时对来者的警惕心瞬间提高。
孙总，全名孙子昌。是控制全国25%的重工业生产企业的“企业联盟”的执行总经理。但他实际也是“企业联盟”的创始者和最大股东之一。“企业联盟”虽然对外号称商业联盟，但它也拥有一支不小的军队。它势力范围遍布全国，从事各种资源的交易活动。在现在的市场里放眼望去，你就会发现大约有三分之一的铁制品，铜制品是产自“企业联盟”的。如今的“企业”能有这样大的影响力，其中很大一部分是由于孙子昌的强势领导和他独特的行动方式。
这个西装男的作风就很像孙子昌。在从外面一路到监狱门口的过程中，他就似乎一直在尽力伪装什么。
他的头发还很干燥，但衣服上却挂着层层雪渣。这说明他在出现在刘峰的视线里之前头上一直戴着什么，目的很可能是为了隐藏身份。此人的头在来时一路是低着的，但眼睛却一直在观察着周围。由此再看他那一路那夸张的一蹦一跳的走路姿势也极有可能是装出来的。这种人虽然自称是秘书，但有诈的可能性很大。
刘峰虽然心里琢磨了许多，但表面上还是乐呵呵的。一阵寒暄后，刘峰首先步入正题。
“想必王秘书这次专门前来肯定不是为替孙总来问候我刘某吧。”
“呵呵，刘狱长明察。”
“不瞒狱长，这次孙总派我来是为了——”王秘书稍稍向前探出身子。
“卖情报。”
“哦？”刘峰有些小诧异，这个孙总和刘峰做生意向来都只买入情报，不知道今天这又刮起了什么风。
“刘狱长不用惊讶，孙总一直受刘狱长的帮助，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这不，派我来表表感激之情嘛。”
狗屁！他还巴不得多从我这里捞点好处呢。刘峰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那。。。是关于什么的消息？”
王秘书也不废话，解开西装的上衣，从里面掏出一沓子装订好的纸递到刘峰面前。
“B市辎重物资统计表？？。。。还是十月份的？？”由于过于震惊，刘峰下意识地读了出来。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直接就拿给我看？”怀疑地向上挑起眼睛。
“这不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嘛，而且孙总知道你一定会买这份情报的。”
王秘书端正坐姿，对刘峰露出的职业的微笑。
刘峰此时也有些紧张了起来，扫了一眼第一页和尾页的印章，在确认过真实无误后就把这沓厚厚的白纸还给了王秘书。
“哦？刘狱长不继续验验真伪了？”他好像还有些惊讶。
“我做情报商人这么多年，没有点原则可不行啊。”刘峰虽心里暗暗对这个西装男不爽，但脸上还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
“孙总怎么想起来给我看真个东西了？”
“呵呵，刘狱长知道B市陷落的事吧。”
“嗯，就在十一月初的时候。”
“当时病原携带者在城市内部发病，B市的联合政府监管也没有及时到位，再加上尸潮的攻击，几乎就是在两天之内B市就正式宣告陷落了。”
联合政府，就是几大军事集团联合成立的十分松散的政府。拥有自己发布的粮票和名义上的军队。是在C国中央政府倒台后成立的松散组织。名义上对C国进行统治，但实际上其作用和一战后的国际联盟差不多。
“所以说。。。”
“B市的资源几乎没有损耗，几乎完完整整的就是列在这份清单上种类和数目。”
刘峰心中立刻掀起万丈波澜。
“可，可你能保证这份清单的准确性吗？指不定有人搞贪污多添了个零什么的。”刘峰还是有些顾虑的问道。
“我不能，但孙总能。”西装男面色平静，微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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