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离开了咖啡厅，走在正午时分的大街上。在头顶的太阳的照耀下，我们的影子蜷缩成一个点，小心翼翼地移动着。
“为什么要走在后面？”她感到好笑地转头问我。
“被熟人看到误会就不好了。”
当然其实我没什么熟人，而且就算被误会也无所谓。不如说根据被误会的对象，有时候是我的荣幸也说不定。
我走在她身后三步左右的侧后方。她回过头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微笑了一下。
“怕被夏梓涵同学看见？”
咣当。脚尖绊在了突出的石板上差点双膝着地。怎么了这巨大的引力，这块板砖下莫非埋藏着黄金？
“阿啦，不用这么激动吧？”她像恶作剧的小孩一样笑嘻嘻地看着我狼狈地踉跄了两步。
我定了定身子和心神。
“当然不想被她看见。”我故意停顿了一下，“不然不知道会被怎样挖苦。”
“有时候挖苦是爱的表现哦。平时我就没见过她挖苦别人哦。”
“这么一说倒也是。”
当然不是。但是有时附和对方的观点是转变话题的绝佳方式，你看既然我们意见一致了这个话题就没有再讨论下去的必要了对吧。
她“嗯哼”着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瞟了我一眼。如果是一般人，比如说我，做这种动作就显得贼眉鼠眼不入流。她这样反而带有一种妩媚的风韵是怎么回事？绝望了，对这个看脸的社会绝望了。
星期日的街上人流量依旧不见少，大多是携家带口出来逛街的情侣，情侣和带着孩子的情侣。天空上的云渐渐聚集在一起，半明半灭。
我们坐上地铁，转乘一次，一路摇晃，来到了一个颇有些偏远的地方。尽管人影稀少，却全然没有断壁残垣，环境整洁清爽。走出地铁站时发现，天色已经阴了，空气中弥漫着即将到来的雨的味道。
在一大片空间中，一个外壳被金属线条切割的类似鸟巢的建筑物像盒子一样稳稳地坐落在那里。金属外壳包裹之下的是整面整面巨大的玻璃窗。
我们从自动玻璃门走进去。宽敞而高大的大厅中只有身着制服的两名保安和一位坐在沙发上看报的男子。
“人真少呢。”
“的确。”她也环视了一下予以确认，“不过楼上应该人多一些。”
“这里是做什么的？”
对这个问题她也不是很了解，歪着头想了一下。
“商业用楼吧。不过因为比较偏远，还没怎么开发，所以来的人不多。我们要去的地方是美术馆哦。”
“诶，美术馆啊。”
我一边表示着感慨一边跟着她上了扶梯。印象中的美术馆外观应该更具有典雅的气质，与帕特农神庙相仿，和这座现代气息满溢而出的建筑总有些格格不入。
“就是个小美术馆哦，也没有什么非常著名的作品。”
“我们是去做讲解吗？导游？”
她摇了摇头。
“美术馆里有个绘画班，我们就像是去做助教，这样的？”
“学生的年龄呢？”
“小学吧。幼儿园，应该是没有的。”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陪小朋友玩耍的志愿者。我对于二话不问就跟来的行为感到有些后悔。
她像是注意到了我的表情，问：“不喜欢小朋友吗？”
“不是，只是不太擅长和他们相处。”我比较喜欢与人讲道理，用精密而巧妙的逻辑将对手击溃。然而小朋友的话，大概不会听得懂我的嘲讽。而且总感觉需要很煽情，这和我理性冷酷的气质也是格格不入的。
“他们很可爱哦。基本是很听话的。”
跟着她上到三楼，转过拐角，走进一扇玻璃门。这边是工作人员入口，因此实际到的是美术馆后的办公室。
一个微胖的女性笑容可掬的迎了过来，向伊杉月打了招呼。声音甜美，大概唱歌会很动听。
“这位是你的朋友吗？”她用那动听的声音询问着我的身份。
我还没有开口，伊杉月便代替我回答了。
“是我的朋友，路上碰到了就一起来帮忙。”
“这样啊。”她笑着拍了一下手，“正好今天人手有点不够，真是帮大忙了。我是这里的负责人。”
我礼节性地打了声招呼。
她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两张志愿者证，递给我们。我们把它挂在脖子上。
一位年轻的男子从另一张办公桌后站起，向我们走过来。
“下午好啊，杉月。”
“啊，许先生，下午好。”伊杉月微笑着像日本妇人一样鞠了一躬。真是隆重的礼节。
他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朝向我。
“杉月的朋友，下午好。”说着向我伸出了手。
“下午好。”
我伸手握了一下那只手。皮肤有点凉，相当骨感有力。
是工作人员吗？我打量起他，看到了他脖子上挂着的志愿者证，明白了他和我们是一样的身份。看年龄应该在而立之年，脸型棱骨分明，带着暖人的笑，只有眼角的少许皱纹带着些倦意。白色衬衫的领口干净得一尘不染，西裤也是笔直。
注意到我的视线，他开始自我介绍：“我也是志愿者哦，还是杉月的前辈。她是我介绍到这里来的。”
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他又朝向了伊杉月。
“男朋友吗？”
“许先生！”伊杉月有点嗔怒地瞪了他一眼，脸颊微微泛红。
原来她也会有这种反应。我对此感到相当有趣。
“抱歉抱歉。”许先生笑着举起一只手在胸前，还吐了下舌头，“不过杉月你也是该交男朋友的年龄了哦。”
伊杉月侧过头，侧颜上的表情有些冷漠。
“我还只是高中生。”说出了这样很像她会有的回答。毕竟是模范学生。
许先生微笑着叹了口气，招呼我们在办公桌前坐下，给我们端来了一些糖果。我在花花绿绿的水果糖间找出几粒牛轧糖吃了。
负责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我坐在带轮子的电脑椅上，滑到窗边，望着窗外发呆。天已经彻底阴了下来，因为全都是云反而只能看到一大片朦胧的灰色，大概过不了多久雨就会落下了。
于是我猛然想到我没有带伞。
“那边有一个公园哦。”伊杉月不知何时站到了我旁边，“有时候结束了我们会去那里玩玩。”
“你们？”
“工作人员和一些小朋友。”
“哦。”
我向着据说有公园的地方看去，看到的只是普通的树和路。一条不那么清澈的小河蜿蜒其间。一些滑梯和木马大概隐藏在那片绿荫下，像孩提时的梦，现在已经看不到了。
“还有半个小时开始上课，再等一下哦。”她侧过头向我微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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