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周衍的要求，项世面无表情。虞姬迟疑了一会，看看项世，但却读不出他任何的想法。
“大王，你……”褒姒愣了一下，然后虚弱地摇摇头，“……不，大王，你……”
“相隔几乎三千年，重聚的时光却如此短暂，我继续活在世界上，又能怎样。”周衍苦笑，“回到地狱这段路，让我陪你一起走吧。这辈子，我已经活够，不如赶快轮回，等待下一次的重聚吧。”
“不要……不要这样……”褒姒声音越来越微弱，就如同随时会熄灭的蜡烛。然而她死死抓着周衍的衣袖，涣散的双瞳始终残留着一丝执念。她看向项世和虞姬，嘴唇抖动了几下，仿佛想要诉说什么，可是声音已经微不可闻。
“褒姒……褒姒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我……你……”周衍眼看她快要不行了，全身再一次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想要将耳朵凑近她嘴边。这时，一直沉默的项世开口了：
“我答应你，不会杀他。”
褒姒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樱唇抖动了两下，看口型应该是“谢谢”。
接着，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周衍愣住。
“褒姒？”
褒姒的身体发出盈盈紫光，逐渐裂解成无数小光点，消散在空中。
“不要！褒姒！你回来！”周衍慌忙伸手想要抓住那些小光点，但显然徒劳，即使偶尔抓住一两颗，也会迅速消散在手心里。
“周衍，不要东张西望，看她的脸。”项世沉声说道。
周衍闻言，低头看向褒姒的脸，却发现她嘴边残留着一缕微笑。
她笑了。
“看来，你由始至终都没搞懂她想要什么。”项世一字一句地说道。
周衍无言，看着怀中的褒姒逐渐变得虚淡，最后完全消失，随风而逝。
“你说得对，我由始至终，都没搞懂她想要的是什么。”
他用力一捶地面，低头咬牙喃喃自语。泪水滴落在镜片上打了个旋，又从镜框边缘溢出，滴落在干裂的土地上。
“自从她来到我身边，让我觉醒了前世的记忆，我便一直策划着怎样尽快收集武装，怎样算计其他皇家。为了达到目的，我不择手段，用尽伎俩，犹如电影中的反派，在阴暗中绞尽脑汁，出卖良心。我以为褒姒看到我为了改变前世而如此努力，应该会感动欣喜。”
“然而，我这辈子却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笑容。我以为前世的伤口太深，让她无法露出笑容，却不知真正伤害到她的，竟然是我今世的所作所为。她最在意的并不是能不能改变前世，而是要我把握现在，好好地活着，开开心心地，像个正常人那样活着。”
“现在想起来，我那么想要改变前世，并不真的是为了挽回褒姒的笑容，仅仅是我‘不甘心’输给了前世的敌人。说到底，我所做的一切，只是自我满足罢了……我为了自己的愿望，欺骗自己说是为了夺回褒姒的笑容，结果所做的一切，却让她的笑容越来越远……”
“我这辈子……都干了些什么啊……”
说到最后，他泣不成声，趴在了地上不住地颤抖。
“听着，现在没有时间让你哭哭啼啼。”
项世抓住他的衣领，将他一把从地上拽起来。
“赶快告诉我程邈的下落，我去干掉她，让历史恢复正常。以后，皇家之间的战争与你再无任何瓜葛，你这辈子就给我老老实实地活着，直到死去，懂了吗！”
周衍呆滞地看着他的眼睛，最后木然点头。
之后的事基本上水到渠成。周衍将手上的二十几张武装给了项世，项世使用了“定位之星”这个皇家武装追踪到了程邈的历史兽，将其消灭。汉字的历史恢复原样，利用汉字变动设计的，针对皇家的天罗地网自然也不复存在。项世所在的时空恢复正常，那曾经让全市人心惶惶的恐怖袭击仿佛从未发生过——不，的确是从未发生过。
“想不到解决了周幽王的这次事件后，一下子得到了这么多的皇家武装。”
