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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奥克兰特

0.3.1.奥克兰特

0.3.1

奥克兰特在不安中睡到床上,结束了一天的狩猎。自狐狸到狼群,再到灰熊,她今天一日狩猎了七只野兽。虽然只有十四岁,这女孩却有鹰般的双眼和死一样准确的,撕开血肉的技艺。她的面容不像这蛮荒热带的野蛮人,因为其中虽深深地刻着残忍、暴力,但亦满载着智慧和灵动。夜晚的阴风邪恶地呼啸着,似野狼狂奔着,准备侵袭无助的小羊。她沉重地叹息,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感到了脊背上的寒意,无法入眠。

她心中所忧虑的事情有两件:七日前,一个浑身缠绕黑气的女人拜访了她们的城镇,丛林中的特列尼,并居住了三天,只声称她在等待一个仇人的到来,刀刃说了其他的话。特列尼处在三国的边境:既是利塔里恩的马卡斯的邻邦,又与塔斯卡特王朝隔着丛林相望,而它的宗主国则是拉恩索斯,民主,或曰群愚的拉恩索斯。共有七条道路汇聚于它的附近,而两条大河,海德格里奥与诺通河,在此处对视。如此的旅客经常来来去去,村人早已习以为常。她们只是谈论着女人那把高两米的大斧,以及她强壮如巨人的身躯和无乳的身板,不时发出惊奇的赞扬。特列尼之中没有旅馆,她便睡在大地之上。

然而阿斯特人的最后领袖,奥玛提特,却对这个女人无法等闲视之。她在一个月前的占卜已经预示了自身,以及其他阿斯特人的灭亡。虽然神谕没有清楚指明灭亡将在何种天气访问,但无疑,在这女人带来的浑浊黑暗中,最有可能发生可憎的屠杀。奥克兰特担忧的第一件事也正是如此。在长屋外的村边森林中,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三两点火光在跳动——奥玛提特虽然不反抗命运的汹涌波涛,却绝不肯坐以待毙。

奥克兰特一向相信她姐姐的占卜:即使那占卜预言了死亡。因为自她那可尊敬的姐姐从六岁开始作出预言起,那每个文字都如命运亲口道出一般,精准,残忍无比,令人又颇为安心。然而近日的狩猎——奥玛提特预言她会猎杀六只野兽——她却在达成预言后,又杀了第七只。

颤抖的奥克兰特对着没有星星和云朵的夜空说道:

“也许命运,不过是一张简陋又小的地图。

越是简陋的地图越是正确,越是小的地图越是正确。

如果我走出这张地图,一切都会变得模糊不清吗?还是说,一切都会变得更真实?

人究竟是成为命运的提线木偶安全地活着为上,还是恰恰相反?

用那剑,刺死司掌命运的诺通神?”

此时,奥玛提特走入房间,听到了奥克兰特的最后几句话。

手持火炬和短剑,神色庄重的女猎人,缓步向她的妹妹靠近,嘴中宣告说:

“你究竟在感慨什么,又在反抗什么!奥克兰特,命运已经注定我们所有人在今天会毁灭。不是因为天灾,而是因为人祸。那之前经过我们村庄的,残忍的艾米拉斯,是个带来灾祸的星辰。她在今日午夜袭击了帝国护送她们圣女米兰达的亲卫队,将其蹂躏践踏进泥土,任由他们的尸体被血冲走。我早已说过这女人便是灾厄。不仅是对米兰达,也是对我们。塔斯卡特向拉恩索斯急切宣战,而我们随即要成为砧板上的第一块肉。

一个人的生命将要用来换一村人的生命——虽然她是所谓的,显贵庄重的米兰达!诅咒卑鄙的命运!但是我已经用双眼看到了未来,我和你在被人**后切断四肢,再被投入火堆中烧死的未来,我也听到了那时候,我们发出的无力的惨叫声。

我怎能不为此落泪悲伤!

牛在场上踹谷的时候你不可笼住它的嘴。但我们的主人直接敲下了我们的牙齿,即便我们供给他们野味。

呸!什么狗屁君王!到头来,自立为王才能明哲保身。我早该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这么做。

我的未来已经注定了,因为我离不开我的眼睛。除非我现在杀死我自己,否则我无法摆脱被杀的命运。但听到你刚才的话,我觉得你未必满足命运对你的安排。既然如此,如果今天我确实死于命运的定数,请你不要犹豫,回头向森林的深处跑去。沿着那条通往马卡斯的小径,一路狂奔,如同小鹿,直到你披着斗篷,隐藏面貌,遁入城市深深的黑暗中。

不要走到我面前向我道别:我什么也不能给你。因为若是你能够脱离命运的手掌,那么再大的财富、再强的武器,于你也毫无意义。

就像暴风雨中的小船:当她遭到了海怪般的漩涡时,必须要尽可能地离它远去,否则只会被拍打直到淹没。你也必须如此,只要能够逃离被杀的命运,就要不择手段地逃离,哪怕将人扒皮拆骨。”

奥玛提特说完,用手合上奥克兰特的眼睛,左手掏出安眠的草药向她吹去。

“睡吧。很快你就难以入眠了。”

她的妹妹合上眼睛,平稳地呼吸着,那娇好的面容让奥玛提特窒息。一想到自己长着相同或是类似的脸,却即将奔赴断头台,她就一阵颤抖。她从腰带上拿出一把乌黑的匕首,塞入奥克兰特的手中,随后转过身面对死。

其他阿斯特人早已知道了奥玛提特的预言:她们即将要在最近被彻底毁灭。有人拿起了武器,与奥玛提特一起打算抗争,但她们只是为了先祖的教诲而抗争,心中毫不怀抱活下来的希望,有些人则放下武器,**着身子,躺在自己的屋子中,等待一把火为自己带来灭亡:灵和肉的。

当道尔特尚且昌盛时,她们的祖先大声叫喊着:要么战斗,要么死去,一路毁灭路上的懦夫,直到被联合军阻挡了脚步,面对必然让她们死去的军队,那时的人们却毫不顾忌身后与生后,

五次冲锋,生灵涂炭,阿斯特人殒命库尔丘斯。尸骨带着怨恨,平原上至今仍有亡灵游荡。

那些活着的阿斯特人,更为可怜:

联合军将她们驱赶出自己的故土,用剑逼迫她们做流浪汉,

他们砸碎了拉德巴尔的神坛,宣传血腥为异教的邪神,即使他们自己的神也不过是个偶像;

阿斯特人如落叶般漂泊于世间,因她们自己的残暴不断招惹歧视与偏见,

凡进城市的,必死于城市,凡进乡村的,必死于乡村,她们除战斗外一无所知。

只有特列尼的阿斯特人除外,其余则皆客死他乡,

一切都因两百年前,阿斯特人的祖先,毫不畏惧地奔赴死亡,

她们实现了她们所谓的英勇与骄傲,而后世人所分得的只有痛苦跟折磨,

而如今,海德格里奥再次暴涨,特列尼的阿斯特人面临一样的命运:

有人赴死,有人等死,却没有人逃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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