项世躺在沙发上，正检视着刚拿到手的皇家武装，他手上和茶几上摆满了淡蓝色的透明卡片。
“加起来大概有三十多张了吧。”虞姬也捧着几张卡片翻来覆去地看，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
两人现在正舒适地坐在家中的沙发上。经历过之前的重重考验，现在两人都有一种全身脱力的疲惫感，几乎不想挪动一下。
“不得不说，周衍的确算是天才。”
项世叹了口气。
“建立了如此庞大的一个秘密组织，利用历史兽改变历史的能力布置陷阱，同时猎杀整个城市的五十几个皇家，这种大气魄，这种行动力，还有这份决断力，我反倒是不理解为啥他前世会失败了。”
“虽然已经有三十几个皇家武装，但是看了看，差不多三分之一都没什么大用。”虞姬晃了晃手上的几张卡片，“比如这个，‘毕加索的画笔’，能制造任何景物的抽象画；还有这个，‘童第周的卵’，能改变鱼类受精卵内的物质分布……这都是些什么啊。”
“毕竟历史兽的能力并不一定适合战斗，所以皇家武装也是如此，出现一些奇葩武装也不奇怪。”项世摸摸下巴，有点无奈，“怪不得周衍发动褒城二君时舍得一口气捏碎十张卡……”
这时，门锁突然转动，接着大门打开，拉着行李箱的陆玲蹦蹦跳跳跑了进来：“Hi项世！有没有记挂着我？对了，我要你留下的那块月饼呢？”
项世猛地转过头去，看到陆玲那熟悉的脸，还有那活泼的马尾，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谁让你中秋节跑到美国去，月饼我全吃光了。”
“哼，你又骗我了，每一年你都这么说。”陆玲撇下行李箱，径直跑到冰箱跟前。打开一看，月饼不单一块都没有少，反倒多出了一盒。
“你们……怎么没有吃？”陆玲疑惑地看向项世和虞姬。
“忘了。”项世耸耸肩，从沙发上站起，向她走去。
“这怎么可能忘掉！难道……难道中秋节你们遇到了历史兽？！”陆玲拿出月饼，屁股一顶将冰箱门关上，“对了！一定是这样！所以你们没空吃月饼！项世你快说是不是这样！”
“你猜猜？”项世走到她跟前做了个鬼脸，接过月饼转身就走。
“给我说说！”陆玲兴奋地跟着项世走向饭厅。
看着两人打情骂俏，沙发上的虞姬突然感觉到一种淡淡的失落。
项世对自己，虽然不算面对陌生人那种程度，但他一直尊重自己，一直与自己保持距离，却怎样也算不上恋人应该有的态度。
她想要的，正是项世与陆玲现在这种态度，自然，随便，放下一切的规矩与拘束。
可是，她却无法得到。即使前世是他的妻子，这一世她却无法从他身上得到想要的东西。
此刻他的眼中，只有陆玲。
“……臣妾想要的……不是什么改变前世……那都已经过去，成为了历史……”
“……她最在意的并不是能不能改变前世，而是要我把握现在……”
褒姒和周衍的话莫名在她心中浮现。此刻，她突然明白项世为什么能听到褒姒离开前的说话。
他实际上并没有听到，而是从褒姒的目光中领悟到。
项世和褒姒，他们比起以前，更注重现在。他们的目光一直向前看，他们是同一类人。
而自己呢？
自己只是，永远徘徊在过去，不会落入他视线中的幽灵吗？
“虞姬，在发什么呆呢？”
项世的声音从饭厅传过来。
“虞姬！过来吃月饼啦！虽然是残月！”
陆玲含糊不清的声音也传了过来，看来她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吃了。
两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轻轻叹了口气，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无论项世态度如何，无论项世眼中有没有她，她现在只能一直跟在他身后，与他一同前进。
不走下去，一定不会出现转机。
只能一直走下去了。
只能，走下去。
“来了，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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